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景駒死了。
就在吳廣於河北大勝王離,攻滅秦軍十萬的時候,河南之地的這場兼併戰爭也落下了惟幕,決出了勝者。
項梁於彭城大敗秦嘉,派遣項羽率偏師去攻囊城後,自己則親率主力追至胡陵將秦嘉斬殺,並收降其殘部。
楚王景駒則被龍且追逃至單父,見求生無門,含恨自到。
第一位楚王陳勝,立七月而亡。
第二位楚王景駒,則只堅持了三個月。
在兼併景駒的勢力後,項梁手下兵力達到七八萬之眾,威望漲至頂點。
到了此時,項梁才正式承認了陳勝死亡的消息,將這杆榨乾了價值的旗幟暫時丟棄,以自身上柱國官職監護楚地之民。
他進兵於薛郡,召集楚地豪傑共議抗秦之事,意圖確立自己楚人領袖的地位。
位於沛縣的劉季聽聞景駒被殺,準備投奔項梁的同時,也不由對張良等人感嘆。
「現在陳王和景駒都死了,吳王在北邊回天無力,楚地將以項氏為首了吧?」
張良道:「然也。項氏世代將門,聲威卓著,項梁借著陳勝的名號殺了景駒,楚地再無敢於之爭者。項氏必將成為楚人反秦之首領。」
聽聞此語,劉季不由感慨:「可憐陳、吳起事,反給了項氏做嫁衣啊。
張良笑而不語。
在他看來,由項氏這等貴族來主導楚國反秦,這才是正常之事。
陳、吳雖占了首義,然不過草莽之輩,不管是出身還是見識,都不可能與世代勛貴相比,怎麼可能成就大事。
「若項氏驅逐秦軍,復了楚國,我當借其力量復韓才是。」
張良心中自有想法,別看他現在欣賞劉季的為人,但其實也只是以友相待。
他人生的目標,唯有復韓而已。
就在張良與劉季正準備馬匹,欲出發前往薛郡時。
「阿季,驚天大消息,河北決出勝負了!」
被派到西邊碭郡查探情況的盧縮回來了。
他神色激動,還帶來了一個重要情報。
劉季見他模樣,搖頭道:「如此激動作甚,莫不是秦軍攻破長城,吳王敗走了。」
「不是!」
「難道吳王被殺了?唉,看來我得按諾言為其設壇祭祀了。」
劉季嘆了一聲。
張良眼神微動,若是吳廣敗的太狠,王離秦軍速定河北而南下,則楚地局勢又要大變了。
「不是不是!」
盧縮卻搖了搖腦袋,然後驚叫道:「是吳王大勝了!他在漳水大破秦軍,一戰殺了十五萬秦人,連王離都殺了!」
「什麼!」
「王離被吳王殺了?」
劉季、張良盡皆大驚失色。
武城侯王離那可是名將後裔,秦國軍方的頂樑柱啊,前幾個月明明壓著吳廣打,怎麼轉眼就被吳王殺了?
而且一戰殺了十五萬秦軍又是個什麼概念?
哪怕張良以足智多謀自稱,也難以想像這一仗是怎麼打得。
絕對劣勢之下,如何能夠翻身?
劉季也疑惑詢問:「阿綰啊,你這消息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盧縮不悅道:「阿季,我的話你還不相信嗎?千真萬確,這絕對是真的!所有魏人都在暗地裡傳呢,還說吳王在打敗秦軍後,正要南下渡河救魏,那秦將章邯聽聞此事,已經嚇得是晚上都睡不著覺,每天都拿手摸著脖子呢。」
「到底是怎麼回事,河北之戰是怎麼打的?你這豎子快說?」
劉季追問著。
盧縮嘿嘿一笑,道:「聽說依靠長城抵禦秦軍就是吳王的計策,他將王離引到漳水下,然後祭祀漳水河神,做法引發大水,一戰而淹秦軍,殺秦將王離、涉角,你就說嚇人不嚇人?」
漳水河神?
大水?
一戰而淹秦軍?
劉季目瞪口呆。
理智告訴劉季這事情似乎有些不可能。
可占據優勢的秦軍慘遭大敗,似乎又是個事實。
劉季望向旁側的張良。
「子房,你覺得此事如何?」
張良低著頭思索了半天,才道:「或是吳王以水攻破敵,得了一場大勝。至於他是如何做到的,就難以弄清楚了。但河北之戰應是秦軍敗了,而且敗的很慘。」
說完,張良仰頭嘆道。
『吳王之計,鬼神莫測,這一戰定將改變天下局勢。」
「我張良,看走了眼啊。」
沛縣得到的消息,是東郡傳到碭郡,又從單父方向傳來的。
而項梁在薛地得到的消息,是單父傳到方與,又從方與傳到胡陵,之後才傳過來,中途又轉了好幾手。
「兄長,那吳廣在漳水以巫術引大水淹沒秦軍二十萬,殺秦將王離,並南收趙地,今已打過大河,要殺到臨濟去了。」
當項梁正以上柱國旗號,號令楚地群雄的時候,突然收到這個消息,正在吃飯的他嚇得將手中箸都掉到了地上。
「王離被吳廣殺了?」
「他還滅了二十萬秦軍?」
項梁一臉迷茫,待到清醒後,他瞪著項纏道:「吾弟,你在與我戲言乎?」
項纏苦笑道:「兄長,現在外面都傳遍了,我怎敢騙你呀。河北之戰,
秦軍真的敗了。」
項梁見其神色,知道此事不假,可話中內容又未免太過驚人,
「若是吳廣真勝了秦軍,我這個陳勝的上柱國可就做不得了。」
項梁心中又驚又怒。
他本想等著吳廣死後,一舉成為天下楚人的領袖,甚至還能得到吳廣殘部歸附。哪知道對方打贏了,這一來項梁反而落了下乘。
從法理上,他這個上柱國可是要受吳王命令的呀!
因項羽正在攻打襄城的緣故。項梁沒有找人私下商議,而是召集摩下諸將進入帳中,商討此事。
「若此事不假,定然是吳王以水攻破敵,這才能一舉擊破如此數量的秦軍。」
軍議上,諸將雖震驚於河北的消息,但從軍爭打仗的角度來看,他們並不相信鬼神之說,認為吳廣定是採用了某種水攻戰術。
鍾離昧皺眉道:「然水攻之策,向來是掘渠灌城,吳王一直被王離壓在長城中打,縱使以水灌城,也應該是王離引漳水灌他才是,怎得反而是吳王水淹王離?這不合常理啊?」
鄭昌點頭:「鍾離將軍所言甚是。且那王離手中兵馬不過二十萬,不可能一戰就被吳王滅了吧?我看或許此戰秦軍只被殺了十五萬?一路被人謠傳至二十萬。」
「嘶——.·
戰殺十五萬,這已經很恐怖了。」
眾將皆咧嘴吸氣。
就連項梁也打了個顫。
不管是十五萬,還是二十萬,都不是他們可以想像的數字。
震驚後,帳中有人竟恥笑起來。
「不管河北情況如何,他王離兵力遠強於吳廣,且是作為攻方,怎麼可能被人在平地上放水淹了。這王離真是個廢物,若是我龍且來領他手下大軍,早就殺破長城了,哼。」
龍且冷笑不已。
以他高傲的性格,自是看不起王離這種敗法。
而因為時隔千里,消息在中途又多扭曲的緣故,項梁等人一開始得到的情報十分簡略。除了能猜出秦軍慘敗和王離被殺的結果外,至於中間過程,
他們是無論如何也難以明晰的。
吳廣到底是怎麼做到在原野中水淹王離的?
「長城南側有漳水,若暗中以土囊壅水,聚而擊之,則此事可成。」
項梁大帳外,一個持戟站崗的年輕人眼中閃耀著靈動的光芒。
他從簡陋的信息中,已想到了一個能實現戰術的方法。
但吳廣是不是真的用這個方法攻滅的秦軍,他也有些拿不準。
『吳王一戰而破秦軍,逆轉勝負之勢,用兵可謂神矣。」
「聽說他年歲與我相差不大,但已名動四方,據河北而王。反觀我韓信痴長到如今依舊碌碌無為,只能為人摩下護衛,不知何時才能一展羽翼,
唉。」
韓信暗嘆。
對於那位傳言中的吳王,他的心裡已是多了一分欽佩與好奇。
南方傳言中越說越神的吳王,此刻正駐兵於黃邑。
在占領了漳南之地,命司馬印進軍淇水後,他並沒有立刻對河內發動大舉進攻,而是著手建立一個穩固的糧道。
漳水南邊已經被他搬成了一片無人區,這種做法在阻礙秦軍的糧道運輸同時,也限制了吳廣西攻河內的進度。
要是前軍跑的太快,後面糧食跟不上,就有缺糧之危。
十幾萬大軍所需的糧草太多了,所以他得先恢復漳南的運輸通道,保障後勤供給後才能考慮下一步的進攻。
這時候,吳廣還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齊王無禮,扣押我與陳王的家眷,並呂青、鄧說等楚臣。昔日因王離大軍當前,難以顧慮,今我已破秦軍,還請先生赴齊,為我說得此事。」
這件事壓在吳廣心中很久了,若是不儘快解決,他實在無法回到邯鄲去見舒姣兄妹以及文姬母女,也對不起那託孤給他的陳勝,更別說這還是他對呂臣等人的承諾。
面對吳王的任務,這一次徹沒有推辭。
雖然聽說齊王的脾氣不太好,但這一次他攜吳王大勝秦軍之威前往齊國,只要齊人尚有一點理智,都不會對他怎麼樣。
這就是強權給予他的自信。
徹拱手道:「君上放心,徹定說得齊王釋放君上家眷,不辱使命!」
說完,徹還看向不遠處的李左車,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這幾個月的相處,他已經明白了自己在軍略上不是這李左車的對手。
但若論口才,他還是吳王魔下第一人,誰也無法替代。
比如這前往齊國說齊王的功勞,就沒人能於他相爭。
李左車能感受到對方的競爭之意,他倒是沒有和徹相爭的心思,只微微一笑便看向其他方向。
前徹這才微笑著離去。
而徹剛走沒兩日,就有來自河南的使者從白馬津渡河北上,一路前來拜見吳廣。
「魏豹?」
吳廣在聽聞對方身份後,微微皺眉。
李左車猜出對方來意,說道:「君上,我聽聞魏王被章邯大軍圍困在臨濟已有月余,此番魏豹前來,定然是聽聞君上擊破王離大軍後前來求援。」
救援魏國?
吳廣眯著眼睛。
他此時剛將王離趕到河內郡,正是要一舉西攻,收復河內消滅王離殘軍的時候。
此時若是救援魏國,因為章邯的存在,他必定要率主力大軍南下,這一來可就失去了消滅王離的機會。
到底救不救魏國呢?
在接見魏豹前,吳廣心中有些猶豫起來。
而沒過多久,帳外有吳衝進來稟報「君上,張耳將軍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