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見母親那麼激動,她搖搖頭,用唇語說著不是。
沈母這才安靜了許多,轉身走出了沈天華躺著的臥室。
「劉特助,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沈落握著手機,她整個人很累很累,聲音都透著疲倦。
整個人仿佛要倒,她用手指撐著冰涼的牆壁,強行站立。
她不能倒下,她不能倒下。
雖然她最終的宿命也是倒下,也是和爸爸這樣,前往天堂。
但她得強撐著把爸爸送走,把媽媽安頓好。
她才能放心地離開,永永遠遠,徹徹底底地消失。
電話里響起了劉特助的聲音:「夫人,我剛得知沈老先生去世的消息。夫人您節哀。」
節哀。
今天有好多人,在跟她說節哀啊。
可是她怎麼能節哀呢,怎麼節得了哀呢。
沈落抿著唇,沒說話。
因為她也不知道說什麼。
氣氛陷入了短暫的僵局。
「夫人,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沒?如果有,您千萬別客氣。」劉特助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沈落聲音沙啞;「明天才初一呢,你還是在家好好陪你家人吧,不勞煩你了。」
「夫人,沈老先生為人和善,在世的時候對我也不錯。就讓我送他老人家最後一程吧,我也想為他做點什麼,請夫人給我這個機會。」劉特助懇求道。
沈落想了想,好像真的有事情需要他幫忙。
「明天能來當下司機嗎?明天我想送我爸爸去火葬場火化,然後回他老家安葬。」沈落請求道。
爸爸曾經說過,他老了,想選擇一方淨土,回到青山綠水的大山深處安葬。
他想和他的父母,埋葬在一起。
爸爸其實原生家庭很貧困,大學時候認識了家庭良好的母親。
他們結婚了,恩愛了這麼多年。
最開始的時候,外公家都看不起沈天華的出生,嘲諷媽媽找了沈天華這種窮小子,是腦子裡進了水。
好在沈天華很爭氣,為了給妻女一個良好的生存環境,愣是在商場裡廝殺出了一片天地。
沈氏是爸爸一手創辦的,白手起家。
沈落從小就很崇拜爸爸這樣的男人,會賺錢,專一,又對家庭有責任感。
一輩子都沒什麼緋聞,有錢了也不飄。
沈落在顧輕延的身上,看到了爸爸的影子。
只是她沒有媽媽那麼好的運氣,她選錯了男人,滿盤皆輸,連累了沈家。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原來不是每個有才華,有抱負的窮小子,都是爸爸那樣的男人。
沈落的天真,被生活徹徹底底給打破。
翌日。
沈落坐在沈天華面前,守了整整一夜。
她看著爸爸的五官,看著爸爸的身體。
看一眼,就少一眼了。
所以她想多看看。
今天是大年初一,傭人都在家裡過年。
所以沈家別墅冷冷清清的,只有沈母和沈落兩個人。
車子的喇叭聲傳來。
不一會,房間裡就進來了穿著西裝的劉特助,身後還跟著幾位身形強壯的保鏢。
「夫人。」劉特助看著身形消瘦的沈落,沉重道。
他是奉顧輕延的命令而來的。
只是顧輕延讓他保密。
顧輕延說,夫人應該不想看到他,怕夫人不讓劉特助插手沈天華的喪事,所以保密是最穩妥的。
沈落披麻戴孝。
沈母一身黑衣,眼睛都哭腫了。
劉特助讓保鏢把沈天華的遺體,抬出了房間,小心翼翼的下了旋轉樓梯。
沈落攙扶著沈母,走在後面。
沈落另一隻手,捧著沈天華生前的照片,照片是黑色的遺照,在對她和媽媽微笑。
格外的刺眼。
劉特助帶了一百輛車過來,護送沈落去送葬。
沈落和沈母跟著頭車走的。
顧輕延在車子裡看到後,也遠遠的,獨自開車跟著。
他像是個孤獨的追隨者,追隨著沈落的腳步。
到了火葬場。
壓抑而肅穆的窒息感,迎面撲鼻。
舉行了告別儀式。
沈落就看到沈天華,被推進了火爐。
「我想進去看看。」沈落說。
火葬場的工作人員,不安地看著她:「沈小姐,太殘忍了。」
「我想送爸爸最後一程。拜託。」沈落請求。
最終,沈落進入了觀看室。
可以清晰地看到沈天華被焚燒的具體情況。
當然,沈母也跟著進來了。
沈天華的肚子,被鋒利的鋼刀,切開。
火苗從他的頭髮,壽衣開始燃燒。
火勢越來越大,越來越旺。
沈母捂著唇哭泣:「落落,你還不知道呢,今天是我和你爸爸結婚紀念日。二十幾年前的今天,你爸爸玉樹臨風,拉著我的手,領了證,我們真正意義上結為了夫妻。」
沈落咬著唇,唇本就乾裂。
咬著,鮮血就崩了出來。
原來今天是爸爸和媽媽的結婚紀念日啊,在結婚紀念日這天被火化,諷刺,又窒息。
「我們剛開始談戀愛的時候,也被你外公外婆阻攔的。他們不想我受苦,我非要嫁給你爸爸。我願意陪著他過苦日子。你爸爸是個很好很好的男人,他和顧輕延是天差地別,完全不一樣的男人。」
「我不能難過,不能哭。你爸爸看到了,會走得不安祥。我們要高高興興地送他上路。」
沈母擦了眼淚,努力擠出微笑。
沈落牽著母親的手,給她力量:「媽,不要怕,你還有落落。落落會跟爸爸一樣,給你力量,護著你,不讓你過苦日子。」
「好。」沈母紅著眼眶,點頭。
沈落看了整整一個小時。
看著沈天華的身體,由皮肉健全,漸漸燒得只剩下幾根骨頭。
她死了,也會是這樣燒吧。
爸爸死了,是她和媽媽在看。
那她死了呢,會有誰來這樣送她。
應該只有媽媽吧。
她不能死在這,不能讓媽媽傷心難過了。
死得遠遠的,沒人知道比較好。
屍體焚燒結束。
沈落看到工作人員拿著錘子,咚咚咚幾下,把幾根骨頭,瞬間砸得稀爛,變成了灰色的骨頭粉末。
然後裝進了昂貴的骨灰盒。
仿佛錘子砸的不是爸爸的骨頭,而是沈落的心臟,五臟六腑。
她也疼得窒息,壓抑,整個人都要垮掉了,可她不能垮,爸爸還要入土為安的。
捧著骨灰盒,沈落面無表情,異常沉靜地走出了殯葬大樓。
同樣穿著黑色衣服的顧輕延,站在人群里。
沈落一眼就看到了顧輕延,他也看到了她,他的眼神悲憫而複雜,隔著人海和她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