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楚寒走到練兵場的另一頭去了。
那邊立著幾個靶子,陸楚寒帶著一隊士兵在練槍法。
士兵打的幾發子彈,他不太滿意,擰著眉頭說了幾句什麼,然後走過去,左右兩手同時持槍,抬起胳膊,看似隨意的一下。
隨後看靶的士兵很高興地大喊道:「二十環!陸少帥神槍法,又是兩個十環!」
但是我分明看到,他的左肩,昨天才受的傷,和上次的舊傷疊加在一起,明顯舉槍的時候胳膊微微顫抖。
他又交代了幾句,把槍遞還給士兵。
李副官連忙一溜小跑的跟過去。
「少帥威武,帶傷都是二十環!少帥當年沒日沒夜地苦練槍法,如今寶刀未老,要不然昨兒也不敢當著那麼多槍口,一槍崩中魏督軍的眉心!這可是玩命的活,想想都後怕!」
陸楚寒回頭看了李副官一眼。
「你多久沒練了?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
李副官扯了扯嘴角,敬了個禮:「是!」
我把懷表收好,跟了過去。
沒過多大一會兒,有個士兵跑到陸楚寒面前,抬手一個軍禮:「報告少帥,夫人的丫鬟帶來了。」
丫鬟?
我正疑惑著,就見丁香從門外飛奔進來,跑得辮梢飛揚,大聲喊道:「夫人!」
她跑到我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我:「夫人沒事吧?少帥說要帶夫人在外頭玩幾天,因此叫我過來伺候夫人。我和想著事出蹊蹺,夫人您還好吧?」
「沒事。」
陸楚寒看過來,淡淡地點了下頭。
「軍中都是男人,多有不便,所以把你的丫鬟叫過來了。」
我往前走了兩步,傷腿一動就痛,明顯的跛著。
丁香「哎呀」一聲,「夫人您受傷了?那您別走了,要去哪兒,我背您!」
說著就在我面前俯下身。
我總不好叫她背著我到處走。
我只得指了指昨晚住的房間,「回去罷。」
丁香背著我回到房間裡,這時候有人在樓頂上敲鐘,於是士兵們整齊地排成了隊列,去拿碗開飯。
很快有士兵送了飯菜過來。
雖說是有四菜一湯,但看起來有些簡陋。
菜是菜糰子、豆腐、韭菜炒雞蛋、清炒白菜,湯是豆芽湯,還有兩碗米飯。
半點肉星子都沒有,就連雞蛋都只是零零星星的一點,一盤菜裡頭,湊不出一個雞蛋來。
丁香盯著桌上的菜,眼睛睜得大大的,問:「少帥平日都吃這個嗎?」
李副官沒過腦子,張口就來:「平日裡哪有這樣的,一人最多兩個菜!今兒是夫人來了,少帥搞了點特殊,才打了四菜一湯過來。」
陸楚寒輕咳了一聲,「飯菜簡陋,你將就著些,我已經叫人熬了骨頭湯,等會便送來。」
丁香趕緊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是少帥,沒有自己的小廚房,就和士兵們吃一樣的嗎?」
陸楚寒拿著筷子的手頓了頓,沒說話。
又是李副官代答了:「少帥每年能拿五千個大洋的薪水,除了給家中寄二三千用於開銷外,剩下的幾乎全充做了軍餉!
此外少帥自己在外頭還有些產業,每年能有幾萬大洋的收益,也全拿出來當軍費了。這麼多年來,少帥一直都是跟士兵一起吃!」
我很不解:「為什麼軍費要少帥一個人出?」
李副官解釋道:「這幾年中央財政一向困難,上頭不肯撥款,或者撥的款極少,問就叫解散部隊。
如今洋人三番五次挑釁,到處弄租界,上頭不作為,老百姓日子怎麼過!地方上的人真想干點實事,就得自己籌款養軍隊。
少帥這些年可沒少賺錢,但養著一支軍隊,還要買槍枝彈藥,有多少錢都不夠花!少帥自己的衣裳都打過好幾次補丁了……」
陸楚寒忽然瞪了李副官一眼。
那眼神嚇得李副官打了個哆嗦,像是忽然被刀子扎了一刀似的,頓時噤了聲。
丁香嘴瓢,脫口而出:「李大哥,其實……也不是什麼話都需要告訴夫人的。」
哦,明白了,少帥其實很窮。
氣氛頓時尷尬起來,還好有人敲門,打斷了沉默。
「少帥,骨頭湯來了。」
湯有一大盆,丁香連忙給我盛了一碗,又給陸楚寒也盛了一碗。
我低頭默默喝湯,臉幾乎都埋到湯碗裡去了。
吃完飯,趁著他們都出去了,丁香替我看了下傷。
我把被綁架然後受傷,後來又逃出來的事,給她大致說了一遍。
「還好沒傷到骨頭!」
丁香看完,小聲道:「我倒是有辦法讓夫人好得更快,順便再抓緊時間配點能自保的迷藥。不過……在這裡全是少帥的耳目……」
我馬上明白了。
「我去找他說。」
下午陸楚寒仍舊去巡查校場,監督訓練,丁香扶著我過去找他。
「我聽說神醫這兩天剛好回來了,下次再出門,又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少帥昨日托我的事,正好可以去辦。不如我就先回去,只說是摔了一跤,這幾日不到奶奶面前去晃悠便是。」
陸楚寒沉吟了片刻,「也好。」
出了他的辦公署,丁香在路上叫了一輛馬車,且不急著回家,而是把我們送到了十馬路的宅子裡。
宅子已經被冷旭收拾乾淨,請木匠打了桌椅床榻,鋪上了嶄新的被褥。
一張太師椅上面甚至用鬆軟的棉花做了靠墊,坐上去非常舒服。
丁香找了紙筆,開始寫方子。
我想起一事,問道:「他說想要你上次做的傷藥,多弄一點給軍中備著,價錢怎麼算?」
丁香歪著頭,問:「要算價錢?」
我順口道:「怎麼不算,他要花錢去養兵,我可不給他養著。」
丁香抿嘴一笑,拿了把算盤過來,扒拉得噼里啪啦響。
「成本倒也不值什麼,一份二十文,若是尋常的傷,每日一份,敷個五六日也就好了。我給他做個一千份,也就是二十個大洋的本錢。
但這麼些藥,我配藥研磨,咱們得賺點利潤。」
她算了半天,「夫人,咱就收他一百個大洋好了!」
足足加了五倍的價!
「丁香……」
我點了點頭。
「行,這帳算得,有前途!」
她把方子開好,交給冷旭。
「冷大哥,煩勞你出去買些藥來。」
冷旭答應著,正要出門,我又想起一事,叫住他。
「你到財記古玩前面,過三條馬路的弄堂里,有一家悅來客棧。你進去,去找一個姓黎的老先生。你就說是沈公子找他有事,帶他過來見個面。」
我想了想,又補充道:「他要是不肯來,你就說金老闆的寶貝,海獸葡萄杯,我有辦法幫他買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