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宋閣老之死

  時間飛逝,稍不留神的功夫,秋天就只剩下了一個尾巴。

  氣溫的下降,又帶來了新的麻煩。

  「將士們過冬的衣物,準備好了沒有?」

  李牧關心的問道。

  軍隊雖然提供服裝,但像棉衣這種價格高昂的資源,卻是做不到每年發放。

  朝廷財政好的時候,三五年發放一次。

  財政陷入困境之後,那就指望了。

  即便是九邊前線,也只有邊軍精銳部隊,能夠保證每人一件棉衣。

  更多的屯堡、衛所部隊,都是外出巡邏時輪流穿。

  普通家庭,一件棉衣穿上十幾二十年,更是普遍現象。

  同其他地方的部隊相比,常年駐紮在京師的五城兵馬司,算是富裕衙門。

  士卒們收入尚可,平常節省點兒,還是能夠置辦的。

  不過來的時候正是夏天,誰也不知道會待這麼長時間,棉衣、棉被都沒有攜帶。

  作為一名好將領,李牧肯定要把這些問題考慮上。

  「千戶大人,一應過冬物資都準備好了。

  按照您的要求,我們都按照高標準置辦。

  只是這麼一來,我們的經費就超出了預算,後面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蘭林傑委婉的提醒道。

  車費預算是有限的,哪怕外出作戰,朝廷也有明確規定。

  李牧這支千戶所本身就處於超編狀態,加上他這個主官又不知節儉,日常超支是常態。

  如果不是此前舞陽侯主政揚州時,提前預支了一年的預算,靠朝廷正常下撥的經費,根本維持不了日常開銷。

  「沒有關係,揚州的商貿正在恢復正常。

  下個月開始,我們就能夠正常展開業務。

  參考京中的情況,日常徵收的規費,足以維持部隊的開銷。

  真正棘手的,還是城外那些難民。

  以工代賑,進行到了尾聲。

  朝廷下撥的救濟糧,現在是越來越少。

  如果不儘快勸返,就要錯過冬耕。

  此時把人打發回去,以他們兜里的幾個錢,大部分人都支撐不到春糧成熟。

  地方官遲遲不到位,這些問題根本就沒人解決!」

  李牧一臉鬱悶的說道。

  天下一太平,大虞官僚的本性又發作了。

  前面坐鎮揚州的不是舞陽侯,就是徐閣老。

  面對兩位大佬,各級官員就沒有幾個敢亂來的。

  因為物資撥付不及時的問題,此前南京六部,還有多名官員丟官去職。

  換成李牧之後,這種震力就明顯下降。

  物資確實在撥付,但數量上是明顯減少。

  一方面是因為朝廷窮,另一方面則是有人忍不住伸了手。

  「大人,地方官怕是指望不上。

  揚州府被叛軍禍害的不輕,州縣中的鄉紳也遭了災。

  想從地方上想辦法,幾乎沒有沒有任何可能。

  府庫空空如也,稅收又收不上來,揚州府也沒錢。

  地方官想要做事,也只能從上面想辦法。

  此前抄家,朝廷確實收穫了一筆巨款,可天下要用錢的地方多了。

  估摸著運到京師那一刻,就已經被京中的大小衙門瓜分一空。

  如果想要解決經費問題,估摸著到時候免不了賣地。

  不過這些錢,一部分要上朝廷,留在地方上的怕是也不多。」

  蘭林傑經驗豐富的說道。

  作為鄉紳集團中的一員,他對官場上的玩法不熟悉,但對地方情況卻非常了解。

  朝廷發賣土地,就是官員和士紳們的一次分贓。

  什麼身份,可以買多少地,都是有潛規則的。

  再好的土地,到了這裡都賣不上價。

  只有那些大家看不上的邊角料爛地,才有可能流落出去,賣給身家富裕的商賈。

  「替本官起草一份奏摺,再催促一下吏部。

  不管怎麼弄,沒有地方官的配合,難民安置都進行不下去。

  順便派人知會一聲南直隸布政司,請示一下難民安置問題。」

  李牧無奈的說道。

  代理揚州事務可以,但文武之間的界限,終歸是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

  何況此時下面的州縣,一樣處於軍管狀態。

  留守的軍官,級別比他高的不在少數。

  讓人家出錢、出糧安置難民,純粹就是在做夢。

  相對一眾同僚來說,李牧的情況還算好的,起碼戰後揚州城的商貿迅速恢復。

  哪怕距離巔峰時期,還有很大的差距,也能夠提供一筆收入。

  其他地方就不行,除了少數交通要道上的州縣,情況略好一些外,剩下的地區都是一片白地。

  大家手中是沒有多少難民,但他們還有一群戰俘養著。

  朝廷遲遲不給出處理結果,李牧嚴重懷疑那幫文官,想利用這個冬天餓死、凍死那群戰俘。

  想法是黑暗了一點,但非常符合現實。

  管是被動,還是主動參與了造反,這些人的家屬都死在了朝廷手中。

  留下這些人,就是一個巨大隱患。

  萬一未來這些人中有人再次造反,做出這個決策的官員,就要承擔政治責任。

  輕則丟官去職,重則腦袋搬家。

  全部處決掉,又不符合儒家的仁治思想。

  下令流放充軍,必然會死傷慘重,又要遭到那群衛道士的口誅筆伐。

  反正無論怎麼處理,都會給自己留下巨大隱患。

  換個弱勢的君主,大家直接把難題往皇上身上一推,就算是完事。

  遇上天元帝,麻煩無法往上推,那就只能自己接著。

  文官們不願意承擔責任,乾脆就先拖著。

  人在戰俘營中關看,發生了意外,也是看守將領的責任,

  等人死的差不多了,再介入處理,隨便找個理由就糊弄了過去。

  未來史書上記載的戰俘死亡原因,要麼是武將貪腐,要麼是瘟疫肆虐。

  不過文官們的算盤能不能如願,還是要看朝廷的博弈情況。

  明知道要背黑鍋,武將們也不是傻子。

  連李牧都知道催促,其他將領想來也不會閒看。

  皇宮中。

  「陛下,宋閣老剛剛走了!」

  收到這個消息,天元帝手中的羹湯,直接灑落了一地。

  「這就走了!」

  在很多人眼中,宋海東這位首輔,就是一個老好人、糊牆匠。

  可對天元帝來說,這位糊牆匠還有更重要的意義,維護朝堂上的平衡穩定。

  平常時期,宋閣老的存在感不高。

  一旦遇到大變故,他總是能夠頂上去,把局勢迅速穩定下來。

  天元帝推行的一系列的改革失敗,沒有惹出大亂子,宋閣老在其中是出了大力的。

  「宋閣老一生,為我大虞立下了汗馬功勞,身後事不能馬虎。

  傳旨,擬定諡號「文定」。

  賜白銀千兩,布百匹,谷三千斛—···

  告訴百官,停朝一日。

  光恩,你替朕走一趟,為宋閣老弔祭。」

  天元帝略顯疲憊的說道。

  對待死人,他一直都很大方。

  管是之前意外亡故的王公貴族,還是猝於任上的宋閣老,他都給予了哀榮。

  或許存在做戲的成分,但政壇本來就是一個大舞台。

  沒人在乎是真心還是假意,只要能夠一直演下去,假的也能夠成為真的首輔死了,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的朝中局勢,必然發生變化。

  前面王閣老走了,現在宋閣老也走了,內閣就剩下三位閣臣,進新人是必須的。

  每一次入閣之爭,都是大虞黨爭的巔峰擂台。

  有資格參與角逐的文官,都會傾盡全力。

  誰勝誰負,天元帝並不在乎。

  作為仲裁者,他只需要朝堂保持平衡。

  現在的局面非常糟糕,缺少了宋閣老居中調和,接下來的黨爭勢必更加激烈。

  偏偏他這個皇帝的身體不好,沒有那麼多精力處理朝政,平衡黨爭。

  「遵旨!」

  「皇上,您要保重身體啊!

  一些不重要的事情,就交給百官處理吧!」

  左光恩憂心快的說道。

  皇帝身體不好,能夠瞞過外面的百官,卻無法避諱他們這些身邊人,

  看著天元帝疼痛難忍,他是真的擔心。

  「放心好了,等這些煩心事處理完,朕就會靜養。」

  類似的話,天元帝說過不只一次。

  可惜大虞朝的破事,就從來沒有停止過。

  這邊還沒處理好,那邊又鬧出了新亂子。

  大臣們看起來還不錯,但那是建立在權力互相制衡的前提下。

  一旦權力失衡,下面的人還有沒有這麼聽話,那就很難說了。

  龐府。

  「閣老,剛剛收到消息,宋公卒了!」

  聽到這個消息,龐亨升當場就呆住了。

  「什麼,宋海東死了?」

  壓在身上的大山一下子沒了,龐亨升沒有感到欣喜,反而是一陣悲涼。

  相比死去的宋閣老,他也沒年輕多少。

  老對頭先走一步,同樣是在告訴他,自己老了。

  「吩咐下人準備一下,老夫要去送他最後一程!」

  龐亨升嘆息一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