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武臣請命

  月色溫柔的傾瀉在漳水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吳廣邁步於長城間,心有所動,頓下腳步,抬頭看向夜空。

  「英雄者,未顯之時,若潛龍在淵,但若趁時而動,奮劍而起,便可如飛龍騰空,建下一番功勳偉業。

  他輕輕低語。

  腦海里是在秋風夜色中,兩個男人披著月光共議英雄的場景。

  陳勝之死,有阿牛、前徹等人安撫,並未在軍中掀起大的波瀾。

  可對吳廣來說,實是心潮難寧。

  他對陳勝之死早有預料,加之兩人相識不長,本不該如此感傷。

  可真當聽到陳勝戰的消息,還是不免心情低落。

  兩人相處,陳勝除了沒有聽他勸諫改變攻秦之策外,其餘事項大多是依吳廣的意思來做。

  吳廣想成婚,陳勝就為他伐柯。

  吳廣不想去滎陽,陳勝就不勉強。

  吳廣想攻略河北,陳勝給了他一萬人。

  就連他帶著新婚妻子,文姬母女和侄兒吳沖北上,陳勝也是不在意。

  可以說陳勝對他有著很高的信任,更曾言共分天下之語。

  人非草木,敦能無情。

  如果聽聞陳勝戰死,吳廣心中沒有任何觸動,豈非成了鐵石心腸的唯利之八且除了私人感情外,陳勝之死也不免讓他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昔日兩人舉義,共抗暴秦苛政,可稱之為戰友,一起面對天下群雄。

  陳勝既歿,就只剩下他吳廣一人了。

  暴秦尚在,齊、魏兩國貴族復辟。南邊的楚地在短暫混亂後,以項氏為首的舊楚貴族恐怕也會迅速復國。

  天下,又將重回貴族的天下。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這句話就只剩下他吳廣來擔了。

  「阿勝,你安心去吧。」

  「我當承吾二人之志向,奮劍而起,為吾等布衣之輩殺出一個未來!」

  吳廣長吐一口氣,眼神變得凌厲起來。

  陳勝死後,留在南邊的伯兄,還有舒氏的家眷不知所蹤,暫時還無消息傳來。吳廣有所憂慮,但他之前曾與舒勛通信過,勸其要做一些準備,以舒勛的能力想來會安排一些保全的手段。

  擔憂是無用的,為今之計唯有儘快擊破眼前的王離大軍才是真正的出路。

  吳廣看向牆垣外,南方數里,漳水的流量明顯比前兩個月大了不少。

  「君上,世代居住在上游的老人言漳水在六、七月(秦歷)時最為洶湧,其水勢如山崩,若不進行引導疏散,極易禍亂兩岸。但若以人力而蓄水,四月時水量便足以。」

  吳廣想起了李左車前往上游探查後回來的稟報。

  若是汛期以水攻,不僅難控制,秦軍必有準備。

  唯有在汛期之前進行相應動作,秦軍方才無所提防,且水勢溫和更易操作。

  吳廣的目光越過漳水,落到遠處的黑影上。

  「不到一個月了。」

  「一個月時間,吾等怎就落到了這般境地!」

  「今秦軍即將到來,吾等該如何是好?」

  魏地,臨濟城。

  魏豹五官扭曲,說話聲嘶力竭。

  整個屋中,上到魏王魏咎,下到周市、武蒲等魏國將領皆臉色難看。

  因為他們這一個月來敗的太慘了。

  之前章邯南下攻陳,武臣奉陳勝之命前來魏地求援。

  剛剛登上君位的魏咎很看重此事,魏豹勸他可以讓陳勝先和秦軍血拼一場,

  等到對方絕望時己方再出兵救援,這樣做可以報一報他兄弟二人被陳勝軟禁不放的那口怒氣。

  魏咎顧全大局,沒有聽魏豹之語,命周市整備軍隊南下,出兵六萬,號稱十萬,以威鑷秦軍,好為陳勝減輕壓力。

  哪知陳勝棄陳縣而東撤,等到魏國援軍南下時,章邯已經攻破了陳縣,都追到泗水郡去了。

  周市與秦將司馬夷在碭郡和陳郡交界處對峙交鋒,兩方互有勝負。

  還不等周市將司馬夷這支偏師擊敗,章邯就在垓下斬殺了楚王陳勝,轉身攜大勝之威北上。

  陳王既死,魏軍士氣大降,章邯以大軍攻擊,周市不敵,連戰連退。

  接下來便是秦軍四面出擊,收復碭郡諸城的時間。

  一個月的時間裡,陳留、外黃、睢陽、蒙縣等碭郡諸城紛紛失守,各地魏國守軍被秦軍殲滅。

  魏咎見碭都守不住了,與周市率殘兵三萬餘人退守東郡南部的臨濟城,試圖憑藉城南的濟水進行防守。

  這一個月來,魏軍根本不是章邯的對手,完全被秦軍壓著打。

  不僅是他們,就連楚王景駒手下的劉季、寧君等將領也在蕭縣以西被秦將司馬夷擊敗。

  一時間章邯殺陳勝,敗魏咎,收復碭郡,威震南方。

  他率軍北上,想要一舉在東郡將魏咎幹掉,覆滅這個建立不到半年的魏國。

  在這種時候面對章邯大軍壓境,魏國諸人心中惶恐,不知該如何是好。

  「求援!」

  屋中有一人尖聲高叫,為魏國諸人指出了一條明路。

  眾人矚目望去,見是那位陳王魔下舊將。

  武臣。

  「武將軍,我聽聞項氏自江東北上,以背棄陳王為名號與景駒交戰。此二人不顧秦軍在側打得不可開交,此時安得來救助吾等?更別說那景駒魔下的劉季才被秦軍擊敗,一時間怕是無力西來啊。」

  魏咎嘆道:「至於河北的吳王手中倒是有大軍,然其被王離秦軍圍困,正憑著漳水長城艱難抵抗,看其形勢已是自身難保,更別提救援了。除非他能擊破王離,唉。」

  眾人紛紛搖頭。

  章邯的秦軍已經很厲害了,可聽說河北的王離秦軍更強。

  吳廣被王離壓著打了數月,覆亡只在早晚間。想要吳廣擊破王離,南下救援魏國,這完全是難以想像的事情。

  沒人指望吳廣來救援。

  景駒、項梁、吳廣都不行,那就只能依靠齊國。

  可是之前魏相周市曾引兵入齊,被齊王田儋擊敗,兩國感情一般,會來支援嗎?

  「吾祖曾與齊國田氏有舊,我又是陳王故人,今大王若封我為魏之大吏,遣我出使齊國,吾當為大王求得援兵來!」

  武臣臉不紅,心不跳,大義凜然開口請命。

  南方已被秦軍所占,他祖上是否真和田氏有舊,還不是自己一張嘴說了算。

  聽聞此話,眾人大喜過望。

  「若武將軍真能向齊王求得援軍,助吾等擊退秦人,當是我魏國大功臣!」魏豹欣喜開口。

  魏咎則含笑道:「既如此,我便以武將軍為我魏之司徒,封成武之地,以封君之身前往齊國。」

  武臣大喜。

  這魏王可真大方啊,自己動動嘴巴就成了一地封君,魏國司徒。

  有了這個身份,他去齊國求到援助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當然求援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武臣能提前一步逃出這處可怕的戰場。

  自從戲水一戰後,他對於如何保全性命就有了一定的心得。

  魏咎滿含期待的望著他:「秦軍將至,我魏國生死便託付給武將軍了。」

  「大王放心,我武臣定為大王求得援兵來!」

  武臣聲音有力,非常自信。

  求援這事,他很有經驗。

  等到會議散去,武臣領了魏王詔命,換了一身高冠華服,並配上了魏司徒與封君之印,立刻前去準備出使事宜。

  以他的經驗來看,此事宜早不宜遲,接下命令後早點開溜才能成事。

  為了路上跑的快些,他自是選擇了擅長御車的莊賈作為御手。

  「武將軍,我聽說秦軍已經殺了陳王,如今魏國又連戰連敗,你說未來會怎麼樣?」

  莊賈與武臣有舊,私下大著膽子向他詢問。

  武臣看了莊賈一眼,因為莊賈駕車技術不錯,他有意將其收為親信。再加上對方是故人,武臣也就不多虛言了。

  他嘆道:「秦軍太厲害了,如今楚國已亡,魏國也遠遠不是秦人對手,就算加上一個齊國也無甚大用。齊人不善戰,要不然當年也不會向秦國投降。我看啊,魏國多半會被消滅,齊國也撐不了多久,秦人這次可能又要統一天下嘍。」

  武臣曾親眼見過秦軍大殺四方的模樣,早已聞秦色變,說出來的話自是滿嘴喪氣。

  莊賈咬著嘴唇,低語道:「那吳王呢?」

  「吳王?」

  武臣冷笑道:「呵呵,以河北的情況,說不定那吳廣的腦袋明天就沒了,你就別指望他了。還是跟著我吧,咱們先去齊國,走一步看一步,或許能找個活命的機會。

  聽聞武臣這些喪氣話,莊賈臉色變了又變,他低語道:「以武將軍所言,吾等日後前途渺茫。可若只為活命,武將軍何不降秦?」

  「秦軍可懸賞了我一百金呢,我若是跑去投降秦軍,怕不是先被秦人砍了腦袋換賞金,哈哈哈。」

  武臣豪爽大笑,覺得自己說了個好玩的笑話。

  莊賈也跟著笑,雙眼死死盯著武臣的腦袋。

  半個時辰後,武臣準備妥當,踏上莊賈所駕的馬車。

  莊賈坐上御手位,掃了四周一眼,見跟隨的騎兵都是相識的楚人,心中略微安定。

  他深吸口氣,沉聲道:「武將軍,還請坐穩,吾等上路了!」

  武臣頜首微笑。

  「好好好,這時候也不早了。快快上路,咱們得抓緊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