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長裕打電話給寧禎。
「今晚不回去了,住在督軍府,你早點睡覺。」他道。
聲音很低,有點啞,像是抽了很多的煙。
寧禎:「長裕,你還好吧?」
「沒什麼事。」他道。
原本不想說,話到了嘴邊又忍不住,什麼都想和她傾訴。
她是盛長裕心裡最柔軟的地方,一想到她,就生出了柔情。
「今天正式放下了。接下來要騰出手處理姚劭的事。」盛長裕在電話里說。
「這段日子,你和柏升都做了安排。只要心裡能接受,你可以做得很好,長裕。」寧禎說。
盛長裕苦笑:「寧禎,我是個很執拗的人。我從小到大在乎的人,除了柏升就是他。」
「我明白。」
半路上撿來的徐芳渡,他也當半個親人,每次碰到她的事,都會忍不住難過。
何況是姚劭?
「我總沒有旁人那麼容易看得開。」他又道,「也許不應該對感情這麼較真。」
他對很多事不這樣的,乾脆利落。
唯獨「情」,是他的死穴。
「我處理一些公務,你早點睡。」他沒有繼續說。
寧禎躺在床上,關了燈後,睡意卻逐漸消失。
她坐起來,對庫房的帳目,又在考慮老宅的人事。在這些忙碌里,盛長裕的聲音見縫插針出現在她腦海。
以至於,寧禎心裡時不時有個聲音,對她說:「去督軍府,把他接回來吧。」
她告訴自己,不要如此。
哪怕最親近的人,也要有界限。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永遠不能慣出別人「口是心非」的毛病,這樣相處疲倦至極。
盛長裕如果需要她安慰,需要她去督軍府接他,他應該直接說,而不是暗示她。
不知不覺時間到了晚上十點,寧禎終於累了,放下帳本打算去睡覺,她臥房的電話響了。
接通,是盛長裕。
他的聲音清明,低低叫他:「寧禎。」
「你還沒睡?有事嗎?」
「我和柏升喝了點酒。」他說。
寧禎心中警鈴大作。
她想起了之前盛長裕喝醉鬧的酒瘋,實在難纏。
「喝醉了嗎?」
「有點。柏升回去了,我現在也叫副官送我回去,你早點睡吧,我等會兒歇在樓下客房,你叫傭人準備醒酒湯。」盛長裕道。
寧禎:「……」
你在督軍府,我可以裝作不知情,你回了摘玉居,我還能躲在樓上睡覺?
今晚註定是不能安生了。
寧禎卻沒覺得煩躁。
反而是他能在最傷心的時候,回到她這裡,叫她很有成就感——她這該死的好勝心!
寧禎下樓,喊了當值的女傭,曹媽也起來幫襯。
客房收拾了出來,準備好了熱水,又煮了醒酒湯。
寧禎想起廚房的橘子,是早上曹媽去逛早市,隨手買回來的,說是很開胃。
曹媽給寧禎嘗了一瓣,酸得寧禎滿口牙都倒了,曹媽還說「挺好吃」,寧禎不由敬佩她。
「橘子還有嗎?」
「有,買了一筐,除了我沒人愛吃。」
「拿幾個來,擺在茶几上,聞著很舒服。」寧禎道。
曹媽毫無防備,拿了六個擺在茶几的果盤裡。
盛長裕晚上十一點才趕到摘玉居。
深秋的夜,風有了寒意。
今夜無月,摘玉居的後門懸掛一盞燈,橘黃色的光芒,落在湖風颼颼的秋夜,格外溫暖。
喝酒無法叫他排解。
他悶得透不上來氣的心肺,在瞧見摘玉居的燈光時,豁然開朗,吸進的空氣也涼爽宜人。
而後門處,站了一個人,燈光描繪了她淺淺輪廓。
高挑、玲瓏,圍著的披肩隨風搖曳,似水波蕩漾。
盛長裕走下車門,寧禎上前幾步:「長裕。」
他疾步過來,一把摟住了她。
她身上有香波殘留的味道,很香,又分不出是什麼香,暖融融的。
盛長裕摟得很緊,迫切想要吻她,意識到自己一身酒氣與煙味,竟是莫名自慚,後退了兩步。
「進去吧。」他道。
寧禎聽他聲音,聽不出異樣,十分平穩;然而腳步不受控制踉蹌了兩下,真的喝醉了。
他去浴室,寧禎進去幫忙。
他把衣物除掉,先舀起一瓢冷水往身上澆,簡直皮糙肉厚。
寧禎不看他,眼神往旁處飄,遞了巾帕給他。
他接過來,去拿牙刷。
寧禎覺得他刷牙像是刷馬,嘩啦啦猛刷一氣,她很想笑。
然後她就笑不出來。
盛長裕一扔牙刷,漱了口就來吻她。
他渾身著火,從上到下都滾燙。
「……你、你都站不穩。」寧禎想要跑。
被他攔腰撈了回來。
他耍無賴的時候也很安靜,眸色沉沉看著她,既被酒精與浴火染得通紅,卻又努力壓住。
「寧禎。」他用力摟緊了她,「摘玉居挺好。」
他一點也不生氣了。
他想,可能任何地方都跟摘玉居不一樣,哪怕是督軍府。
這是他和寧禎結婚的地方,也是他和寧禎圓房的地方。
他很討厭老宅住的這些人,可後門那一盞小小路燈,幾乎照亮了他黯淡的心情。
因為這是寧禎的地方。
不是她的娘家,不是什麼外宅,是她光明正大屬於他而住的地方。
「寧禎,我很高興你在這裡。」他說。
一個半小時,寧禎才從浴室出來,不管是她還是盛長裕,都很疲倦。盛長裕還是有牛勁,愣是能把自己和她身上的水收拾乾淨。
只是沒辦法抱她上樓了。
他不讓寧禎上樓,兩人就在樓下客房睡了。
凌晨三點多,盛長裕口乾舌燥醒了,去淨房吐了一場。
寧禎也醒了。
她去把客廳茶几上的水果盤端了進來。
寧禎很賢惠,剝了橘子,問盛長裕:「吃點嗎?」
盛長裕胃裡燒灼,涼茶也解不了渴,需要一點酸酸甜甜的東西,他點頭。
寧禎掰了一瓣餵給他。
盛長裕毫無防備吃了。
那股子酸味,從他口腔刺激到了他的大腦,一瞬間醒透了。
他很想吐出來,問這是什麼鬼東西,又覺得寧禎故意整他,因為她正雙眸亮晶晶看著他。
盛長裕硬生生忍了,酸得他牙根都疼。
「好吃嗎?」寧禎還問他。
盛長裕:「還行。」
「再吃一點嗎?我都剝出來了。」
盛長裕:「……」
在凌晨,他被寧禎餵了一個酸橘子,而後好幾天,他都覺得牙齒酸、胃裡也酸。
苦不堪言,又不能抱怨。
夫人的報復,真是很毒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