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一直沒人接聽。
砰——
顧輕延握著手機,聞言抬了眼皮。
大朵大朵的煙花,再他頭頂的天空升騰,炸裂出一朵巨大而絢爛的花束,又漸漸再漆黑的夜空泯滅,墜落。
緊接著,又有無數的煙花炸開。
周而復始,反反覆覆。
鞭炮聲也驟然響起。
新年來了。
新的一年,在寒風裡,在漫天飛雪裡,在摧殘的煙花里,姍姍來遲了。
顧輕延握著手機的冷白手指,被雪花凍得麻木。
電話那頭因為沒有人接聽,就被系統自動掛斷。
一群小孩子的歡聲笑語傳了過來。
顧輕延聞言,回頭。
隔壁別墅門口,有個扎著羊角辮,穿著蓬鬆的,公主裙的小姑娘,正和一個小男孩在玩兒仙女棒。
他們正在相互祝福對方,新年快樂,新年發大財。
顧輕延晃了神,等落落生下肚子裡的孩子,他們的孩子也會這麼可愛的。
身邊有一對新婚夫妻,丈夫摟著妻子,應該是飯後消事,從顧輕延身邊走過。
妻子依偎在丈夫的懷裡,旁若無人地擁吻。
顧輕延恍惚了下,曾經他和沈落也有過這樣恩愛的時光。
剛結婚的時候。
她也如這個女人纏著丈夫一般,這樣纏著自己的。
最終仙女棒放完了,消食的新婚夫婦離開。
那條街道,又只剩顧輕延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高處不勝寒,孤獨而落寞,大概就是他這種人吧。
別人都能一家團聚,而他卻被一道鐵門擋在沈家門外,想進都進不去。
顧輕延又耐著性子,給沈落打了第二通電話。
電話依然是沒有接聽的。
顧輕延不知道,她是傷心過度,沒有看到他的來電顯示呢。
還是故意不想接。
顧輕延很受不了沈落這樣,把他當空氣,當隱形人。
以他高傲的性子,若是放在以前,他必定會硬闖進去,讓沈落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覆,讓沈落跟他認錯。
他想讓沈落把他放在心尖尖上,如曾經一般,眼裡心裡都是他。
可現在顧輕延覺得,好像回不去了,成了一種奢侈。
他伸出手,想拍門。
手指剛落到大鐵門,一股惡寒透過雕花鐵門,滲透到他修長而慘白的指尖。
沈天華剛去世,那是沈落最重要的家人,還是在除夕夜去世的。
他這樣打擾她,她會不會生氣?
顧輕延突然沒了勇氣硬闖,沒了以前那種討債的心態了。
手指漸漸蜷縮。
他最終回到了對面馬路的車上,在車裡抽了一夜的悶煙,看了一夜的落雪。
顧輕延拿出手機,打給了劉特助,讓劉特助趕緊訂票返回,次日來沈家幫忙,看看有什麼能做的。
劉特助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吃團圓飯,一家人歡聲笑語地看春晚呢。
顧輕延聽到電話里,劉家開心的笑聲,他的心像是被無數根針扎著。
狼狽而匆忙的掛了電話。
原來他不是不需要家人,不需要別人關心的機器人。
工作在能麻痹,可真到了這種時刻,他還是會落寞。
顧輕延透過車窗,手指染著煙。
煙花持續了整整半個小時,已經放完了。
天空有幾顆忽明忽暗的星星,一閃一閃的。
顧輕延想起了母親曾告訴過他,人死後,會變成天上的星星。
「爸,媽,新年快樂。你們在天堂還好嗎?」顧輕延心裡喃喃道,望著天上的星星:「我們的仇人沈天華今天去世了。你們應該會很高興吧?可兒子一點都不高興,甚至擔心兒子的家要散了。」
沈家別墅。
沈落正在認認真真的給沈天華換壽衣。
這是沈母剛剛出去買回來的。
可笑,她本以為,壽衣是她穿的。
結果爸爸走在了她的前頭。
身體涼了後,四肢就變得硬邦邦的,穿衣服會很吃力。
沈落和沈母一個給套衣服,一個給扣紐扣。
「落落,剛剛是媽不對。不該打你,更不該罵你。媽剛剛是口不擇言的話,你不要怪媽媽。」沈母整理著丈夫壽衣的褶皺,鼻尖一酸。
眼淚就掉在了壽衣上。
「本來以為你爸爸醒過來了,咱們就過盡甘來了。我還想著帶你去廟裡燒香,去去霉運的。」沈母強忍著哭聲。
沈落很平靜,扣紐扣的手沒停下來:「媽,落落沒那么小氣,不會生您氣的。」
「顧輕延太壞了,太壞了!怎麼說他也是你老公啊,你爸爸是他岳父,他怎麼就下得去手呢?你爸爸對他多好,我們都知道的。什麼仇,什麼怨呢。要這樣。」沈母眼淚不停的掉落。
沈落聽到這些話,心裡很窒息。
母親到現在都不知道,爸爸欠了顧輕延兩條命,不知道也好。
沒有知道的必要了。
仇恨已經讓太多人不得安寧了,媽媽就沒必要趟渾水了。
沈母像是想到了什麼,又自責道:「都怪我。你都提醒了我,讓我不要在你爸爸面前說顧輕延對你不好。如果我不說這些,你爸爸就不會為你出頭,跟顧輕延起爭執。可是我忍不住,我心裡太苦了,不說出來,我難受。」
「媽,壞人想做壞事,總會找到辦法和理由的。不怪你。」沈落語氣很輕。
沈天華身上的紐扣很不好扣,她扣完後,指尖又紅,又痛,但還好,她還能忍受。
「你爸爸生前就不喜歡哭哭啼啼的。我不哭,不能哭。你爸爸今天晚上會回來的,說不定就在看著我們。我們難過了,哭了,他會捨不得走的。你說的有道理,他活著也很痛苦,現在解脫了。我們要開開心心的,帶著微笑送走他。」沈母擦掉眼淚,強行微笑道。
不能髒了天華的輪迴路。
嘟嘟嘟。
電話突然驟響。
沈落走了過去,拿起玻璃小茶几上的手機。
手機上有幾個未接來電。
她看到手機屏幕上,跳躍的名字。
僵持了半秒鐘,然後手指划過接聽鍵,把手機放在耳邊一側:「餵。」
「是顧輕延打來的電話?」沈母情緒激動地看著沈落,問她道:「他都把你爸爸害成這樣了,你還接他電話幹什麼?掛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