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願為王犬

  「君上,臣聞秦軍圍困臨濟甚急,魏之君臣身處險境,今魏王遣其弟前來,定然是向君上求援。」

  一入帳中,張耳拱手行禮後便直入主題,說到魏豹之事。

  吳廣眉一挑。

  李左車坐在一側,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在張耳進來前,吳廣便和李左車有過推測,猜想張耳在這個時候前來拜見多半是為了魏國求援之事,現在一看果不其然。

  吳廣也不多言,只淡淡詢問:「那以張將軍之見,吾等是否該救魏呢?」

  張耳低首道:「魏者,為陳王昔日所立之國,與我楚國互相訂立過攻守盟約,所以當初章邯南下,陳王派使者向魏王求援,魏王便遵從盟約引軍與秦人交戰。」

  『現在陳王已死,君上理當繼承陳王的地位,成為楚人之領袖。然此時有景駒自立為王,又有項梁號為上柱國欲收陳王之餘眾,此二人者皆為君上之威脅。當此之時,君上若能延續陳王與魏國的盟約,便可昭顯君上乃是繼陳王之業,以得楚人之心。」

  「二來則是魏國君臣被秦軍圍困,景駒、項梁之輩只顧自相殘殺,齊人又拒魏之求援。在秦國大軍圍困下,天下諸侯無一救之,魏國已陷入危亡的境地,魏之君臣日夜希冀能得人所救。」

  「今君上若攜漳水大勝之勢南下救魏,秦軍鑷於我軍威勢或不戰而退。

  魏國之危若解,則魏人必對君上感激涕零,日後當為覆秦之臂助!」

  「且暴秦強大,若是無人救魏,則魏國必亡。章邯既占據魏地,其魔下兵卒便可從白馬渡河來攻燕趙,撓我腹心,此乃大患也。故君上南下,不僅是救魏,更是為己樹立羽翼,以守要害之地。臣之所言皆為君上計,還請君上思慮。」

  張耳話音落下,吳廣與李左車二人已是面色肅然。

  因為張耳說中了要害。

  第一個是法理繼承問題,第二個是救魏能得到一個盟友。

  這兩個都還罷了,真正重要的是張耳最後那幾句話。

  唇亡齒寒!

  魏地與河北相鄰,當年他吳廣就是從白馬津率大軍渡河,那裡是一處極易北上的渡口。

  如果魏國被章邯滅掉,白馬、濮陽等地被秦軍占領,那麼秦軍兵鋒隨時都可北上直指河北。

  在這種情況下,吳廣甚至不敢西向攻秦。

  他如果率領大軍殺到河內、河東,章邯趁機從白馬渡河,一襲邯鄲重地,二斷後方糧道補給。

  不管吳廣在前面打了什麼勝仗,老家被人偷掉,軍心潰散,都只能狼狽而回。

  當然吳廣也可以不管南邊情況,提前派遣一將率兵駐守大河沿線,小心戒備防禦,將敵人擋在南邊。

  可這樣一來不僅會牽制自己大量兵力,而且對面可是章邯啊!

  面對這種級別的敵將,萬一守軍出現一個疏漏,被章邯找到機會率軍渡河,那吳廣的後方就將落入極度危險的境地。

  當年他吳廣是怎麼從白馬北上進攻河北的,秦軍也可以依樣畫葫蘆,一路打過去。

  唯有自己去占據南邊的魏地,或是這些地方掌握在己方盟友手中,吳廣才能放心西進,不用擔心後方有失。

  明晃晃的利害關係被張耳說出來,吳廣自不會否認,

  他頜首道:「張將軍所言甚為有理,看來這救魏是必行之事了。」

  張耳眼中露出喜色。

  他之所以提前來見,對吳王說以利害關係,就是怕吳王一心只想著進攻河內的的王離,在召見魏豹時當場拒絕救魏的請求。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要是吳王當場拒絕,那可就不好再勸了,還是提前說清利害才好。

  魏國。

  是他張耳的母國,他少時曾為信陵君門客,後來又官任魏國的外黃令。

  這種種糾葛,豈能讓張耳坐視新復的母國滅亡。

  所以當吳王話語中表露出欲要救魏的意思,張耳喜不自勝。

  他忙拱手道:「君上英明,此番救魏,君上可得一盟友。日後滅秦,更可為天下之霸主,諸侯之首領也!」

  霸主。

  首領。

  這幾個字讓吳廣眼眸微動。

  雖然心中有所不喜,但吳廣沒有多言,只說自己會再多考慮一下,便讓張耳離去。

  待到張耳走出大帳後,吳廣才對李左車笑了笑:「故國情深啊,看來這位張將軍心念母國,終是不忍其覆亡。」

  李左車道:「張將軍雖有為存母國之意,其所言利弊也是極為有理。如果魏亡,則河北有劍懸之危,君上此行當先救魏才是。」

  「嗯。

  力吳廣點了點頭,目光又在李左車臉上打量了一下。

  張耳心存魏國,那他李左車是否心存趙國呢?

  吳廣之前命曹季派人去監視趙國宗室,就發現趙國後裔趙歇去拜訪過李左車。

  趙歇在李府中待了很短的時間就出來,之後再沒有前往。

  據派去監視的人說,趙歇出來時臉帶怒氣,極可能遭遇了拒絕。

  而後又有了水淹王離,漳水效忠等事情。

  據吳廣猜想,李左車應該對昔日的趙國王室沒有留戀之情。

  李牧之死,除了王翦和郭開外,趙王也要負一定責任。

  李左車不是傻子,有吳廣這個更好的選項擺在面前,他怎麼可能去投靠昔日的趙王后代,這方面問題不大。

  「只是那趙歇和其他幾個趙氏子弟有些不安分啊,還是得想辦法將趙王族的事情解決掉。」

  吳廣心中正思索如何處置,哪知吳沖又來稟報。

  「君上,陳將軍求見。

  「陳餘?」

  吳廣皺眉道:「莫非他也要說些和張耳一樣的話,求我去救援魏國嗎?」

  雖然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可自己魔下大將一個二個的盡將胳膊肘往外拐,吳廣心中哪能舒服的起來。

  就在吳廣感到不悅時,陳餘進來的第一句就讓他略顯驚。

  「君上,剛才張將軍邀約我前來勸君上救魏,並以魏人鄉黨之情說我。

  我言既為君上之臣,當不可受昔日故國影響,是否救魏當由君上裁決,便出言拒絕。」

  陳餘朗聲道:「適才聽聞張將軍求見君上,想來定是欲說君上救魏,其中有一事還望君上知曉。便是張將軍之子張敖此時正在魏地。」

  陳餘沒有多說其他,只將張耳剛才請他一起來勸諫的情況複述了一遍。

  一些信息,是張耳剛才沒有對吳廣說的。

  其實在吳廣看來,你張耳的兒子在魏地被困,你想去救援是人之常情,

  並沒什麼大錯。

  這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說出來,沒必要將此事掖著。

  張耳沒有說,反而以利害關係來說吳廣救魏。

  這種隱瞞的行為,在一個君主看來終是有些不舒服。

  而陳餘跑來打小報告的行為更讓他覺得有些滑稽。

  「此事我已知曉,多謝陳將軍告知。」

  吳廣頜首,誇了陳餘一聲。

  陳餘也不再多說,行禮告退。

  在轉身之時,他眼中閃過一抹舒暢之色。

  當初他被秦軍圍困上黨,也沒見張耳這樣急迫。

  現在章邯圍了魏地,張耳就急忙忙跑來求他一起勸諫以增加說服力,陳餘心中哪能平衡,不僅拒絕,更要在吳王面前告其一狀,這才能使心中舒坦。

  吳廣看看陳餘離去的背影,無奈的搖搖頭。

  勿頸之交啊,怎麼轉眼就變成這樣了。

  不過這樣也好,張耳、陳餘決裂,總比私下聚在一起搞小動作的好。

  打發走了陳餘,吳廣又和李左車商量了一番救魏的事項。

  半個時辰後,他召集諸將聚集,並讓魏豹正式覲見。

  帳外吳王大隨風飄揚。

  帳中李左車、張耳、陳餘、阿牛、葛嬰、伍徐、岳成、韓廣等將皆持劍而立,

  至於其他司馬印、臧荼、劇武等人或是在外領兵,或是正在收編秦卒,

  皆不在此處。

  毋死全身著甲,戴著鐵胄立於吳廣身後,腰間撇了兩把短戟,顯得威武異常。

  魏豹走進來時,被帳中氣氛震了一下。

  不過他馬上就滿臉淚。

  「吳王!吳王!吳王啊!」

  魏豹當眾跪在地上,膝行向前,對著主座上的吳廣叩首道:「吳王在上,外臣魏豹懇求吳王救我魏之社稷,不使畢公之後斷絕血食!吳王啊,還請救救我魏國!」

  魏豹嚎陶大哭,聲音悽厲。

  吳廣嘴角微抽,怎麼一來就哭,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公子速速起身,有事好好說,勿要如此。」

  吳廣回頭看了毋死一眼。

  毋死明白,大步上前。

  魏豹臨行前得兄長囑咐,要他學申包背哭秦庭的事跡,以哀泣之情打動吳王出兵。

  他正想死乞白賴趴在地上不起來。

  可當那碩大的黑影出現在頭頂,蒲扇大的手掌抓住自己手臂,以巨力拉扯時。

  魏豹乖乖站了起來。

  那張掙獰的面嚇得魏豹將哭聲都給咽了回去。

  他小聲道:「壯士我可以了,不用扶。」

  毋死瞪了他一眼,這才走回吳王身後重新站立。

  經此一事,帳中沒了哭聲,方才能好好談事。

  「咳咳,今我家吳王於漳水大破王離秦軍,正要率大軍西攻河內,將其一舉翦滅。當此之時,爾等魏人前來求援,這將會壞了吾等消滅王離的大事,有些難辦啊。」

  阿牛已受過叮囑,面露難色,代吳王表達拒絕之意。

  魏豹一聽,有些慌張起來。

  之前齊王田儋已經拒絕過他們魏國的求援,如果今天吳王也拒絕,那他們就真的完了。

  魏豹驚惶下,將魏國的所有條件都拋了出來。

  「吳王大破王離,吾等魏人心甚敬服,正欲隨吳王鞍前,續楚魏兩國之誼共滅暴秦。然今日被秦軍所圍,社稷瀕於危亡,還請吳王看在兩國友誼上出兵救援。」

  「若魏國得存,日後吾等魏人當為吳王之臣僕,隨王左右,聽吳王之命行事。」

  此言一出,吳廣和帳中諸人都有些驚訝了。

  魏國的條件,竟然是願做僕從國。

  用後世的話來講,便是魏人願當吳王的狗,跟隨左右,唯命是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