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後沒過幾日,吳廣收到了將軍韓廣的上書。
他本以為這位韓將軍是要上奏一個募兵的方案,哪知一看韓廣上書的內容,吳廣就先愣了半響。
「臣聞自古尊卑有禮,上下有序。古者為防以下犯上,直呼尊上之名諱,故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為賢者諱。今臣之名與君相同,實則違禮,有損君王之威,臣請更名為———..」
吳廣將奏疏扔到案上,皺眉道:「這廝不好好工作,怎得想用改名來討好寡人?」
避諱。
下面的人不能直呼君王尊長的名諱,需要更名以避免。
吳廣作為一個後世來者,對這種事情其實不太在意。而且他登上王位後,幾乎沒有人再直呼他的名字。
或是君上,或是大王。
就連他的親哥哥吳伯,在其他人的建議下,也都是對吳廣用大王進行稱呼。
所以韓廣的名字對他並無什麼影響,平日裡也並未在意,哪知突然來了這一招。
「韓廣這麼久都沒有改名的想法,怎得今日突然提了此事?」
吳廣思索片刻,讓侍立在角落的文秀去傳叔孫通過來。
沒過多久,一身寬袍大袖的叔孫通便小趨入殿,拜道:「臣叔孫通拜見大王。」
吳廣讓他起來,徑直問道:「韓將軍改名之事,叔孫生可知曉?」
叔孫通先是一愣,接著反應過來,笑吟吟道:「臣得大王重任,掌唐國禮儀,明上下之事。見韓將軍之名與大王相同,他人呼韓將軍,如呼大王,
此甚為不敬,故臣前日與韓將軍交談時說過此事。」
不出吳廣所料,這事果然是叔孫通的手筆。
避諱是周禮的一部分。
儒家是周禮的繼承和擁護者,對其進行維護很正常。
吳廣沒有馬上表明態度,只是向叔孫通詢問避諱的具體事項。
叔孫通博學多才,當場給吳廣舉了幾個重要的例子。
比如晉侯名司徒,為避諱就將當時的晉國司徒改成了中軍。宋武公名司空,宋國就改司空之職為司城。魯獻公名具,魯武公名敖,魯國乾脆將境內的具、敖兩座山的山名給改了。
「諱者不僅人名,官職、書錄、四季曆法、山水萬物皆當諱之—————」
叔孫通的話讓吳廣想到了一人。
前徹!
「原來如此,我就說怎麼只記得有個叫通的人。原來是被劉家人避諱改了名,前通就是前徹啊。」
吳廣恍然大悟。
他作為後世來者對避諱這事不太在意,之前就沒往這方面想,現在通過此事一聯繫,算是明白了自己手下的第一謀士就是那個勸韓信背叛劉邦,自立稱王的通。
「怪不得這廝行事陰險,原來歷史上也是個幹大事的。」
弄清楚了這些。
吳廣對給自己避諱之事皺起了眉頭。
他這個廣字非常大眾化,是個常用字。
不僅人名多用廣,古籍圖書里也到處都是廣字。
如《詩》中就有「誰謂河廣,一葦杭之」、「濟濟多士,克廣德心」、「四牡廣,其大有」等等。
要是在唐國避他吳廣的諱,那要改的地方可就太多了。
除非他吳廣願意像劉病已一樣換成少見的名,或許能減少影響,
吳廣搖搖頭,對叔孫通道:「廣之一字,多流通於世,若人皆避之,則多有不便。寡人不欲以此勞眾,此諱不避亦可。」
叔孫通驚訝的望著吳廣。
避諱,不僅僅是儒家倡導的周禮,更是維護上位者權威的一種好手段。
吳廣這個君王是避諱的受益者,不該反對才是。
若換成一些腐儒,或許就維護禮法之事和吳廣爭論一番,但叔孫通主打的就是一個靈活。
他眼珠子一轉,對吳廣長拜道:「大王為唐國之民便利而不願行避諱,
真乃仁義之君也。然臣認為君臣之間亦當有所忌諱,否則易亂上下尊卑,不若大王之名,朝臣避之即可,而不用廣施天下,如此大王之尊依在,而萬民亦可得其便利。」
吳廣想了想。
叔孫通說的倒也是個法子,朝中臣僚避諱改名以顯尊卑,至於天下人就不用管了。
「此事便依卿所言吧。」
叔孫通笑著領命,他見唐王心情和態度都不錯,便好奇道:「大王,不知韓將軍更了何名?」
吳廣臉露怪異之色。
他低頭,目光落到案上的簡讀上。
韓廣的忠心躍然簡讀上,吳廣甚至不能讓韓廣換成其他名字。
忠。
韓忠。
「韓將軍名忠,這一顆忠誠之心,寡人是知道了。」
韓廣的忠誠,讓吳廣哭笑不得。
可等到叔孫通離去,陳平前來向他稟報一件事時,又讓吳廣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只剩下了些許冷意。
「自從大王的伯兄入邯鄲城後,就有許多趙地豪族向他示好,除此外也多有豪商大賈與其交往,之前有巨鹿商人從邯鄲過,曾贈送美人與他。臣調查後,發現那巨鹿商人與齊國聯繫頗深,專走趙齊兩地的生意吳廣不知道陳平用了什麼手段打探出來的這些情報。
他不在意。
他現在只需要明白吳伯在自己出征於外的時候,已經被腐化了。
吳廣知道吳伯貪利的性子,之前就怕有人借吳伯生事,所以沒有給他這位至親任何的爵位官職,而是供其衣食花銷,讓吳伯在邯鄲當一個無權無勢的富家翁。
可沒想到吳伯的身份還是招來了一些人的算計。
趙地的豪族巴結吳伯,意圖通過他來向唐王示好,這都還罷了。
可是一個和齊國有著緊密聯繫的商人,向吳伯贈送美人,這情況就有些不同了。
美人姬妾,枕邊之風最宜吹。
齊國和唐國的關係,現在可是很不睦。
吳廣想到自己剛回來時,吳伯跑來勸自己稱帝的那些話。
吳廣若貿然稱帝,將引起天下諸侯的忌憚和敵視,甚至讓諸國聯合在一起與唐敵對,對唐國來說弊端很大。
『我這位伯兄,真是好日子過多了,就不願思考事情的利弊了。」
吳廣眼中閃過冷意。
「陳生,先從那巨鹿商人身上入手,好好調查審問。」
陳平眼中閃過興奮,忙拱手應下。
吩咐陳平繼續深入調查。
吳廣的思緒再度轉回到吳伯的頭上。
對方畢竟是他大哥,先不說兩人之間是否有感情,光是這血緣之親,就註定吳廣自己不好出面,一個處理不當,很容易壞了自己的名聲。
同時作為唐王之親兄,吳廣也不能讓其他人來處置自己的兄長,否則對唐王的名聲也是一個重大打擊。
其他諸侯國很容易抓住此事做文章。
吳伯的身份很棘手,這大概也是別人看中他的緣故。
吳廣眯著眼想了想。
「傳寡人之令,讓左將軍下軍候吳沖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