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下,漳水北岸,秦楚兩軍皆以弩弓相對。
最前排的兵卒隔空對視,大眼瞪小眼。
「給我射!」
秦軍陣中,蘇角下達命令。
「射擊!」
楚軍後方,岳成一揮手。
剎那間,箭矢呼嘯破空,各向對面敵人撲去。
兩軍戰陣中各有慘叫呼痛聲響起。
劍盾兵在弩手射擊的時候皆抬手舉盾遮蔽,可飛矢密集,射擊下傷亡在所難免,特別是兩軍前排的弩弓手大多是輕裝上陣,承受了最狠的打擊。
楚軍占據數量優勢,弩弓手的人數近乎是秦軍兩倍。
一輪遠程交鋒,秦軍傷亡數要更多一些,達到了近百人。
「沖!」
岳成舉臂高呼。
遠程對決後,秦軍弓弩手傷亡不小,已經失去了第二輪射擊的能力和時間,
正是發動衝鋒,一舉攻進秦軍戰陣的好時機!
位於弓弩手後方的楚軍戰卒立刻舉兵上前,向秦軍奔去。
「堅守戰陣!」
「君侯大軍就在身後,勝利屬於大秦!」
蘇角在陣中高聲呼喊,試圖激勵軍心。
只是他的眼中閃過一抹擔憂。
剛剛這一輪交鋒,秦軍受到的傷亡都還是其次。主要是眼前這支楚軍展現出來的素質超出了他的想像。
行軍之時迅速停步,前排以弩弓射敵,後方戰卒趁勢衝擊,一套下來如同行雲流水,這種素質不是一般的軍隊能夠做到,哪怕在長城軍團里,能達到這種水平的部曲也不算太多。
「吳賊手下竟有這般軍卒,倒是我小瞧了他。」
此時楚軍呼嘯而上,如同赤雲壓來。
秦軍這邊快速變陣。
位於弩弓手後方的矛戟兵上前,前排矛手站成最前方一橫排,他們呼喊著將手中長矛向前突刺,形成一排長矛陣,以此抵擋楚軍的衝鋒。
效果很明顯,楚軍戰卒衝鋒速度放緩。
沒人會想一頭衝進長矛林里被扎個對穿。
見到秦軍以長矛迎敵,岳成這邊同樣將持矛、鈹的兵卒派到了前線。
雙方長矛手逐漸接近,各以手中兵器突刺對敵。
不時有兵卒躲閃不及,身體被對面的敵人扎穿。
鋒利的矛頭刺入血肉之軀,兩軍兵卒不住慘叫痛呼。
隨著楚軍不斷逼近,雙方距離越縮越短,快要接近身前時,矛、鈹等長柄兵器開始變得礙手礙腳起來,已經不適合用來戰鬥。
位於長矛手後方的戟兵和劍盾兵擠身上前,接替了最前排長矛手的位置,展開更為激烈的廝殺。
「殺!」
有楚卒速度飛快,當先躍到陣前,對著還未來得及後撤的秦軍矛手揮戟劈砍,戟援以迅雷之勢插入敵人身體,將其砍殺在地。
不過這剛剛搶下一個人頭的楚卒尚未來得及高興,秦軍矛手身後的劍盾兵就上前一個突刺,鋒利的劍尖也刺入了他的頸項。
血液飛濺,慘叫倒地。
相比長柄兵器交鋒時還帶有試探的意味,雙方短兵相接後,那是真正的血肉橫飛。
戟兵、劍盾兵相互廝殺戰鬥,退到二線的予、鈹等長兵也沒有虛坐等待。
他們緊握手中長兵,從前排戟兵、劍盾兵的橫排間隙中進行突刺攻擊,在繼續殺傷敵人的同時,也為前方的袍澤提供掩護。
兩軍位於戰陣後方的弓弩手也沒有閒著,他們重新上弦,估算距離,或是拋射敵方後陣,或是從間隙中射倒敵人。
長短兵相互配合,遠程兵種尋機殺傷,形成三位一體的攻防戰。
軍陣!
這就是訓練有素的戰卒與雜兵之間的區別。
換成那些倉促徵召的農民兵上陣,怕是主帥一聲令下,就會呼啦一聲蜂擁而上,毫無陣型可言,更不懂什麼叫做兵種配合。
這樣的雜兵若是遇到會結陣的戰卒,其結局多半就是被殺得屁滾尿流,損失慘重。
蘇角一開始以為對面的楚軍就是不懂軍陣的雜兵,這才信心滿滿,生出以少勝多的心思。
哪知道一交手,才知對方竟訓練有素,與長城軍團已經相差無幾。
而且從楚軍兵卒廝殺時毫不畏懼的模樣來看,對面這支軍隊也是在戰場上經過淬鍊的老兵,並非是從未見過血的新卒。
這一來,在雙方兵員素質相差不大的情況下,人數就成了一個決定勝負的關鍵。
兩軍短兵相接,士卒奮力斯殺,漳水邊的這場戰鬥進入了短暫的膠著期。
蘇角神色焦慮,不住回頭往漳水看去。
他希望運兵的船只能夠更快一些。
此時的漳水南岸,秦軍主師王離站在一處小坡地上,隔著漳水遠望北岸的戰局。
因距離和角度的原因,他只能看到塵土飛揚和人影幢幢,可通過飄揚的兩色旗幟,王離還是能勉強判斷局勢的。
現在楚軍已經和秦軍短兵相接了。
「叛賊半渡而擊,吳賊也算有些頭腦,沒有死守長城而任憑我軍登岸。」
王離誇讚了吳廣一句,聲音帶著些許輕鬆。
一切早有所料。
所以王離派去搶灘登陸的第一批兵卒都是長城軍團的精銳,蘇角更是他手下除了涉間之外的另一員大將。
以大將統率精兵登陸,後方更有源源不斷的秦軍正在渡河支援。
蘇角只需抵住楚軍的第一波衝擊,將灘頭陣地堅守下來,秦軍方面就可以說是穩勝。
在王離看來,叛軍在上黨與河內表現出來的能力也就那樣了,藉助關隘、牆垣勉強能夠和秦軍一戰,到了野外就是群土雞瓦狗,稱不上有多厲害。哪怕以少敵多,秦軍的勝面也很大。
王離對於這一次的登陸作戰很有信心。甚至專門挑了吳廣大所在的地方渡河,沒有去選擇楚軍防禦較為薄弱的河段登陸。
王離的目的正是想當著吳廣的面,擊破他的軍隊,在提升秦軍士氣的同時,
也對楚軍士氣進行重大打擊,以方便後續的攻城。
這就是自信!
王離看著不遠處的河岸,回來的空船正在調頭,載好了第三批兵卒,緩緩向著北岸駛去,漸行漸遠。
就像是在一步步向著勝利接近。
王離微笑著。
「今日我軍得勝,定能破吳廣之膽,也算泄我數日來的鬱氣。」
「秦軍第三批援兵要登岸了。」
徹和李左車兩位謀士站在牆垣上,雙目緊緊注視遠方戰場。
因距離的關係,他們同樣看得不甚清楚,但從遠處河面上不斷接近的黑影來看,秦軍船隻運來的第三批兵卒就要登岸了。
一旦這第三批兵卒上岸,就能大大補充北岸秦軍的兵力,讓原本已顯現頹勢的陣線再度穩固。
只要陣線頂住了,漳水南岸的秦軍將源源不斷的前來支援,等人數過了五千,以其兵力素質,到時候楚軍再想將其趕下河那可就不容易了。
李左車尚未聲,不善戰場謀略的前徹便有些按捺不住,他望向吳廣。
「君上,是否再遣兵卒支援岳司馬?」
吳廣面色平靜,搖頭道:「無需如此,五千虎賁如果還不能擊敗對面的秦軍,岳成也不用回來見我了。」
他盯著遠方河岸,赤色旗幟隔了數里之地依舊亮眼醒目。
那個從陽夏就一路相從的少年,吳廣願對其抱以期待。
「司馬,秦軍開始上岸了!」
此刻的漳水北岸,廝殺聲震天響徹,兵戈相擊,血水浸地。
短兵奔到岳成身側,報告最新消息。
不用多言,騎坐在戰馬上的岳成視線較為良好,早已看到遠處漳水岸邊停靠的運兵船隻。
已經有近二十艘船靠岸了,一個個黑甲士卒從船上躍下。
然後在軍吏的呼喊下,各部什伍的兵卒試圖在岸邊列陣集結,然後再前去支援三百米外與敵奮戰的袍澤。
見著這一幕,岳成緊繃的嘴角舒緩了。
「可以了,讓車騎出動。」
岳成開口,下達了命令。
短兵立刻領命,跑向後方。
「司馬有令,車騎出動,側襲秦軍!」
在短兵的呼喊聲中,岳成雙目微凝,注視著前方戰場,身體中有戰意沸騰。
終於來了!
他等了許久的時刻到了。
五千虎賁,不可能全是步卒。
他的手下還有二十乘戰車,以及四百騎兵。
岳成一直沒有動用,等的就是第三批秦軍登陸。
秦軍一艘船隻裝載數人到十人之間,各部什伍在登船時多被打散,而近百艘船隻的登陸順序又不是固定的,當第三批秦卒登陸的時候,必定會出現一陣混亂。
秦軍立足未穩,正好以車騎側襲,繞後突擊,一舉將其擊破。
援軍若敗,則秦軍後陣混亂大生,正是決勝之機。
援兵來了,也代表秦軍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