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沒有永恆的敵人

  「你們一個個真夠厲害的!」

  「營地中發生瘟疫,這麼重要的事情,居然沒有第一時間上報。

  莫非是以為升遷在即,現在的位置就不重要了,索性連職責都不用承擔。

  看來本侯這個指揮使,真是沒有份量。

  行了,你們都翅膀硬了。

  那本侯現在成全你們了,不想乾的直接給我滾!

  五城兵馬司什麼都有可能缺,就是不缺想當官的人。

  面對舞陽侯噗噗不休的怒罵,眾人紛紛低下了頭顱。

  捅出了這麼大的簍子,挨幾句罵不冤枉。

  想要進行辯解,都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指揮使大人,請息怒!

  事情已經發生了,當務之急是組織抗疫,儘可能遏制瘟疫向外界傳播。

  在同僚們求救的眼神下,李牧硬著頭皮上前勸說道。

  想想也是鬱悶,明明自己什麼責任都沒有,跟著挨了一頓罵不說,還要幫忙滅火。

  瘟疫既然發生了,必然會導致大量的戰俘死亡。

  明事理的知道,大戰之後有大疫。

  怕就怕一些不干人事的傢伙,逮著事情不放,強行扣上一堆帽子過來。

  言語上的污殺不了人,卻十分的膈應人。

  「哼!」

  冷喝一聲之後,舞陽侯沒好氣的說道。

  「本侯再給你們一個機會戴罪立功,如果不能遏制疫情傳播,後果你們自己清楚。

  或許本侯無法決定你們升遷到哪個位置,但老子有能力讓你們升不上去。

  遼東前線缺人,陛下一直都希望朝臣能夠舉薦賢才。

  若是有人自認為才華橫溢,本侯不介意成人之美!」

  看得出來,舞陽侯現在是真的生氣了,連威脅的話都直接說了出來。

  場面確實尷尬了點兒,但效果是槓槓的,直接熄了眾人消極應付的心思。

  萬一被扔到遼東前線,那是真的會死人。

  就連關係不大的李牧,也被舞陽侯的過激反應給嚇了一跳。

  尤其是聽到「才華橫溢」四個字,李牧總感覺是在敲打自己。

  同僚們有沒有瞎搞不清楚,但他自己可是啥也沒有干。

  不過這種感覺上的事情,未必百分百準確,肯定不能自己上去對號入座。

  「指揮使大人請放心,我等定會全力以赴!」

  一眾將領齊聲回應道。

  在京師的時候,他們敢不買舞陽侯的帳,那是沒有軟肋被拿捏住。

  此時下半輩子的前途,都擱在了這裡,誰也不敢以身試法。

  「既然有這份心,那就趕緊去落實吧!」

  舞陽侯沒好氣的揮手示意眾人離開。

  正準備跟著大家一起離開,李牧被舞陽侯的眼神給挽留了下來。

  「侯爺,您讓末將留下來,不知所為何事?」

  李牧志芯的詢問道。

  頂頭上司的心情不好,自己稀里糊塗的被留下來,他的內心完全沒底。

  「發現瘟疫之後,你的營地正在向外挪動,為何沒有第一時間上報?」

  面對舞陽侯的質問,李牧一下子發現了問題所在。

  在主帥放權的情況下,小幅度的挪動一下營地,不是什麼大問題真正的錯誤在於,他在挪動營地的時候,沒有第一時間叫上主帥一起搬家。

  瘟疫這玩意兒禍害起人來,從來不分身份貴賤,無論誰染上了都要到鬼門關走一遭。

  選擇搬遷營地,完全是本能的想離瘟疫遠點兒。

  萬萬沒有想到,就這麼點兒事,還被頂頭上司給惦記上了。

  「侯爺,有沒有可能是我派人送出的公文,您還沒來得及看!」

  李牧壓低了聲音回答道。

  幸好他辦事謹慎慣了,在下令搬遷營地的時候,派人遞交了一份公文。

  不然今天這事,還真不好過關。

  「愚蠢!」

  「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能夠使用公文,你難道不知道兵貴神速麼!」

  舞陽侯沒好氣的訓斥道。

  確認了不是遭到手下背刺,他的怒火已經平息了大半。

  有通知和沒有通知,完全是兩個概念誰也無法容忍自己培養起來的下屬,遇到點兒事情,就扔下自己跑路。

  「侯爺教訓的是,末將受教了!

  李牧果斷選擇了認慫。

  同頂頭上司對著幹,絕不是智者所為。

  『罷了,這次的事,本侯就不和你計較了。

  回頭起草一份關於揚州府的軍事奏報,以及戰後的處理方案。」

  舞陽侯的話,讓李牧微微一愣。

  這種層次的公文,可不是他一名小千戶有資格起草的。

  尤其是他現在的身份是客軍,揚州府的善後事宜,更和他沒有一絲關係要麼是舞陽侯心血來潮、臨時起意;要麼就是和他的人事任命有關,需要考校一番。

  臨時起意的概率不大,這麼幹沒有任何意義。

  「侯爺,末將可有機會留在揚州任職?」

  李牧志芯的問道。

  作為天下十府之一,哪怕是遭受戰火影響的揚州,那也是一個香。

  巔峰時期的揚州府,下面隨便一個縣,都比很多偏遠州府要強。

  在這種經濟高度發達的地區任職,可比在內陸州府強多了。

  哪怕分配的位置略差,在這種經濟發達區,搞錢也十分方便。

  在京師的時候李牧不敢折騰,那是權貴大人物太多,稍有不慎就會惹禍上身。

  到了揚州府就不一樣了,在地方上,他自己就是權貴中的一員。

  兩淮地區七大家族被連根拔起,一大堆的鄉紳慘遭叛軍滅門,地方上大量的利益正處於真空期。

  憑藉和揚州本土士紳的關係,加上自己的背景,若是能夠過來任職,肯定能從中分走一杯囊。

  前面和自家叔父見面時,他就表明了想留在揚州的意願。

  最理想的職位是揚州衛指揮使,

  雖然發展上限不高,但架不住這位置油水豐厚。

  戰後的揚州衛,曾經被圈占的軍田,全部連本帶利的還了回去。

  如果能夠上位,李牧不介意將軍屯附近的無主之地,一併給圈進去。

  數十萬畝優質良田,養一個滿編的衛所,完全不在話下。

  結合地理優勢,再搞點兒小買賣,那小日子還不幸福死。

  不過成功的概率不高,他盯上了這塊肥肉,其他人也盯上了。

  想從眾多公侯子弟面前虎口奪食,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哪怕侯府進行運作,也要付出大代價才行。

  侄子終歸是差了點兒,換成兒子還差不多。

  眼前這位頂頭上司,李牧也試圖公關過,

  可惜舞陽侯也是官場老油條,只答應了會向朝廷推薦。

  對具體能夠拿到什麼位置,從不給明確承諾,能不能留在揚州也不保證。

  「問那麼多幹嘛,讓你寫就趕緊寫。

  你在哪裡任職,自然是朝廷說了算。

  為將者當—.·

  舞陽侯後面的話,直接被李牧給忽略了,滿腦子都是能留在揚州府。

  「多謝侯爺提攜!

  往後侯爺若有吩咐,末將定當全力以赴!」

  李牧當即保證道。

  相比直接送禮,他覺得還是向上司畫餅,更加具有可操作性。

  政治嗅覺告訴他,以舞陽侯的威勢,多半能夠從兩淮鹽業中分走一份蛋糕。

  既然有利益在這邊,那就需要有人看著,免得遭人窺視。

  大虞外戚的根基都不深,舞陽侯這一脈是天元帝繼位後發跡的,在朝中的小弟不多。

  像李牧這種跟著一路南征北戰的下屬,除了追隨他的時間短了一些外,

  勉強也能算是親信。

  要安排人照顧一下家中產業,處事靈活的李牧,絕對是一個不錯人選。

  尚若舞陽侯願意出力,他拿到揚州守備的位置,那是大概率事件。

  即便揚州競爭激烈,退而求其次去淮安府,李牧也能夠接受。

  再不濟去周邊州府,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江南地界兒上的州府,就沒幾個是窮的。

  「嗯,你先下去準備吧!」

  舞陽侯面無表情的揮了揮手說道。

  沒有直接拒絕,李牧知道事情成了一半,剩下一半就看競爭對手是誰了。

  小插曲結束,防疫工作一下子成了軍中的主要任務。

  在李牧挪動營地之後,舞陽侯也跟著挪動帥營,直接遠離了泰州城。

  深陷瘟疫中的另外四大千戶所就慘了,營地中到處都是病號,根本救治不過來。

  哪怕舞陽侯多次行文南京六部,索要名醫和藥材,也解決不了醫療資源匱乏的現狀。

  治療工作進展緩慢,但防疫工作乾的還是不錯。

  沒有李牧什麼事,他會的那點兒東西,根本不是什麼秘密。

  老祖宗防治瘟疫的經驗,可以追溯到千年前,到了大虞朝已經相對完善。

  在和幾位名醫交流後,李牧驚訝的發現這些人對瘟疫的研究,遠比他預想中深的多。

  按照這些人的說法,瘟疫是「戾氣」導致的,而「戾氣」則是從特殊自然環境下產生。

  因為瘟疫多發生於戰後和大災之年,這些人認為「戾氣」和屍體腐爛有關。

  提出的防止措施,包括焚燒患者屍體,隔離病患者。

  不光在營地中撒上了生石灰,接觸患者之後,還使用了高度數酒水進行了消毒。

  日常食用、洗藻的水,在這些醫師的強烈要求下,也全部煮沸。

  就連大家換洗的衣物,也被要求扔進水中高溫蒸煮。

  一系列的操作下來,李牧都懷疑自己遇上了穿越者。

  同多位名醫接觸後,發現他們對這些措施習以為常之後,李牧才確定這就是大虞朝的正常防疫水平。

  瘟疫能不能防治住,最大的問題從來都不在技術上,而是具體執行上。

  軍營這種強權機構,沒有那麼多人問為什麼,管是否被接受。

  只需主帥一道命令,下面的人就會乖乖照做。

  戰俘營的俘虜,更是沒有資格說不。

  換成其他地區就不行了,地方政府的執行力,不可能有這麼高。

  皇權不下縣的時代,下面的宗族不聽,很多時候衙門也無能為力。

  折騰了一個月之後,最先發現瘟疫的泰州,也成了最早控制住疫情的地區 。

  反倒是後面陸續發現瘟疫的揚州、淮安、南通州等地,成為了瘟疫泛濫的重災區。

  一時間兩淮地區提起瘟疫,人人聞風色變。

  就在五城兵馬司逐步恢復秩序之時,一封公文打破了寧靜。

  「侯爺,徐閣老怎麼會想著,邀請我們進入揚州城?」

  看著手中的公文,李牧的第一反應是不可能。

  雖說宰相肚裡能撐船,但那當故事聽聽就行了,代入官場中多半死的屍骨無存。

  徐閣老和舞陽侯之間的矛盾,李牧是親眼見證過的,兩人絕對不會輕易和解。

  「有什麼好奇怪的,揚州城此時的情況,可不怎麼妙。

  兩淮地區瘟疫泛濫,我們這些武夫,都把瘟疫遏制了下來。

  作為當朝閣老,居然讓瘟疫在治下泛濫,這讓天下人怎麼看?

  總不能承認他這閣老是水貨,真實的地方治理能力,還不如我們這些武夫吧!」

  舞陽侯笑呵呵的說道。

  看得出來,他的心情非常不錯。

  能夠讓當朝閣老先低頭,可是非常有面子的事。

  「侯爺,那您看我們是否出兵呢?」

  李牧關心的問道。

  因為此前舞陽侯埋下的雷,徐閣老對揚州的掌控,一直都停留在明面上。

  不光和下面的士紳有隔,衙門中的兵丁,也多是陽奉陰違。

  說句不好聽,哪怕五城兵馬司在百里外,舞陽侯對揚州的影響力都比徐閣老大。

  這種影響力是殺出來的,同官職高低無關。

  揚州城內人人都知道,得罪了舞陽侯,這位能直接派兵過來滅滿門。

  哪怕舞陽侯從來都沒幹過這種事,但大家都認為他幹得出來,那就等於幹過了。

  即便是吏部派出了官員,將衙門空缺的崗位填充了起來,這種影響也不是短期內能夠淡化的。

  一個對下面控制力不足的閣老,執行力肯定高不到哪裡去。

  想要改變困境,首先要做的就是先和舞陽侯和解。

  不然兩位大佬一直鬥法,下面的人根本不敢全心全意的替徐閣老辦事。

  「自然是要去的!

  有些東西你還接觸不到,等未來身居高位之後,就會明白官場上沒有永恆的敵人。

  其他幾位千戶都有公務在身,這次就你帶人和我去揚州走一趟。」

  舞陽侯的回答,讓李牧感到非常無語。

  狗屁沒有永恆的敵人,無非是雙方有了共同的利益,需要在短期內進行聯手。

  外戚和文官集團對抗,這是皇帝想要看到的。

  偶爾聯手一次可以,真要是成了政治同盟,皇帝翻起臉來才不管他是不是國舅。

  縱觀歷史上倒台的無數外戚,基本上都是搞錯了自身定位,才引發的政治災難。

  有了那麼多前車之鑑,後面的聰明人都學乖了。

  知道什麼事能幹,什麼事不能幹。

  如果不是洞悉了這一切,舞陽侯也不會為了意氣之爭,一直折騰徐閣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