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師長回去,大罵女兒。
「你被人擺了一道。督軍從沒如此嚴厲訓斥過我,我的老臉都被你丟光。」姚劭很憤怒。
盛長裕已經明確告訴了他,叫他把姚文洛送出去念書,不許她再蹦躂。
如果還念一分情誼,不至於如此的。
「送出去」,是一種驅逐,也徹底斷了和姚家結親的可能性。
姚劭再也沒資格做盛長裕的岳父,與他的關係會疏遠一層。
明明他沒做錯任何事。
只因他女兒不停蹦躂,每次做事都失敗,才落得如此結果。
「……出、出國讀書?」姚文洛嚇得唇色發白,「不,阿爸我不要出去!外面人生地不熟,又水土不服,我會活不下去。」
姚太太也嚇到了:「送她出國?這怎麼行?外面不知什麼樣子,她離開了我眼皮底下,我怎麼放心?」
「你要是不放心,跟她一起走!」姚劭說。
姚太太頓時閉嘴。
姚安馳勸妹妹和母親別擔心,外面念書不算壞事,還能鍍一層留洋的金粉。
姚太太被丈夫擠兌,只能罵兒子:「你懂什麼?督軍叫送你妹妹出去,可沒說什麼時候接她回來。萬一往後都不讓接回來,可怎麼辦?」
「是啊!阿爸、姆媽,我捨不得你們,我不要出去!」姚文洛說。
她又道,「督軍不講理!從頭到尾,我沒有犯過一件國法,他憑什麼驅趕我?」
「你要是犯了國法,就是槍斃,而不是驅趕。」姚劭恨鐵不成鋼。
姚文洛大哭大鬧。
她不想去。
姚家內部,產生了分歧。
姚安馳覺得,妹妹可以去。寧禎就是留洋回來的,督軍說不定改了喜好,對留洋千金很感興趣了。
而且,盛長裕有二妾,她們可以和寧禎斗。這個時候,妹妹遠離是非,保住名聲,將來更風光做督軍夫人。
多好的事!
可妹妹和母親目光短淺,不可能離開;而父親在這方面,始終有點拉不下臉,想爭又要體面,只能任由孩子們作為,他不出力。
「……阿爸,督軍說了時間嗎?多久之內送妹妹走?」姚安馳問。
姚劭:「督軍敬重我,他叫我回來安排。我向他保證,三個月會辦妥。」
姚文洛再次吵嚷起來:「阿爸,我不要去!」
姚安馳重重捏住了她的手:「我們從長計議。」
私下裡,他勸慰妹妹,叫她別擔心,事情還有轉圜餘地;哪怕真不行了,以退為進也是好辦法。
姚文洛沉默著流淚。
她傷透了心。
「寧家一直對督軍不忠,他卻娶了寧家的女兒;寧禎和大總統府的人曖昧不明,督軍還說信任她。他真是被色迷了心竅。」姚文洛哭道。
姚安馳:「別難過了,督軍遲早會看到你的真心。」
「我一心為了他好。況且,我沒做任何事,只是背後說了幾句閒話。換一個不受寵的老將的孩子,都不至於被如此嚴苛對待。」姚文洛哭著說。
姚安馳再三寬慰她。
姚文洛哭累了,讓哥哥出去,她一個人躺在床上。
關了燈,她在黑暗中越想越委屈。
她也是美人兒,每次宴會上,多少時髦公子哥向她示好。她一腔熱情,都給了盛長裕,他卻視若草芥。
寧禎比她更漂亮嗎?
姚文洛不覺得。
寧禎是端端正正的美。說她哪裡不漂亮,倒也沒有。可十分呆板,像一朵繁茂的花,美得無靈魂。
「我一定要揭穿她的真面目。她不僅僅有過野男人,她還跟大總統府有苟且。我要她死得難看!」姚文洛狠狠想。
如果出國是板上釘釘,那她在出國之前,也要踩爛寧禎的臉。
寧可便宜了江瀾。
姚文洛和寧禎從小有仇,她得不到的,毀了也不想給寧禎。
任何人都可以上高位,唯獨她的仇人不行。
督軍府的外書房,盛長裕抽第三根煙。
他的好心情,完全破壞殆盡。
程柏升端了托盤進來,裡面有酒杯與威士忌。
「很晚了,別抽菸。喝點酒吧,喝醉了去睡覺。」程柏升給他倒酒。
盛長裕把香菸按滅在菸灰缸里。
他沉默著接了酒杯。
程柏升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全部,坐在他對面沙發:「心煩嗎?」
「嗯。」
「因為寧禎和聞太子爺的事?要不,我去替你查查。」
盛長裕:「因為老師。他的本心已經變了,胃口越來越大,野心膨脹得太狠。偏偏他還遮掩。他要是坦坦蕩蕩求我,我反而不這麼難受。」
程柏升:「姚師長這幾年的確太順利了。」
「江家壓不住他。」盛長裕說,「江郴和他的四個兒子,起了不少的作用,可也慢慢落了下風。」
程柏升:「加把火?娶江小姐做二房?」
盛長裕狠狠瞥一眼他。
程柏升:「開個玩笑,我逗你樂一樂。」
又轉移話題,「說真的,寧禎和聞蔚年的往事,我去打聽一下?你說句話。」
「不用。」
「你真不好奇?還是害怕知道真相?」
盛長裕慢慢含了一口酒,輕輕飲盡:「你可能不知道,寧禎愛重器。她喜歡龐大的汽車,喜歡長槍。」
「嗯?」
「聞家那小白臉一樣的男孩,手無縛雞之力。說寧禎喜歡他,我不相信。還不如說她喜歡孟昕良。」盛長裕道。
程柏升:「你覺得,孟昕良是『重器』,才是寧禎偏愛的類型?」
盛長裕:「打個比方。他也配?」
「說來說去,你是想說你自己才是重器,寧禎最應該喜歡你吧?」程柏升笑道。
盛長裕:「難道我不如孟昕良?」
「你和他比,都是抬舉他。」程柏升說。
這一記馬屁,拍得盛長裕渾身舒坦。
他臉色好轉不少。
「聞蔚年是不是對寧禎有點想法?」程柏升又問。
「痴心妄想。」
「孟昕良呢?他看上去,似乎頗為情根深種。」
「不知死活!」
程柏升:「趕緊把督軍府修好,把她藏起來。」
「光芒萬丈的明珠,人人仰慕。藏起來做什麼?我的督軍夫人,在我的地盤是『國母』,她本就受千萬人敬仰與愛慕。」盛長裕道。
程柏升:「……」
「姚文洛如果不是老師的女兒,她已經死了三回。希望老師能明白我的苦心,做事有分寸。」盛長裕話音一轉,又回到了原點。
程柏升其實不太愛談論師長姚劭。
姚劭無疑幫過盛長裕很多,他給了盛長裕長輩的支持與呵護。這些感情,對盛長裕很重要。
可程柏升看不慣這個人。
饒是如此,作為朋友,程柏升不忍打破盛長裕心中的溫情。
人分不了好壞,只分立場。
姚劭和盛長裕的立場,正在越走越遠,盛長裕已經發現了這一點。他固執抓牢過往的感情,不肯承認。
在盛長裕還放不了手的情況下, 程柏升點破這些事,無異於扎盛長裕的心。
好朋友不應該如此。
沒有到「忠言逆耳」的處境時,不掃興,是一個人給另一個人最大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