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城作為趙國一百餘年的都城,占地廣大,人口眾多,乃河北之大都會,同時也是一個重要的轉輸之地。
北方的燕人慾要南下販物,必從邯鄲走。東邊的齊人想要前往河內、河東經營,亦多從邯鄲過,這讓邯鄲成為一個繁華的商業中心,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唐王之兄吳伯,平日裡最愛的便是攜著諸多「友人」閒逛於邯鄲市中。
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只要透露出喜歡之意,要不了幾日,他看中的東西便會送到他的府上。
別看吳伯無爵無職。
可唐王親兄弟這個身份,就是吳伯最大的資本。
一個能在唐王面前說得上話的重要人物,足以讓無數豪貴巴結,花費財力人力去討好。
其妻李氏曾擔憂他這樣大肆收受別人的東西,會不會讓唐王不喜。
『阿廣都當上大王了,我收點東西怎麼了,我要是日子過的差了,那豈不是給他丟了面子?而且我拿別人的東西花銷,吃穿用度都不用去找阿廣,
這還給他省錢了哩!」
吳伯洋洋得意。
他覺得自己占了大便宜,並不將勸說放在心上。甚至有人給他送了美女姬妾後,他更是夜夜歡歌,對老妻的話充耳不聞。
吳伯常收他人財物,借著唐王之名在外逍遙的事情,邯鄲城中諸位唐臣都是知道的。
可沒人敢說什麼。
這一來更讓吳伯的日子過得很愜意。
只是這樣愜意的生活自唐王回邯鄲後,就開始變了。
「我的美人,你說阿廣那日對我冷淡,是不是看出了我的想法?這幾日裡那些向我討好的趙氏豪族有好幾個不再前來,我心裡有些慌亂啊。」
寬闊奢華的府邸中,吳伯抱著一衣衫半露的美貌女子躺在榻上,臉上頗有些憂慮。
「大王看出主君的想法,亦沒什麼大不了的,試問天下除了秦人外,哪國君王的兄弟會無爵無職?以主君和大王的關係,至少也要為一地封君才是,這本就是主君該得的東西。且主君勸大王稱帝,也是一番好意,大王絕無責怪之理。」
美姬笑著開口。
笑歸笑,她的眼中卻藏有不安。
這幾天本該接頭傳訊的人沒有來,讓她感到情況的不對勁。
吳伯不清楚她的心思,聽了這略帶安慰的話,心情好了不少。
「是也,阿廣他當了大王,把什麼趙國、衛國的後代都封為侯,還有封地相傳,我可是他的親兄弟啊,怎得不能也當個侯?我勸他為天子,既是為了他好,也是想要再得個好前程啊。」
吳伯小聲低語。
他之前聽了這枕邊人的話,覺得不管是齊國、還是楚國,國君之親戚兄弟,大多身居高位,不是封君就是重臣,唯有他這個唐王之兄卻連個爵位都沒有,心中就不平衡起來。
不過吳伯也知道自己沒什麼功勞,不好意思向吳廣索要。
便聽了這姬妾之語,欲勸吳廣稱帝為天子,然後再趁機以親情為挾,尋求一個封為王侯的機會。
你吳廣都當皇帝了,給你大哥我封個侯爵不過分吧?
只是沒想到吳廣對此表現的很冷淡,將他趕出了王宮。
這幾日邯鄲城裡諸多豪族似乎也聽到了一些風頭,與他來往的少了,這讓吳伯大為不安。
他伸手在女子身上遊走,欲要再以美色緩解心中的壓抑。
輕微誘人的呻吟在屋中響起,
可很快就被屋外傳來的驚叫聲打破。
「君子,主君正在歇息。」
「君子———·
僕從的叫聲帶著驚慌。
吳伯的心情被破壞,臉色不免難看。
他翻身下榻,罵道:「看來是吳沖那小子回來了,一回府就弄得這般吵鬧,真是個沒規矩的。快給我穿衣,我去教訓他一頓。」
「小君子年輕氣盛不知事理,主君勿要對他太過苛責,責罵幾句便是了。」
美人起身,一邊笑著開口,一邊為吳伯穿衣。
就在此時,門外有急促的腳步聲接近。
砰!
掩好的木門被人從外面一腳端開,重重的砸在兩旁。
美人尖叫著捂住半露的胸口縮回榻上。
吳伯也被這重響嚇了一跳。
他轉頭望去,發現吳沖正站在門口,一臉怒氣的看著屋內。
幾個僕從神色驚惶的跟在身後,無人敢上前。
「你這不肖子欲要作甚!」
「給我滾出去!」
吳伯大怒,張嘴斥責。
吳沖不理他,大步走進屋中。
眼見兒子不理自己,吳伯頓感權威喪失,怒上心頭,一邊拖看跛腳上前,一邊罵道:「怎麼,你長大了就敢逆-—---嘶,你這不肖子要幹什麼!」
寒光閃過吳伯臉上,照出他驚恐的表情。
吳沖,竟當著他的面拔劍。
巨大的恐懼湧上吳伯心頭。
到了這時,他才發現這個因在外征戰而顯得生疏的几子,與自己記憶中的不一樣。
數年時光,軍中不缺的食物,讓吳沖長得挺拔高大。
此刻的吳沖更是全身披甲,眼神冰冷,渾然不似吳伯記憶中那個被自己拿著鞭條抽打的少年。
利劍森寒,眼神冰冷。
吳伯瞬間膽怯,聲音驚恐道:「沖兒,你快把劍放下,吾等父子有事好好說。」
吳沖盯著眼前的男人,手中的劍握的更緊了。
這時李氏收到消息趕過來,一到門口便見到吳沖對吳伯拔劍,嚇得尖叫:「沖兒,不要如此,他是你父親!」
聽到母親的呼喊聲,吳沖臉色略微緩和了一些。
他冷哼一聲,緩緩開口道:「巨鹿商賈高氏,為齊人收買,送間人入唐,意欲亂我大唐,為齊國取利。我此來乃是奉君命誅殺齊國間人。」
「齊國間人?」
吳伯大驚道:「什麼齊國間人?我不是啊,我是大王的兄弟,你吳沖的親父啊,我不是間人啊!」
吳沖沒有理他,目光轉向那榻上的美貌女子。
女子早已驚恐,跪在榻上求饒。
吳伯這時也明白過來,只是他想到這美人給他帶來的多日歡愉與恩愛,
心中大為不舍,道:「沖兒,這事我去和大王說——」
「她不死,你會死。」
吳沖轉頭,雙目漠然的盯著吳伯,他曾在戰場上親手殺敵斬首,此時怒聲開口,那目中及聲音里所帶的殺氣便將吳伯震鑷住。
「聽信間人挑唆,欲壞我大唐國政,君王念你不知情,故不欲責怪,然你若明知此人為間而為其包庇求饒,是叛我大唐,亦是叛我吳氏列祖列宗!」
「對此叛國之輩,無需君王所命,我吳沖便將為我唐國和吳氏除一大害聲音冷厲如鐵,將吳伯嚇得話都說不出來,雙腿不住打顫。
他這個兒子,竟然當眾威脅要弒父,
李氏則是嚇了一跳後,叫道:「殺!快殺了這個女人!」
吳衝上前,在那齊國女子的尖叫聲中,一劍便將其刺翻。
血在榻上蔓延。
吳衝殺人後從容割下首級,然後提著滴血的腦袋轉身。
殘留著驚恐表情的美人首級,正對著吳伯。
他嚇得尖叫起來,雙腿一軟,便跪在地上泣聲叫道:「我不知道,這事情我什麼都不知道啊。我是大王的兄弟,我是你父,不要殺我啊!」
吳沖打量著眼前衣衫不整,恐懼求饒的吳伯。
他腦海中浮現的是當年吳伯氣勢洶洶,在家中將他毆打一頓後,還著要去官府將吳沖謁殺的場景。
若非吳廣阻攔,恐怕他吳沖還真會死在這父親的手中。
昔日父能殺子。
而今子能殺父。
吳沖鄙夷的看了吳伯一眼。
他對這個父親最後的一絲尊敬和畏懼消散不見。
「今日大王寬仁,顧念親情,不欲多懲,故饒爾一命。然則你若再於邯鄲放肆,受他國之物,壞我唐國和吳氏之利。縱使大王饒恕,我吳沖也絕不相饒!」
「父親,不要逼我大義滅親!」
扔下冷冽的話語。
吳沖提著首級大步走了出去。
身後是染血的屋宇,和吳伯恐懼悽厲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