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期滿

  「還說自己不是魔,看看你現在哪還有一點人樣?」

  清風咀嚼著從手臂上撕咬下的肉,嘴上蹭了一圈的血,整張臉扭曲而猙獰,像是餓了幾天的野狗遇到了一具腐屍。💛🐜 6➈𝔰hⓊⓍ.ᑕ𝐨ⓜ 💋♟

  娼蛇的話讓他瞬間冷靜下來,清風吐出將要咽進肚裡的肉糜,恐懼爬上了臉,鑽進眼中,他不敢相信自己會做出這種事。

  他開始找理由勸慰自己,自己還是有人心的,只不過是太餓了,一時間分辨不出嘴裡的肉是什麼。

  娼蛇上被扯去皮肉的女人輕蔑地看向清風,搖了搖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臂,道:「我的肉味道如何?比那些野果有嚼勁吧?」

  「去你媽的!」清風罵了一句,「別把我和你們混為一談!」

  「我就喜歡嘴硬的男人,」女人道,「你越是嘴硬,等你軟下來求我的時候,我越快活。」說罷,幾隻手伸出來抓住她受傷的那條胳膊,一齊用力拉扯,竟是將其生生扯了下來。

  女人痛得尖叫,隨即將那隻胳膊扔到清風跟前。

  「你若無心練刀,我們自然也不用再遵守約定,只管把你吃了打牙祭便是。」娼蛇道,「不過姐妹們改了主意,直接吃掉你太過無趣,挨餓的滋味可不好受,不如就看看你多能忍,看看你骨子裡的到底是人心還是魔性。」

  娼蛇說罷向血霧深處而去,巨大的身軀隱於霧中。

  清風虛脫似的坐到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條手臂。他是寧願選擇死也不會去吃的,然而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只要走出血霧,便會有雷把他劈得灰飛煙滅,遠比活活餓死要痛快得多。

  他沒動,他選擇慢慢餓死而不是被雷劈死,說到底還是怕死,所以能多苟活一會兒就多苟活一會兒。

  時間仿佛慢了下來,一個喘氣好像都能呼成一個四季。飢餓感也不再只是胃的反饋,身上每一寸肉都好像變得乾癟,血液失去溫度,像結了冰的河,沒有活力去流動。

  抱怨都是從身體和精神的潰敗中產生的,寧死不屈沒了壯烈的意味,清風只覺得憋屈。

  憑什麼自己的命運要被明月掌握?憑什麼要在這又腥又臭的血霧中活活餓死?憑什麼明月有這麼高的修為?為什麼不是自己控制明月……直接殺了是不是太便宜她了?應該把她貶為娼妓,剁了手腳,貶為豬狗,折磨到不成人形才能解心中之恨……

  清風餓得連動都不願動,腦袋裡的想法卻是比任何時候都多。道德需要物質供養,殘忍和卑鄙不需要,它們一生根就可以野蠻瘋長。

  幻想中的未來輪番上演,餓死可不是一個好的結局。怕死的人往往命更長,因為他們會想方設法活下去。

  吃人的是魔,吃魔的則是英雄。清風有些納悶,這麼簡單的道理怎麼才悟出來。

  清晨,他摳下嘴邊幹掉的血痂,一夜的休息讓他恢復了精神,他走向紅霧深處。

  娼蛇上的女人們還在熟睡,清風走近,成千上萬隻眼睛一同睜開。

  「我就說嘛,明月教出來的弟子,怎麼可能是個大善人。」獨臂女人一副得意的姿態,「不是嘴硬看不起我們嗎?怎麼又和我們一樣了?」

  清風聽後二話不說,體內氣血加速,屈膝一躍跳上娼蛇身軀,左手抓住女人肩膀,右手薅住她的頭髮,略一用力,直接將其腦袋連著幾節頸椎扯了下來。微熱的血液濺到臉上,他舌頭一舔,一絲甜意入喉,雙眼隱隱泛出紅光。

  →

  娼蛇上的眾人見清風殺氣騰騰,心想這小子定是心態生了變化,她們也不廢話,張牙舞爪撲了上去。

  清風左手掐訣,右手挺刀「噗噗噗噗」連捅幾人心窩,有的正中心房,有的切開心室。一部分人開始分食姐妹的屍體,還有一部分人繼續不要命地與清風廝殺。

  雙方殺到正午,清風用血須縫上傷口,又從正午殺到日落。

  地上堆著白骨,清風坐在上面,手裡抓著一條修長的腿……一天結束,第二天仍是這般。

  生活沒了新意,每天只剩下吃、睡、揮刀這三件事。

  枯燥的日子並非沒有收穫,清風練成了一項本領——光憑對方的身材便可以確定其五臟六腑的具體位置,知道哪些器官傷到就會死,哪些會半死不活,哪些不會死但是疼痛難忍。

  每當地上的白骨堆得比人還高時,清風還會將其掩埋。她們活著的時候在青樓為娼,沒有尊嚴自由,死後又被細柳以法術控制,成為活死人,仍是不得解脫。她們奉命成為「血刀」的犧牲品,即便嘴裡都是難聽的罵人話,清風仍然尊重她們。

  天氣漸冷,冬天帶著寒意而來,血雲的籠罩下沒有風霜雨雪,修仙者的法術甚至可以抗衡自然。

  兩年的時間只過了一小半,娼蛇的身軀卻是小了一大圈。清風來時的衣服早已沒了蹤影,夜晚冷得實在難捱時,便鑽進娼蛇的身軀里避寒,聽女人們講述過去的事。

  白天互相廝殺,晚上卻又抱在一起取暖,這種日子詭異而溫馨。清風明白,比起被控制,這些女人更願意成為刀下的屍體、地上的白骨。因為自己也是在明月的控制下活著,只不過他膽怯,沒有成為白骨的勇氣。

  到了第三個春天的某個早晨,清風一覺醒來發現瀰漫山谷的紅霧消失不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他的眼前。

  「師父。」

  來人正是明月,她上下打量著清風,點了點頭,似乎對這徒弟很是滿意。

  清風同樣看著明月,心裡盤算著能不能一刀殺了她。

  明月遞來一件道袍,清風伸手去接時,左手五指在衣服下蠢蠢欲動,隨時準備掐訣。今時不同往日,他有把握一刀命中要害,只是不知道明月是否正在提防自己,會不會反應更快。

  明月眉頭微蹙,隨即嘴角一翹,向後退了兩步,道:「還不快穿上,光溜溜的像什麼樣子?」

  清風心中嘆氣,他能感覺到,剛剛明月分明是在忌憚自己,自己怕是錯過了一個機會。他穿好衣服,對不遠處的娼蛇抱拳,嘴上什麼也沒說,感謝之情溢於言表。

  娼蛇沒有理會,細柳的聲音傳出,道:「明月,能做的我已做了,你是不是也該履行承諾了?」

  明月道:「你我是老相識了,答應你的自是不會食言。」說罷仰頭對著天空張口一吸,那血雲縮成一絲進入其口中。

  「算你講信用,」細柳道,「從今以後你我各走各的,永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