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見他這麼定定地看著我,喜得笑容滿面。
「咱們慧貞生得可真好看,瞧瞧,楚寒見了媳婦兒,眼睛都移不開!」
她轉頭去拉著自己孫子的手,疊放到我手背上。
「楚寒,你年紀也不小了,抓緊著些!這常年在外地,一年到頭都在家待不了幾日,有時間就該多陪陪媳婦兒,怎麼能成天往外頭跑!」
「知道了,奶奶。」
陸楚寒嘴角上揚,臉上忽然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對上他的目光,我的心忽然「咯噔」了一下。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走到我身邊來,略微低頭,在我耳邊低低地嗤笑了一聲,「腰好得很,嗯?」
當著老夫人的面,我不敢做聲。
她活了這把年紀,什麼沒見過,我這些把戲,絕不能在她面前露了端倪。
在她這裡,我只扮演鄉下來的無知少女最妥當。
陸楚寒打量著我像鵪鶉一般縮手縮腳的樣子,眼裡多了幾分嘲弄,似乎在問我私底下的膽子哪兒去了。
我全當不知。
他掀了下眼皮道:「晚上麻皮沈在他家裡做東擺酒,說是請了江城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一併來給我接風。他還特意囑咐說叫帶上家眷……」
他略微停頓了一下,覆著我手背的手收緊。
「凌慧貞——你敢去嗎?」
老太太不知這裡頭的事,只道是我從前一直在鄉下生活,碰上大場面發怵。
她連忙勸我:「慧貞啊,你既然嫁到了我們陸家,也是該出去走動走動,見見世面!去吧,有什麼事,還有楚寒呢,你是少帥夫人,外頭那些人都得敬著你讓著你,別怕!」
我能說不敢嗎?
我既然一口咬定是麻皮沈認錯了人,那就不能慫。
我怯生生地點頭。
「我知道了,全聽少帥和奶奶安排。」
陸楚寒「呵」了一聲,從我身邊走了出去。
明晚要去見麻皮沈,我肯定是需要做一點準備。
上次天太黑,破綻自然也少。
可這次晚宴,還得到麻皮沈家裡去,當著沈家上上下下那麼多再熟悉不過的人,我得裝作一個人都不認識,在陸楚寒面前絲毫破綻都不能露!
我五歲就被麻皮沈收養,沈家上上下下都稱我大小姐。
從小到大照顧我的娘姨是從外面請的,如今年紀大了,已經回了老家,倒是不必擔心。
可先前在書寓里服侍我的下人,還有不少都在,不得不格外謹慎。
我身上有個明顯的特徵,就是左邊手肘處,有一塊榆錢般大小的粉色胎記,夏天穿寬鬆的衣裳給人斟茶酒時,露出來過,書寓里有不少人都見過,沈茂才也知道。
我估摸著,到時候他恐怕得拿這個胎記做文章。
我不能叫他得逞!
我心裡正盤算著對策,就見柳菡珠從外面走進來。
「奶奶。」
看到我也在,她翻了好幾個大白眼。
估計昨晚少帥圓房的事她也知道了,臉色很不好看。
老太太倒是沒注意到她的不妥,笑眯眯地招呼她:「快過來,菡珠,正好你嫂子也在這兒,你去沏一盞兒這個紫筍茶,這是新送過來的,一起嘗嘗。」
我一眼瞥見旁邊一隻大陶爐子,正燒得旺旺的,上面一隻長嘴銅壺,水已經開了,正噗噗地冒著水汽。
我心裡有了主意,連忙說道:「我來幫菡珠表妹。」
我走到火爐邊上,微微捋起袖子,露出一大截手腕,去拿邊上案几上放著的茶具。
手肘離著壺嘴只有不到兩寸的距離,能清晰地感覺到水汽熱乎乎地騰起。
而我的眼睛卻看著老太太那邊,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似的。
剛好柳菡珠就在爐子旁邊站著,我趁人不注意,忽然用腳在下面絆了她一下,使她整個人重心前移,身體碰了一下裝滿了開水的大銅壺。
壺身一歪,裡面的開水頓時朝著我敞開的袖口澆下來!
「啊——好燙……菡珠,你幹什麼!」
被燙到的是我,柳菡珠自己也懵了,她連連搖頭否認:「不是,不是我,表嫂,我沒有!」
我假意委屈:「是,你當然不是故意的!」
老太太也吃了一驚,連忙叫人:「哎呀,怎麼這樣啊!來人啊,快去拿點冷水來,給她沖沖!我屋裡有上好的燙傷膏,快拿出來,給她抹著……」
外面的襖子是夾棉的,脫起來不容易,等臘梅端來涼水幫我沖洗,手肘處已經起了一片的水泡,一個不小心就破潰了,看不出皮膚原來的樣子。
那處粉紅的胎記,在燙傷的掩護下,自然是看不見了。
「菡珠,你也是,做事也不小心一點!難得楚寒在家裡能待一段時間,這……這像什麼樣子,一個兩個都毛手毛腳的!」老太太急得把拐杖在地上懟得「咚咚」響。
「慧貞,下次這樣的事,你也別自己動手了,叫丫頭們來,你只替我伺候好楚寒,就是最大的造化了!」
我低著頭沒做聲,用丫頭們遞過來的冷帕子敷著傷處。
她看看我,忽然又想起了什麼事,問道:「慧貞,你屋裡現在是不是還沒個使喚丫頭?這也不成,楚寒在家裡,洗洗涮涮的事情多著呢,你看看,你這手又燙著了……」
柳菡珠一聽又趕緊接話:「奶奶,我正想著這事要跟您說呢,表嫂屋裡也沒個人使喚,我正想著,不如就把我身邊這個香桃給了她……」
我在心裡輕笑。
她肯定猜到這事是我故意的,所以她想趁機找回場子,想往我屋裡塞人,時時刻刻觀察我的動向,好跟她匯報,把我的秘密都透露出去?
我正要拒絕,柳菡珠趕緊又說道:「我也是想著,家裡上上下下那麼多事,自然得找個熟悉家務的丫頭給表嫂,好幫襯家事。
都是信得過的人。而且我都調教好了,表嫂使著也順手。
表嫂要是瞧不上香桃,我院裡還有三個大丫頭,玉蒲、紅朵、來鳳,她們幾個模樣性格也都沒得說,要不表嫂就挑一個?」
我頓時聽出來,這說辭她怕是早就想好了,理由都足足的,正等著老太太問話,就好安排呢!
老太太點了點頭,「菡珠想的也算周到,是這麼個道理,家裡調教得現成的丫頭子,總是要靠得住一些。」
柳菡珠得意地看著我。
我要是拒絕,那就以後沒得丫頭使喚,不得不自己什麼活都做。
要是接受,自然就得事事受她牽制。
老太太倒也沒馬上拍板。
她沉吟著問:「慧貞,你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