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軍來了!」
「守住,吾等要贏了!」
秦軍戰陣中爆發出一陣歡呼。
在兵員素質相差不多的情況下,他們被數量遠超過己方的楚軍壓著打,已漸漸顯露出疲態,兵卒士氣開始衰落,長此下去,敗退是早晚的事情。
就在此時,南岸裝載援軍的船隻抵達了。
一個個黑甲秦卒從船上躍下,開始在岸邊呼喊集合,其中一些什伍快速整頓完成,以百為單位上前進行支援。
援軍的到來,大大鼓舞了前線秦軍的士氣。
一直緊繃著臉的蘇角,也舒緩了面色。
「叛賊有些實力,可惜想要將我擊敗,還不————」
話沒說完,蘇角嘴角的笑容就僵住了。
他聽到了聲音。
超過前方戰士廝殺呼喊的聲音。
如奔雷,如山崩。
蘇角翹首望去,只見叛賊後方有煙塵滾滾,飛騰蔽空。
「是叛賊的車騎!」
蘇角臉色驟變。
正常情況下,秦軍會在兩翼配有車騎掩護。
可現在是登陸作戰,秦軍無馬,楚軍有馬,劣勢就很明顯了。
「這是河灘地,叛賊怎麼會用車騎衝鋒的!」
蘇角咬緊牙關,這也是他並未將敵軍用車騎襲擊放在心上的原因,哪個正常打仗的會在河岸邊以車騎作戰?
可叛賊偏偏這樣做了。
蘇角手中的兵力在楚軍的不斷壓迫下先後分批派了上去。一千多人想要擋住數倍於己的敵軍,不可能剩下多餘的預備兵。
此時面對楚軍出動車騎,蘇角只能將自己的短兵派了一隊去側翼,寄希望於拖延時間,等待後方的支援。
他回頭往漳水看去。
已經有四五十艘船隻靠岸了,其中率先整隊完成的一個百人隊正在趕來支援的路上。
只要再拖延一會兒,後續幾百人也會在岸邊整軍列陣後前來支援。
出乎蘇角預料的事情發生了。
楚軍的戰車、騎兵部隊沒有側擊秦軍戰陣,反而繞到了後方。
只見戰車滾滾,馬蹄拋飛,竟直奔前來支援的一百秦軍衝去。
前線陣地距離河岸三百步。
這一百秦軍在河邊整軍完畢,在百將的帶隊下正往前線支援,此時他們已遠離河岸一百餘步。
這地方的泥土稍顯濕軟,但並非不能縱馬奔騰。
除了一輛戰車和數騎出現問題,失去了衝鋒能力。
更多的楚軍戰車和騎兵以極快的速度,沖入滿目驚惶與錯愣的一百秦卒中。
轟!
轉眼間,這支百人秦軍就被近二十輛戰車撞中,那巨大的衝擊力下別說是結陣抵抗了,有好些人當場飛上了天。
緊接著四百楚軍騎兵湧上來,將餘眾淹沒。
變故驚呆了所有的秦卒。
援軍來了,援軍沒了。
一百袍澤轉眼間就被楚軍擊破碾碎,這對前線秦卒的士氣打擊非常大。
恐懼吞噬了戰意,混亂自軍陣中產生。
岳成抓住時機,下達全面進攻的指令。
楚卒們奮勇突擊,秦軍兵卒則在恐懼中難以抵擋,陣線開始崩潰。
楚軍車騎在擊敗一百秦軍援兵後,也開始調頭轉向,準備對秦軍戰陣進行背襲。
戰鬥到此,結局已經註定。
哪怕是長城軍團的精銳戰卒,也無法在這種情況下安心戰鬥,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驚恐。
沒有人不害怕。
「將軍快走,吾等護送將軍離去!」
短兵驚惶大叫,欲要護送蘇角撤退。
河畔邊有數百兵卒正在集合,還有大量船隻停在岸邊,蘇角只要能沖回河岸,上船南渡,就可逃出生天。
蘇角神色有些恍惚。
敗了。
他離河岸三百步列陣,除了河邊地形濕軟不宜作戰外,也是為了空出一段距離,給不斷登陸上岸的袍澤以整軍列隊的空間。
哪知道這段距離卻成為了楚軍將他們擊破的關鍵。
早知如此,他就該嚴守在岸邊,這樣就不怕楚軍以車騎進攻了。
可就算重來,蘇角估計也會做出這樣選擇。
因為驕傲。
他自信以長城軍團的戰力,足以頂住楚軍的進攻,從一開始他就沒將對手放在眼中。
蘇角深吸口氣,正要在短兵保護下逃到岸邊。
「抓住戴冠的那個!」
四周響起楚軍的呼聲。
趙地口音、楚地口音交錯在一起。
秦國武將頭上那奪目的冠,正是最為顯眼的目標。
在秦軍戰陣開始崩潰後,不少楚卒雙眼放光,緊盯著蘇角不放,奮力向他殺來。
蘇角打了個寒顫,可還沒來得及動作。
驚呼聲此起彼伏。
原來是楚軍車騎調轉方向,從後面對秦軍發動了衝鋒。
前面是兇悍的楚軍戰卒,後方是來勢洶洶的楚軍車騎。
秦軍徹底崩潰了。
「蘇」字將旗,陷落在赤色之中。
秦軍殘卒倉皇南渡,將蘇角在北岸大敗的消息傳到南邊來。
南岸秦人震恐驚駭。
「蘇將軍率領著我軍最精銳的戰卒,怎麼才這點時間就敗了?」
驚駭之後,則是一片迷茫。
以長城軍團的戰鬥力來看,就算打不過對方,守一守問題也不大,這蘇角敗的也太快了吧?
王離一張臉青紅交加。
本是想搶灘登陸大破楚軍,提振軍心士氣,怎得反而遭遇了一場大敗?
「蘇角呢,蘇角在哪裡!」
王離大吼。
逃到南岸的殘卒相互對視。
一人弱弱道:「蘇將軍————-蘇將軍被叛軍包圍了,沒有逃出來。」
「末將不負君上之命,於漳水大破秦軍,斬首千餘,俘虜數百,並生擒敵將蘇角!」
長城要塞上,岳成神采飛揚,當著眾將之面向吳廣奏捷報功。
「岳司馬一戰而擒敵將,真乃少年英雄啊!」
「是呀,不僅擊破敵軍先鋒,還將蘇角擒獲。此戰之後,我軍士氣大振,就算是那些從未上過戰場的兵卒也不會再懼怕秦軍的威風了!」
李左車、前徹等人皆紛紛稱讚。
就連葛嬰也露出艷羨的目光。
他嘴裡嘀咕道:「我跟著吳王這麼久,還沒抓住過這種級別的秦將呢,啥時候能捉一個就好了,也讓我葛嬰在眾人面前風光風光。」
一片讚頌聲中,吳廣心情很舒暢。
他派出最精銳的虎賁出戰,本是想著速破敵軍登陸部隊,打出一場小勝,能夠激勵軍心就好了。
哪知岳成給他來了一個驚喜,竟擒獲了一個秦軍大將。
此戰斬獲雖然不算多,可帶來的影響就大為不同了。
「很好,岳司馬首戰告捷,生擒敵將,揚我軍威,我當為你計一大功,升爵拜將自不會少!」
吳廣微笑開口。
拜將?
聽到這話,岳成大喜過望,連忙行禮道謝,眼中滿是笑意。
這下他又和司馬印是同一級別了。
在讚揚岳成一番後,吳廣的心思放到被擒獲的敵將上,下令將蘇角押上來。
秦將蘇角身材高大,臉型方正,頜下生著一叢短須,平日頗有威武姿態。
可現在顯得很狼狽。
蘇角頭上的冠早被楚卒打落,黑髮披散下來,身上甲冑破碎且沾滿血跡,
手臂和胸腹上有幾處傷口,可見是力戰之後被擒。
雖是被作為俘虜五花大綁著押上來,蘇角不僅沒有低頭,在見到眾人後,他通過站位著裝很快認出吳廣的身份,破口大罵起來。
「吳廣反賊!」
「爾等賤民黔首,竟敢反叛朝廷。今日雖能逞威,然等武城侯渡河過來,必將爾等碾碎,裂爾軀體,滅爾全族,讓爾等在場之人盡數死無葬身之地!」
罵聲激烈,還帶著唾沫亂飛。
葛嬰、吳沖等人勃然大怒。
一直護衛在吳廣身邊的毋死怒目大睜,
他雙手緊握成拳,只待吳廣一聲令下就要上前砸碎這大膽狂徒的腦袋。
眾人怒,吳廣心中卻毫無波瀾。
前世網絡罵戰,比這難聽的話他都見過不知多少。
蘇角這種水平的辱罵對他來說沒有殺傷力,除了感覺好笑外,想要生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雖然看出眼前之人是個鐵血硬漢,吳廣還是問道:「蘇將軍今日被擒,非唯人力,亦是天意也。將軍可願降我,也能保留一條性命。」
蘇角一證,轉而哈哈大笑。
「降?吳賊真是痴心妄想,你想讓我投降,哪怕是讓這漳河之水倒流,也是絕不可能!要殺就殺,何必多說廢話!」
蘇角罵完,眼中滿是死意。
他是關中人,是秦國的高級將領。
今日戰敗被俘已是一生之恥辱,怎麼可能投降反賊,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唯有一死而已。
話音落下,葛嬰已經怒道:「君上,此賊既然想死,那就斬了他的腦袋,送到漳河對岸去,讓他真正的死無全屍!」
「怕你不成!」
蘇角怒目相視,毫不低頭。
這副模樣更引得諸人憤怒不已。
一個敗軍之將,被擒的俘虜,竟然還敢這麼強硬。
吳廣微笑的注視著眼前場景。
待到眾人說完,他才對蘇角笑著開口:「既然蘇將軍願意投降,那我必善待之,也給後來者做一個榜樣。」
吳廣這話一說出來,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蘇角眼睛大睜,愣愣的看著吳廣。
我什麼時候投降了?
我怎麼不知道?
蘇角怒笑道:「吳賊是失了智嗎?竟然在此胡言亂語,我蘇角寧死不降,什麼時候說過要投降你了!」
葛嬰等人同樣神色迷惘。
這蘇角明明叫囂不已,滿嘴辱罵,怎麼君上就說他投降了,到底是誰聽錯了?
唯有徹眼珠一轉,若有所思。
吳廣卻不管眾人神色,轉頭向吳沖吩附道:「等會兒放幾個降卒過河去,讓他們告訴王離。就說蘇角被擒後,為我所勸,已在今日降了我軍。他王離和涉間如果也願意率軍來降,我吳廣絕不吝惜封侯之位。」
「秦軍之中,若有願降者,我吳廣皆善待之!」
說完,吳廣才笑眯眯的看向蘇角。
你降不降不重要。
我說你投降,你就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