第5章 相殘

  清風走出血池,面色蒼白,滿身都是被血須縫合的傷口,很痛,但是掩蓋不住心裡的激動。

  他披上道袍,剛要離開山洞,忽地轉過身,左手掐訣,右手心伸出一條粗壯的觸鬚。那觸鬚探入血池之中,開始貪吸池子裡的血。

  清風的臉恢復了紅潤,似是嘗到了甜頭,又一根觸鬚從掌心伸出,鑽進血池之中。沒一會兒,他鬆開手訣,先前的激動也平復下來。

  他明白,自己雖然練成「血刀」,但若真和明月以命相搏未必穩贏。這血池是明月費盡千辛萬苦才積攢起來,表面是血,實則乃極為精純的真氣。此時將血池吸乾,那便是與明月撕破了臉皮,清風心中尚有顧慮,不想走到拼命那一步。

  想到這裡,清風戀戀不捨地出了山洞,回到觀中。經過之前的凶斗,他此刻已飢腸轆轆,往日這時明月早該準備好吃食,今天卻是連人影都不見。他頓時生疑,出了道觀大門,向山路底下張望。

  不到半炷香的工夫,明月的身影由頭至腳顯露出來,清風眯起了眼,目光落在其手裡的點心上。

  「怎麼我沒去叫你,你自己就出來了?」明月道,「這麼快便餓了?」說著晃了晃手裡的點心,又道,「你心裡沒有為師,我只好自己去買了些回來。」說罷徑直進到觀內。

  清風深吸一口氣跟在後面,他本不想做那沒把握的拼命事,現在看來怕是不得不拼命。

  房間內,明月將買來的桂花糕放到清風身前,嘴角微揚,道:「我之前沒太注意,你說你今天去品香齋都買了什麼?」

  清風道:「桂花糕和荷花酥。」

  明月冷笑一聲,道:「正好我也去了品香齋,桂花糕是買了些,可真不巧,那掌柜說今天沒做荷花酥,不知道你口中的荷花酥是如何買來的?難不成是那掌柜騙我?」說著站起身,陰冷道,「還是說騙我的是你?」

  清風發現自己的謊言被拆穿,心中先是一慌,隨即又鎮定下來,他自恃「血刀」已成,心想大不了魚死網破。

  「師父,」他道,「你不必與徒兒在這拐彎抹角地演戲,想問什麼直說便是。」

  明月一驚,道:「好小子,你哪來的膽子敢與為師這樣說話?」

  「師父,」清風一改往日的唯唯諾諾,「既然如此,我便主動與你說了吧。我今天跟著那對夫妻去了他們家,那裡發生的一切我都看到了。」緊接著又質問道,「那夫妻倆與你素不相識,你為何要讓那怪物吃了他一家十多口?之前來上香的人是不是也都被你害死了?」

  「沒錯,他們都是我殺的。」明月平淡道,「不光是來這上香的人,就連他們身邊的人我都殺了個乾淨。」

  「為什麼?」清風義憤填膺,「你為何要害死那麼多人?」

  「為何?」明月道,「我看你也不是什麼蠢材,怎會不知為何?我若不殺人,哪來的血池供你修煉?我若不殺人,你每天吃的肉又是哪來的?」

  清風早知那血池是用人血祭煉而成,卻沒想到自己每天吃的竟也是如此。他頓時乾嘔起來,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吐出。

  「你……」清風腹中緩和一些,指著明月,「你不是人!」

  「我當然不是人,」明月道,「學了法術便是入了仙途,豈能再與那凡夫俗子等同?枉我傳你修仙之道,竟然同情起那卑賤的凡人。雖說讓你看見上午那些事也沒什麼要緊,但你對為師撒謊便是不忠,出言無禮便是不孝。哪怕你再有天資,不聽話的狗也只能殺了吃肉!」話甫落,右手倏地探出,直接抓住清風的臉,體內血氣加速流轉,手上的力道足以捏碎骨頭。

  清風沒能躲開這突來一手,視線被掌心遮住,整個腦袋又昏又脹,似疼又好像沒了知覺。憑著求生的本能,他左手掐訣,右掌頓時化為又腥又紅的「血刀」,直覺地一揮,右掌直接從明月的手臂中穿過。

  明月後退兩步,先是一愣,隨即心中狂喜,嘴裡叫道:「成了,成了,你竟然成了!」

  清風拿掉還抓在自己臉上的斷臂,隨手一扔,沒等那斷臂掉地,明月掐起訣,右臂切口處噴出的血凝成幾條觸鬚纏上斷臂,將其拽回。緊接著,細小的須線將兩截手臂縫合,然後那須線又融入皮膚。明月抬了抬胳膊,整條手臂完好如初。

  看到這裡,清風明白了自己與明月間的差距。單是這「血須訣」,自己只能做到縫合傷口,而明月卻能將傷口癒合。他現在唯一的倚仗便是「血刀」,只要能夠一刀命中其要害,任憑明月有多高的修為都得飲恨,什麼法術都救不回來。

  在生死面前,「師徒」便只是兩個生硬的文字,沒了其代表的含義。清風心中有數,自己生的前提便是這授業恩師的死。他體內血氣狂涌,一腳將身前的桌子踢起,如一塊木板擋在自己與明月中間,緊接著一掌推出,那桌子砸在明月身上。

  「血刀」捅破桌面,同時也捅進了明月的腹中。清風右掌向上豁動,打算直接剖開明月的胸膛。然而他的手掌只移動了寸許,因為那桌面竟是忽地燃燒起來,猛烈的火烤得他皮膚生疼。

  清風后退,那桌子燒成了灰。明月狼狽的身形露了出來,腹部被捅穿,傷口如同帶血的肉糜。秀麗的臉龐微微抽動,顯然是在忍受這透體的疼,然而她的眼中卻是無比的興奮,嘴裡念叨著:「好一個『血刀』,砍在身上才知道它的鋒利,有了這柄刀,我的仇一定得報!」

  「清風,我的好徒兒,你可真是我的寶貝。」明月擠出笑容,「趁為師此刻高興,你別再胡鬧,否則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大難臨頭還敢威脅我,」清風喝道,「看看咱倆誰先死!」說罷沖向明月,右手「血刀」直指其咽喉。

  「欠管教的小狗。」明月低吟一句,隨即雙手握訣,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那口血在空中散成一蓬血霧,緊接著便燒成一片火幕,暗紅、腥穢。

  清風的視線中沒了明月的身影,眼前只有散發著腥味的紅,那紅挨上皮肉,瞬間又成了煎心的燙。沒一會兒,眼中的紅色也消失不見,只剩下無盡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