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籌餉

  皇帝有意給哀榮,宋海東的身後事,場面很是宏大。

  滿朝文武都去弔孝,管往日有什麼恩怨,在葬禮上都做足了面子。

  一眾賓客臉上都掛著憂愁,不是傷心宋閣老故去,而是擔心朝中局勢。

  平衡被打破,權力即將重新洗牌。

  每一次權力洗牌,必定充斥著腥風血雨。

  除了少數野心家,大多數正常人,都不喜歡這種場面。

  管是否願意,只要在官場上混,這種權力遊戲就必須參與。

  各大派系摩拳擦掌,一些被壓制的矛盾,也漸漸冒了出來。

  宋閣老遺體剛踏上歸途,風暴就在大朝會上點燃了。

  「昨天,朕收到了一份特殊的奏摺。

  說朕任用奸臣,禍亂朝綱,引來了上天的責罰。

  滿朝文武都在這裡,大家都來議一議,誰是那個奸臣啊?」

  天元帝似笑非笑的問話,一下子讓大殿內的氣氛凝重起來。

  尤其是御史隊伍中,路國恆此時已經瑟瑟發抖。

  他不過跟風上了一本奏摺,萬萬沒有想到,皇帝會拿到朝堂上來說。

  正常情況下,這種空泛的奏摺皇帝看都不會看,就會直接當垃圾丟掉。

  光說朝堂上有奸臣,又沒有指名道姓的目標,約等於沒有彈劾。

  平常時期這種奏摺就是萬金油,大虞朝在冊官員上萬,出幾個奸臣再正常不過。

  既合了群,又不會得罪人。

  前提條件是沒拿到檯面上,一旦放在了朝堂上,那就要出大事。

  御史都不敢指名道姓的彈劾,那意味著朝堂上出了權臣,一個能夠阻塞言路的權臣。

  尤其是還捆綁了之前的京中大爆炸,更是禁忌中的禁忌。

  關於爆炸的緣由,京中大小衙門都派人調查過,最終的結果都是一無所獲。

  天人感應的說法,在大虞朝非常流行。

  對查不出來的東西,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天降責罰。

  這就涉及到了另一個敏感話題一一皇帝受命於天!

  按照天人感應的理論,唯有皇帝失德,老天爺才會降下天災進行責罰。

  以往出現了古怪的天地異象,或者是遭遇地震洪澇,朝廷通常都會罷免一位重臣,給外界一個交代。

  這次的事情太大,沒有哪位重臣背得起這個鍋。

  提出這個敏感話題,就是在甩鍋皇帝。

  大家多少還是要點兒臉的。

  天元帝繼位之後,雖然有些愛折騰,但大虞的局勢向好,也是能夠看得見的。

  硬要說這位失德,明顯有失偏頗。

  最關鍵的是天元帝養了一群好狗,誰惹怒了皇帝,下面的狗就會去咬誰。

  還是那種完全沒有底線,不死不休的咬。

  沒有罪名,都能夠捏造出罪名來,不抄家滅門不算完。

  本來大家就問題多多,再跑去作死,那就真的會死。

  在朝堂上混的都是聰明人,知道動搖皇權的話不能說,所有人都默契的拋開大爆炸不提。

  不光朝堂上不能提,對民間輿論,也進行了嚴格管控。

  處理方式駝鳥了一些,但效果是出奇的好。

  只要大家都不說,就相當於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時間可以淡化一切。

  大家都達成了默契,突然有人開口說了起來,這就是和大家過不去。

  幸好天元帝手下留情,沒有直接對路國恆進行點名,不然滿朝文武非得現場撕了他。

  「陛下,朝中沒有奸臣,定是有人胡說八道!」

  左光恩率先開口說道。

  朝中若出奸臣,首當其衝的肯定是他們這些宦官。

  同他們幹了什麼沒關係,光宦官這個身份,就足以把他們和姦臣綁在一起。

  「陛下,自您繼位以來,大虞一片欣欣向榮,天下人無不為之賀。

  唯獨一部分小人,為了自己的野心,見不得盛世降臨,不斷惡意造謠中傷。

  滿朝文武皆是國之棟樑,何來奸臣一說!」

  龐亨升語氣堅定的說道。

  在首輔之爭的關鍵時刻,鬧出這種事情來,明顯是和他過不去。

  如果承認朝中有奸臣,那麼勢必要進行內部清查。

  管最終結果如何,他的首輔之位,肯定是泡湯了。

  唯有滿朝皆是忠臣,才能夠證明內閣是合格的,他才可以順理成章的完成補位。

  理智告訴他,這次的事不可能是閹黨所為。

  「奸臣」兩個字是宦官們最忌諱的,管是什麼時候,談到這個話題,

  大家都會習慣性的聯想到他們。

  不是政敵乾的,沒準就是自己人的手筆。

  清流內部,也不是所有人,都想看著他成為首輔。

  內心深處他已經下定決心,回頭要好好查查是哪個王八犢子,在關鍵時刻給搞他。

  「哦,光你們兩個說奸臣不夠,朕還要聽聽大家的意見。

  徐閣老、呂閣老、成國公——-—--你們都說說,這朝堂上誰是奸臣啊?」

  聽到天元帝的問話,被點名的眾人,齊刷刷的出列。

  「陛下,朝堂上沒有奸臣!」

  不進行表態不行,這種敏感時刻,誰出了唱反調,誰就是百官共同的敵人。

  「嗯!

  既然大家都說朝堂上沒有奸臣,那麼朕也相信朝堂上沒有奸臣。

  上這份奏摺的人,大概率是腦子進水了,才對看朕說胡話,

  罷了,我們沒必要和一傻子計較,先處理政事吧!

  內閣先後送走了兩位閣老,其中還包括一位首輔,肯定是要補齊名額的。

  朝中都是我大虞的忠臣,眾卿如果沒有不同意見,那麼內閣排名就按慣例遞進。

  然後再從朝堂上公推兩人,補齊內閣的名額。」

  天元帝的話說完,百官們都傻了眼。

  三言兩語就敲定了首輔人選,偏偏大家還不知從何處開始反駁。

  作為勝利者,龐亨升的臉上也沒有興奮之色。

  順位替補符合程序,但含金量比起廷推來說,還是差了不少。

  偏偏他還沒法說什麼,皇帝的做法,挑不出任何毛病。

  既然他是順位補上來的,那麼後面的入閣人選,肯定也要遵循這一原則想要越級上進,先要面臨一個「順位」難題。

  當然,只要百官達成一致,跨越這道坎並不難。

  問題在推舉閣臣的時候,百官立場就從來沒有統一過,

  大概率是大家公推出來幾人,然後陷入無休止的爭議中,最後報皇帝聖裁。

  搞出一個小限制,肯定不會是無的放矢。

  稍微一想朝堂上的局勢,龐亨升知道這是衝著清流黨來的。

  五名閣臣中清流出身的已經占據兩席,他自己還成了首輔。

  哪怕他和徐文岳不和,皇帝也無法容忍再出現第三名清流出身的閣臣。

  如果最終人選是清流黨人,管是否順位,皇帝都會想辦法拿下,這是朝政平衡的大局。

  「既然大家都不反對,那麼就由龐閣老擔任首輔。

  朕有些乏了,後面的廷推,龐閣老負責主持吧!」

  說完,天元帝直接轉身離去。

  等懵逼狀態的百官反應過來,廷推活動已經開始。

  一個又一個候選人不斷出現,原本庄嚴的朝堂,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不光朝堂上的官員出現在了推薦人員中,一些在野的名土,也成為了推薦對象。

  很多年輕官員,完全憑自己的喜好推薦人,主打的就是一個隨心所欲。

  往常的派系劃分,到了此時仿佛喪失作用。

  朝堂上一眾大佬,默契的選擇了看戲。

  類似的畫面,每一次廷推,都會上演一出。

  大部分候選人,都是推出來陪跑的,並非是真要支持其上位候選人多,主要是為了體現廷推的公正性。

  其中不乏藉助這些人的名頭,為獲勝者搭台的意思。

  通過不斷篩選排除,挑選聲望高的進入第二輪,真正的角力才會開始。

  「肅靜!

  推選名單,老夫做了一個統計,共計是二十七人。

  現在從中公推三到五位德高望重之人,作為內閣備選。」

  龐亨升神色嚴肅的說道。

  第一次主持這種活動,他絕不允許鬧出亂子來。

  揚州城。

  朝堂的腥風血雨,沒有影響李牧的好心情。

  擬任揚州守備,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原本有兩位大佬支持,因為政治聯姻的緣故,變成了三位大佬支持。

  如果還搶不到位置,那就遇上強龍了。

  驚喜在後面,代理揚州參將,負責編練一營新軍。

  單純的代理某個職位,可能只是臨時過渡一下,但被安排了特殊任務,

  那就不是簡單的代理。

  沒有被實授,無非是他的級別不夠,

  一下子身居高位,容易惹人非議。

  作為一名關係戶,被人摘桃子的概率非常低。

  估摸著等過上一段時間,新軍編練了出來,代理兩個字就可以去掉。

  唯一遺憾的是朝廷劃撥軍費有限,每年只有區區五萬兩。

  南直隸布政司和揚州府各自協餉白銀五萬兩、布一千匹、米一萬石。

  聽起來似乎不錯,每年有十五萬兩白銀、兩千匹布、兩萬石米的預算,

  養活一營兵馬完全不是問題。

  遺憾的是地方協數額,只是大都督府的建議,不具備強制約束力。

  具體能夠拿到多少,還要看他怎麼和地方官談。

  就連朝廷劃撥的五萬兩,中途大概率也會被漂沒一部分。

  朝廷財政困難,地方軍就是這麼悲催。

  如果不是因為鹽政問題解決,估摸著連編練一營新軍,朝廷都會猶豫。

  畢竟,這些開銷只是日常維護費用。

  大虞的軍隊,已經不是純粹的冷兵器,火器占據了很大的比重。

  兵器、鎧甲、火炮、彈藥,也是一筆不菲的開銷。

  「恭喜大人,榮升揚州參將!」

  看了一眼公文後,蘭林傑一臉欣喜的上前祝賀道。

  李牧的升遷速度,讓他真實感受到了,什麼是朝中有人好做官。

  別急著祝賀,我這還有一大堆的麻煩呢!

  名義上本官是參將,可我這個參將,連一個兵都沒有。

  五城兵馬司的部隊不會長期駐紮揚州,軍中的一些將領,已經陸續開始調離。

  估摸看再過兩三個月,就會從這裡撤走。

  在這些部隊撤離前,我們必須把新軍組建起來,接替他們留下的防務。

  朝廷許諾的軍費、軍械,一樣都沒有到位。

  這要是出了事,總不能讓本將帶著家丁去衝鋒吧!」

  李牧一臉無奈的說道。

  朝中各派正為入閣爭鬥不休,根本顧不上揚州這點兒小事。

  自己雖然有些人脈關係,架不住後勤那一塊,握在文官手中。

  『大人,學生聽說過地方協餉,可協餉這麼高的,還是第一次遇到。

  南直隸雖然富裕,可每筆收入,都有對應的支出。

  想要讓布政司每年拿出這麼一筆款子,怕是有些困難。

  揚州府的情況更加糟糕,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下面州縣都會伸手要錢。

  就算新任知府願意給我們協,怕是也很難拿出這麼多錢糧。

  要不然您從京中想想辦法,讓大都督府下撥一筆款子?」

  蘭林傑苦笑著說道。

  升官是一件好事,萬萬沒有想到升官之後,還有這麼多麻煩。

  「協餉數字大,那是本官故意運作的。

  反正都是討價還價,讓都督府定個大數字,也要好談一些。

  萬一真能夠要到,就當是我們賺了。

  以南直隸的富裕,如果布政司衙門真想給錢,又不是湊不出來。

  揚州府的情況類似,農業稅收沒了,不還有商業麼?

  來往商旅那麼多,只要地方官想搞錢,肯定能夠籌措出資金來。

  大都督府每年也就那麼點兒預算,各路兵馬都盯著呢。

  本官開口要錢不難,難的是今年要了,難道明年也繼續要?

  想辦法開源吧!

  坐擁寶山,本官不相信還能被餓死!」

  李牧豪氣的說道。

  換成在其他地方擔任參將,確實可能會受缺餉的困擾,但這裡是揚州府作為大虞朝最富裕的地方之一,只要肯想辦法,那就一定能夠搞出錢來。

  「大人,可是盯上了外面的無主之地?

  此事怕是不妥,朝中權貴和江南士紳,都在盯著這些沃土。

  以您的身份,進去分一份尚可。

  若是想要靠這些土地,養活一營兵馬,那影響就太大了!」

  蘭林傑一臉驚恐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