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有求必應

  盛長裕在軍政府說一不二,「老臣」們被他打壓得一個個抬不起頭,以至於他在軍政府的時候,特隨意。

  一件舊軍褲,松松垮垮沒形沒款的,因他身段挺拔,愣是不顯落魄,反而別樣不羈;襯衫也舊,袖子挽得老高,一邊進門一邊解紐扣。

  瞧見寧禎,他解第四顆紐扣的手停住,劍眉微蹙:「有事?」

  寧禎也不願意見他。

  和他打交道,她不太敢痛快喘氣,始終被壓制著,直不起腰。

  「督軍,那晚您拉我打牌的事,姆媽知道了。」寧禎開口說。

  盛長裕正不情不願把第三顆紐扣扣回去,聞言抬眸看她:「你什麼意思?」

  一旁陪坐著的程柏升也看向寧禎。

  「老宅以為我得到了您的另眼相待,特意叫我來問問,您中秋節回不回去吃飯。」寧禎說了來意。

  她開門見山,沒有兜圈子,讓盛長裕心裡舒暢了幾分。

  他討厭繞彎。

  他坐下先點菸。

  深吸兩口,眉梢略有略無抬了抬:「是老宅為難你,還是你借用我在老宅自抬身價?」

  ——吹牛收不回來,需要他去救場。

  寧禎垂著眼睫:「您上次警告我了,我都認真記下,絕不敢造次。的確是老宅聽說了這件事。」

  盛長裕又抽兩口煙。

  一截菸灰,顫顫巍巍要落未落,眼瞧著就要從他半敞的衣領掉進去。

  寧禎的視線,正好在那菸灰上,慢半拍才發現自己正在看他的唇。

  他的唇不厚,唇形很好看,銜著香菸的弧度也漂亮。

  她收回視線,又怕他被菸灰燙到了,大發脾氣,今天這事徹底談崩。

  她起身拿了水晶菸灰缸,遞到他跟前。

  順勢在他旁邊沙發坐下。

  態度殷勤而小意。

  盛長裕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手指微動,菸灰落入了她雙手捧著的菸灰缸里。

  纖細的手,凝雪般的腕,捧著透明菸灰缸,畫面美麗得叫人眼前一亮。

  盛長裕是個俗人,他看到了賞心悅目的畫,心情也不錯。

  「行,你回去告訴姆媽,我中秋節去吃飯。」他道。

  寧禎:「好。」

  買賣談成,見好就收。

  寧禎沒想到「初戰」如此順利,打算維持好這成果,絕不留下來添堵——那晚她要是沒跟盛長裕去吃宵夜,打牌結束就溜,絕對會留個好印象。

  「督軍,我不打擾,先告辭了。」寧禎說。

  盛長裕卻問:「幾點了?」

  寧禎毫不遲疑:「十一點半。」

  「飯點了。吃了再走。」他道。

  寧禎眼角跳了跳。

  上次被罵,就是他非要吃宵夜引起的。

  寧禎:「不了督軍,姆媽還等著回話。」

  盛長裕站了起來:「我去打個電話給她。你留下來。柏升,叫人準備午飯。」

  程柏升道好。

  他白釉似的面龐上,有善意與鼓勵,對寧禎說:「留下吃飯吧,督軍府廚子手藝不錯。」

  寧禎只得點頭。

  盛長裕起身要出會客室,副官長程陽走過來,低聲跟他說:「督軍,書房線上有電話,江小姐打的。」

  盛長裕二話不說,立馬出去,腳步十分迅捷。

  寧禎只感覺渾身重量輕了大半。

  什麼江小姐啊,簡直是活菩薩。

  程柏升打量她半晌,笑道:「你怕長裕?」

  「誰不怕他?」

  「長裕沒那麼可怕。」程柏升說。

  寧禎給了他一個很無語的表情。

  在蘇城,人人都知道督軍從小混不吝,手段狠辣。

  上次兩個小地痞調戲寧禎,他把一個打得半死,另一個刺穿眼球,不知能否活下來。

  還有寧禎的父兄,差點就因盛長裕一念之差死在平亂前線。

  他很可怕。

  可他也實在太強大了,寧禎想要對付他是蚍蜉撼樹,就只能乖乖做好「督軍夫人」,慢慢想解決辦法。

  程柏升則被她的表情逗樂,笑了起來:「跟我來吧,餐廳在這邊。」

  副官很快擺好了午飯。

  寧禎和程柏升有一搭沒一搭聊天,盛長裕一直沒從書房出來。

  等了半個小時,程柏升對寧禎說:「我們先吃,他估計臨時有事。」

  寧禎巴不得。

  和盛長裕吃飯,會消化不良。

  她與程柏升吃了起來。

  程柏升問她哪一道好吃,她覺得都挺好吃。

  吃完了,盛長裕也沒露面,和江小姐的電話一打就是一個鍾。

  寧禎抓緊時間起身告辭。

  程柏升看得出她急忙想走,就道:「我送你。」

  寧禎便覺得程柏升是個好朋友,知道旁人的難處,不叫她等。

  直到出了督軍府的大門,上了自己汽車,寧禎才重重舒一口氣。

  渾身枷鎖都脫了。

  程柏升送完寧禎,回來時瞧見盛長裕剛到餐廳。

  「你們吃完了?」

  「留了兩樣你愛吃的菜,我叫廚子去熱一下。」程柏升說。

  盛長裕環顧一圈:「寧禎呢?」

  「她吃完走了。」

  「我還有事跟她說,跑那麼快,我又不會吃了她。」盛長裕的情緒,到這會兒已經很不悅。

  像是有件事沒做完,不上不下卡著他。

  程柏升:「你別不講理,是你冷落她。她有事找你,就來軍政府;你有事找她,去老宅。」

  「下次再說。」盛長裕擺擺手。

  寧禎回到老宅,等了兩天才告訴老夫人,盛長裕答應中秋節來吃飯。

  老夫人驚訝不已。

  徐芳渡也有點吃驚,然而卻沒有十分意外。

  來不來,還兩說。

  盛長裕逢年過節都忙,有時候軍中還有會。

  時間很快到了中秋節。

  民主政府後,不准守孝,老宅不用替去世的大帥守著,去年中秋節就很熱鬧,今年更熱鬧。

  老夫人請了蘇城最有名的戲班,兩位名震天下的名角來唱堂會。

  「大嫂,聽說你特意請了大哥來吃飯?」一個堂弟媳婦問寧禎。

  寧禎:「督軍是答應了的。」

  堂弟媳婦聲音挺大的,笑語連珠:「還是你有面子,要是旁人去請,大哥斷乎不理。」

  又說,「再過些時日,你叫大哥不要去祭拜蘇晴兒,他也會聽你的。」

  寧禎微微沉了臉。

  其他人在旁邊,側耳聽這邊的熱鬧,沒有對堂弟媳婦的「捧殺」出聲。

  「大嫂,還是你有本事,能把男人管得服服帖帖。咱們妯娌之間,這本事你得教教我。」

  她這些話,膈應人,卻沒到可以發火的程度,因為她始終笑盈盈的。

  寧禎要是發脾氣,反而是她較真、沒有容人之量。

  啞巴虧很難吃。

  「大哥什麼時候到?」堂弟媳婦又問。

  徐芳渡一直坐在旁邊,慢悠悠喝一杯茶,沒往這邊多看一眼。

  「我什麼時候到,還需要跟你匯報?怎麼著,以後家都給你當,祖宗牌位全撤了,你坐上去獨享香火?」

  旁邊突然有人說。

  寧禎:「……」

  盛長裕最擅長神出鬼沒的,把寧禎嚇一跳。

  她都沒留意到他何時到了。

  堂弟媳婦臉色發僵,嚇得一動不動,伶牙俐齒的她,此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也是欺軟怕硬的主。

  徐芳渡眼底閃過一抹詫異,急忙迎上來:「裕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