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不過是感動自己罷了

  第一次做這種事兒,沈宴星有點兒心虛,挪動的速度堪比蝸牛。

  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麼,他又折返回去,從賀隨手裡奪了把傘來。

  眼底划過一絲滿意。

  有它做掩護,好多了。

  深吸口氣,做足了心理建設,頗有一股慷慨就義的氣勢。

  不料沒走兩步,左肩頭忽然挨了一掌,沈宴星渾身一哆嗦。

  砰的一聲,手裡的石頭落在地上,險些砸了自己的腳。

  回過頭,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張硬挺的面容。

  他懸著的一顆心驟然落下,撲通撲通地猛跳著,怨道:「景銘哥,你嚇死我了!」

  辜景銘撇撇嘴,挑眉問:「這幹什麼呀,跟做賊似的?」

  「不是賀兒一直不肯走嘛,就在這雨里跪著,你看把人孩子都嚇成什麼樣了。」

  說著,他瞥了一眼賀隨,摸摸鼻子,「這不把我叫過來,我就得想辦法嘛。」

  「就這餿主意?」

  辜景銘嫌惡地掃了眼地上的石頭。

  「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主意了!」沈宴星不服,「雨這麼大,他又要死不活的,任由他這麼淋下去,那恐怕就不是給小嫂子守靈,而是給小嫂子陪葬了。」

  辜景銘無語了。

  白他一眼,從他手裡拿過雨傘,撐開,走到賀嚴身邊,替他遮住。

  與別人不同,他並沒有勸賀嚴離開,而是在他身邊單膝蹲下,聲音沉沉,「你跪在這兒不肯走,是因為捨不得時羨和孩子,還是因為覺得有愧於她,在這兒跪著懲罰自己?」

  似是被人猜中了心事,賀嚴掛著雨水的睫毛輕顫了兩下。

  「如果是第二種,那我告訴你,你這麼做,不過是在自我感動罷了。」

  辜景銘看出了他的變化,抿抿唇,毫不留情的拆穿他,「墳墓只是活人對死去親人的一種紀念方式,什麼靈魂,什麼在另一個世界的家都是假的,人死了就是死了,什麼都不會留下,你跪在這兒懲罰自己也好,給時羨道歉也好,她都不知道,也永遠不會知道,更不會原諒你。」

  這些話太真實了,真實到讓人難以接受。

  別說是身在其中的賀嚴,就連旁觀的沈宴星聽在耳朵里都有些受不了。

  他走過去戳戳辜景銘的肩膀,小聲提醒,「過了吧景銘哥,不是要勸賀兒嗎,你這麼說......」

  「勸他有什麼用?讓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嗎?」

  辜景銘眸子裡閃過一抹怒意,厲聲道:「現在不把事實給他掰扯清楚了,他一輩子都醒不過來!」

  說罷,辜景銘一把丟開雨傘,揪小雞仔似的把賀嚴拽起來,迫使他看著自己,「要我說,你根本一點都不誠心,時羨自殺的原因我們都心知肚明,如果你誠心,就該替她報仇,而不是在知道她是怎麼死的情況下什麼都不做,就這麼跪在她的墳前,除了感動自己,一無是處!」

  辜景銘越說火越大,扎人的話和著大雨砸在賀嚴身上。

  狼狽至極。

  「是,你是把許慕嘉送進了精神病院,可許慕嘉是罪魁禍首嗎?她背後的操控者是誰,那個人為什麼會對時羨下手,他真正的目的是什麼?你難道不知道嗎!」

  雨水順著硬朗的五官滑落,辜景銘揪起賀嚴的衣領,迫使他抬頭,「你看看他們,好好看看。賀嚴,我們所有人都知道你難過,你傷心,所以大家誰也沒有用家裡的事和公司的事來煩你。

  這些天,你能這麼安穩的窩著,那是因為家裡有這些弟弟妹妹替你撐著,公司也有喬宇替你扛著。

  可是阿嚴,你畢竟是公司的總裁啊,喬宇已經在公司抗了十天了,每天就睡三四個小時,你還想讓他扛多久?

  賀嚴,你要真這麼繼續頹廢下去,乾脆明天,你就以集團總裁的身份開個新聞發布會,宣布賀氏集團破產,遣走所有員工算了,省的影響他們另謀生路!」

  賀嚴灰撲撲的眼神動了動,從他們身上一個個的划過去。

  沈宴星因為要去機場,怕有粉絲送機,所以畫了個淡妝,眼下被大雨淋過,已經花了一半。

  賀隨愁容滿面,本就單薄的他此刻正在雨中瑟瑟發抖。

  而賀淺一個女孩子,也始終陪著他在冰涼堅硬的花崗岩上跪著。

  看著這副景象,賀嚴呆滯麻木的臉上總算有了幾分動容。

  辜景銘一鬆開他,賀嚴就輕飄飄地跌落在地上。

  他佝著腰,垂著頭,肩膀輕輕聳動著,「對不起……」

  大雨中,傳來幾聲不太真切的抽泣。

  第一次聽到賀嚴道歉,沈宴星眼睛都睜大了。

  一時間不知所措。

  反應過來時,趕忙擺著手回了句,「沒、沒關係沒關係……」

  辜景銘長嘆一聲,重新蹲在賀嚴面前,單手覆上他的肩頭。

  「賀兒,大家都是真的想幫你,可也是真的筋疲力盡了,你難過也好,你歉疚也罷,不能讓所有人都跟你一起啊。」

  「景銘……」

  賀嚴張了張口,喉嚨里像是堵了什麼東西,刺痛又難受。

  頓了許久,才能發出一絲帶著微顫的聲音,「我好像,忽然理解你了......」

  聽到耳朵里,澀啞難耐,語不成調。

  可辜景銘卻笑了,「理解我什麼?」

  賀嚴木訥的抬起眼睫,看到了他眼中那抹藏不住的悲愴。

  心知他是故意裝傻。

  辜景銘躲開他的目光,緩了緩,才勸道:「阿嚴,你相信我,無論多傷心的事,只要時間夠久,就會淡忘的。」

  「是嗎?」

  賀嚴臉上爬滿了悽然,「五年前的那件事,你忘了嗎?」

  辜景銘臉色一僵。

  塵封在腦海深處的東西仿佛被重新啟動了一樣。

  眼前似乎又浮現那個火光沖天的夜晚,還有被大火漸漸吞噬的一切......

  他閉了閉眼,無情的將那幅畫面打破。

  大雨中,他垂下頭,神色落寞,極淡極淡的吐出兩個字,「忘了。」

  「你騙我.......」

  賀嚴搖著頭,根本不信。

  如果這麼容易就能忘了,這些年,辜景銘為什麼還要整天都泡在隨便里,用酒精麻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