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開到警局門口,顧輕延把車子靠路邊停下。
推開車門,邁著大長腿,走了下來。
黑色鋥亮的皮鞋,踩在厚厚的積雪上。
路燈散發著昏黃的光暈,照在如黑墨一般的行道樹上。
顧輕延穿著純黑色的大衣,裡面是一件白色襯衫,一根黑色的領帶。黑色西褲。這些都是沈落曾經為他置辦的。
哪怕冷戰,鬧離婚,他都不曾扔掉。
沈落走了,他衣服都很少買了。
寒風裹挾著雪沫,在他緊繃的面部剮蹭,顧輕延從口袋裡拿出一根煙,含進嘴裡,其實他來這,只是想偷偷地看一眼沈落。
確定她安好。
他才放心。
薄唇里咬扁的香菸,他手掌攏著打火機里的火苗,火苗好幾次被風吹滅。
打了好幾次,才把煙點燃。
吸了口煙,抬眼。
隔著繚繞煙霧,顧輕延清晰地看到,警局門口的玻璃門,被推開了。
他還看到穿著軍綠色大衣的言墨塵,護送沈落走出來。
沈落看起來柔柔弱弱的,看起來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她咳嗽了幾聲,言墨塵就脫下了那件軍綠色外套,披在了她的肩頭。
兩人低聲說著什麼,她最終接受了那件外套。
顧輕延眼眸閃過醋意,嘴角叼著的煙,咬得很扁,原來喜歡的女人,被別的男人圍繞在周圍,是這麼難受。
他很想走過去,扯掉那件外套,丟給言墨塵,把他的外套披在沈落身上。
可他很快清醒了,他的身邊危機四伏,沈落回來,只會險象環生。
他只是想看看她,站在遠處,看看喜歡的人的樣子。
等清理完障礙和絆腳石,她們就會有重逢之日。
顧輕延緊握的拳頭,又漸漸鬆開了。
他不能對言墨塵有敵意,言墨塵幾次三番的幫他,幫沈落,沈落在他身邊,才會安全。
況且他現在還是白血病晚期。
能活幾天,沒人知道,他好像沒什麼能力護著落落了。
眼眶酸澀,顧輕延面無表情的,躲在一棵巨大的行道樹後面。
他想等沈落和言墨塵先離開,他在離開。
沈落和言墨塵走到台階下,驟然止步。
「沈小姐怎麼了?」言墨塵不解的看向她。
她抬眼,掃了眼四周,四周都是行人。
高大的建築物。
還有不斷下落的雪。
沈落揉了揉眼睛,面露喜色,腳步堅定地走向離自己只有幾米遠的車子。
言墨塵也跟著她身後的,沒繼續追問。
走到車子面前。
引擎蓋上覆著薄薄的一層雪,雨刷器已經停止了工作。
車窗是半降下來的。
沈落看向車內,前排和後排都沒人。
她怕自己看錯了,又後退幾步,看向車牌號。
「沈小姐,你怎麼了?」言墨塵擰眉,不解的看著她。
她語氣又是驚,又是喜:「顧輕延。」
「?」言墨塵。
沈落激動地看向他,眼眸瞬間變亮:「這是顧輕延的車。我不可能認錯的。他來了,他來接我了,他相信我了?」
言墨塵看到她這麼高興,明明顧輕延不分青紅皂白,把她送進警局,她怎麼一點脾氣都沒有呢?
可沈落的喜怒哀樂,好像真的只和顧輕延掛鉤。
「是嗎?」言墨塵笑容苦澀,語氣透著幾分落寞。
這個車子,是顧輕延的,他也很眼熟。只是她最先注意到。
沈落披著言墨塵的軍綠色外套,一邊在人頭攢動的街道上尋找著,一邊在到處張望。
一個黑色大衣的,欣長身影,出現在視線里。
沈落懷著忐忑的心,懷著那顆叮叮噹噹的心臟,跑向他。
「顧輕延——」沈落大喊,伸手去拉男人的胳膊。
男人扭頭,卻是一張陌生的臉,大腹便便的樣子,不耐煩地甩開沈落:「你誰啊?」
原來不是啊,只是背影很像。
臉上的喜悅笑容,瞬間僵住,她忙道歉:「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
男人走掉了。
沈落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
今晚的霓虹,好亮好亮啊。
人行道的綠燈,驟然變紅。
一堆人停下,在等。
雪花不斷地落在沈落的睫毛上,臉頰上,還有散落在肩頭的烏黑長髮上。
沈落鼻尖被風颳得冷冷的,紅紅的。
她不甘心。
她就是感覺,顧輕延在這裡啊。
車子都在這裡。
「顧輕延——」
「顧輕延——」
沈落紅著眼眶,帶著哭腔大喊,一邊說話,一邊在人群里找他:「顧輕延,我知道你在。你躲到哪裡去了呢?出來啊。」
「我知道你能聽到我說話。你的車子我認出來了,你是來接我回家的嗎?你相信我了,對不對?」
「顧輕延,你出來啊!你像個縮頭烏龜一樣躲著我,算怎麼回事呢?出來啊!我讓你出來啊!有什麼話,我們可以當面說!你躲著我,算什麼男人?」
可她不管怎麼說,都沒反應。
行人紛紛回頭,像看瘋子一樣在看她。
她不管不顧,急急道,語氣帶著哭腔:「顧輕延!你再不出來,我就真的生氣了!我生氣了,可是一輩子都不會理你的!你可想好了!」
人行道的紅燈驟然變綠。
行人紛紛過馬路。
堵塞的交通,也變得暢通無阻。
沈落感覺她像是孤獨的一片樹葉,一粒塵埃。
沒人在意她,沒人在意她的感受。
眼淚衝破臉頰。
她被程曉雪在沈氏集團總裁辦那樣對待,掐脖子,把她往辦公室的桌面上撞,那麼疼的,她都沒哭。
被顧輕延說臉皮厚,她也沒哭。
被送進監獄,被他找來媒體記者羞辱,她也能忍著。
可現在看到顧輕延的車子,卻看不到他的人,她繃不住了。
難道她的感覺錯了嗎。
深深的無力感,見縫插針地挾裹著她整個人,整顆心臟。
為什麼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呢,為什麼要經歷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呢。
言墨塵走到她面前,遞給她一塊手帕。她接過,說了謝謝,然後擦掉眼淚。
「我可以給他打電話。」言墨塵看到她哭,眼眸儘是憐惜。
她低著頭的,自然沒注意到,緩解了內心的情緒,抬眼,強撐著笑了笑:「不用了。言先生,我們回家吧。」
顧輕延是最見不得她和別的男人親近的,這一次,他會出來麼。會眼睜睜地看著她被言墨塵帶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