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季病臥於沛,心中哀苦。
位於上黨長子城外的秦軍大營卻是一片欣喜。
「邯鄲派出的援軍已經上路了!」
王離召集手下諸將議事,將這個好消息公布出來。
邯鄲方面大張旗鼓出兵,並派人四處宣揚,還連遣使者告知長子城。
王離很輕易就知道了這個消息「叛軍將領司馬印,為邯鄲趙人。昔日邯鄲郡尉率兵救援鄴城,為叛軍所伏,司馬印殺郡尉降敵,藉此投靠叛軍,因此功而成為吳廣親信,今率兵三萬前來馳援長子。」
話語落下,便有一將冷冷斥道:「殺郡尉而降敵,此司馬印真乃小人,若破叛軍,吾定斬其首。」
「涉間將軍說得好,等那叛軍前來,吾等必破而殺之!」
蘇角掌,贊了一聲同僚的話。
王離淡淡一笑,將話頭重新引到當前戰事上。
「派騎兵馳騁趙境,以得叛軍援兵信息,吾當率兵於半道擊之,若能將這三萬人盡滅,則河北震恐,日後攻略諸城不在話下。」
「叛軍已有使者入城,想來陳餘得知了援軍消息,接下來城中兵卒必定奮勇守城,吾等暫時沒必要死攻長子,待我以主力滅其援軍後,借著這場大勝動搖城中軍心,或可輕易奪城。」
「當此之時,我率主力東去。長子城便交由蘇角將軍來看守,截斷其與外界聯繫,只將城池圍住便是,待我得勝歸來再還攻此城。」
「唯。」
諸將領命,各下去安排。
王離走出大帳,從營壘之間眺望遠處那座浴血的城池。
長子城是他的誘餌。
周圍險要盡握於秦軍之手,上黨之地便是他王離布下的陷阱。
現在吳廣被求援急報迷了眼,倉促派兵來援,正好中他計策。
他以大軍占地利而列陣,以逸待勞打那叛賊疲兵,結果自是不用多言。
「來多少,我便滅多少!」
王離嘴角微勾,露出冷笑。
等他滅了這支叛賊援兵,想來叛軍也會學聰明一些,不可能再派兵前來支援了。
到了那時候他王離再一舉將長子城攻取,攜大勝之威南下,收河內而通滎陽,最後掉頭東向,破邯鄲滅吳廣,就可立下一場大功。
「我堂堂列侯豈能居於一少府之下,哼。」
想到從咸陽傳來的那道軍令。
王離面色有些不愉。
目光從城外的秦軍營帳收回。
陳餘的神色很不好看。
吳王從燕地南下抵達邯鄲,並派出援兵來救長子的消息很振奮人心。
陳餘聞之,心中有暖流涌動,覺得這近一個月的堅守果然是值得的。
吳王沒有畏懼秦軍的威勢選擇放棄他,這樣的做法比他那位扭扭捏捏的勿頸之交不知要好多少倍。
不僅是陳餘,城中剩下的萬餘守卒聽聞援軍即將到來也都振奮抖擻。
只是欣喜過後,陳餘就有憂慮上頭。
今日他看見城外秦軍有調動跡象,心中擔憂越發濃郁。
王離得知司馬印率援軍前來的消息會不會故技重施,於半道設伏襲擊呢?
有張耳那五千援軍被盡數殲滅的例子在前,此事可能性極高。
五千條性命加上親信夏說的頭顱,讓陳餘看清了一些東西。
王離此人圍長子而不下,正是要藉此來引誘援軍,好於中途設伏襲擊。
事情很明顯,這正是妥妥的陽謀,就看吳廣那邊咬不咬鉤。
上黨的重要位置就是最大的誘餌,只要一上鉤,多半就是死局。
畢竟秦軍這邊兵力更多,戰力更強,還占據地利優勢以逸待勞,怎麼打都占優勢。
司馬印那三萬人被秦軍吞下後,長子城的誘餌作用就消失了,王離定會一口氣猛攻城池,他陳餘到時候絕無生機。
援軍的到來,反是進一步將他送上死路。
陳餘少時學儒,天資聰穎。
年輕時週遊趙地,被當地富豪公乘氏看中將女兒嫁給他,之後又得張耳賞識結為側頸之交。
能讓富人嫁女,豪俠親近的陳餘自然不可能是庸人。
只是稍微思索,他就明白了援軍背後隱藏的危險。
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陳餘大著膽子派出十多騎出城。
結果發現秦軍之前圍三缺一,放開的那條通路已被堵上。
同時秦軍營壘防禦十分嚴密,發現陳餘派出來的人後立刻以輕騎追襲射殺。
這種種跡象都表明了一個事實。
秦軍圍困長子,斷其與外界的聯繫,王離自己怕是已經率秦軍主力前去埋伏司馬印的援軍了。
「不能虛坐此地,否則不僅害吳王援軍失陷,我自身也是死路一條。」
陳餘低頭,看著那封已被捂熱的帛書,眼中有決然之色閃過。
就在長子城被秦將蘇角圍困的時候。
王離正率著八萬大軍占據一處通往長子城的要地,等著司馬印的援軍抵達,
好將其擊滅。
這八萬大軍里有整整四萬人是精銳戰卒,許多人都曾跟隨蒙恬北擊匈奴,戰鬥力非常強悍。至於剩下的四萬輔卒雜兵,比不上戰卒,可數量堆在那裡,也是一股很可觀的力量。
在王離看來,憑他這兵力去吃下司馬印的三萬援軍絕對沒有問題。
如果說有問題,那就是司馬印什麼時候來?
一日。
兩日。
三日。
整整過去了六天時間,王離這邊才得知司馬印的援軍剛過漳水,還在邯鄲境內沒出來。
「這司馬印是老龜變得嗎?救援怎如此緩慢,照他這樣子到上黨的時候,長子早被吾等拿下,陳餘的腦袋都被風乾了,他怎麼一點都不急?」
「他肯定是猜到我軍會在半道迎擊,故而怯懦不敢前行。」
涉間等秦將暗自猜測。
畢竟有張耳那五千人的例子在前,司馬印擔憂秦軍半道攻擊也是很正常。
王離一雙濃眉緊皺。
「大張旗鼓宣揚,可以說是給予上黨守軍信心,另一方面也是讓我知道他援軍前來。若是他們利用此事——...」
王離眼睛眯了起來。
他心中有些不安。
接著從西邊長子方向傳來的消息則證實了他的不安。
「陳餘命城中黔首披甲,以兵卒三千驅趕夜出東門。蘇角將軍被其迷惑以大軍四面圍之,此賊則趁機從西門突圍出城,順少水而南下河內!」
王離咬著牙公布了這個消息。
他猛力一拍案幾,恨聲道:「吳廣此賊故意大張旗鼓宣揚援兵,就是欲以此旗號誘我主力東來伏擊,實則是在給陳餘突圍的機會。此賊是聲張於東,而用兵於西也!」
話語一出,諸將譁然,紛紛唾罵。
「怪不得其援兵如同龜行,竟是打著這個主意,吳賊奸滑!」
陳餘那邊棄城而走,突出重圍南下河內。
秦軍得到了他們圍攻月余也沒有拿下的長子城。
這本該是喜事一件,可秦軍諸將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總覺得被人給玩了。
且他們現在既得了長子城,那司馬印的援軍還來不來?
他們到底還要不要在這裡繼續等待下去?
「涉間,你率一部兵在此等著,若那司馬印來了就狠狠痛擊。」
「其餘諸部隨我南下河內,命蘇角也給我率兵南下!」
王離厲聲開口。
上黨全郡入手,他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只能將怒氣發泄到南方的河內。
他要先打下河內,通過大河漕運從滎陽獲糧,然後轉攻邯鄲,到時候再狠狠收拾那吳廣!
河內北境,少水沿岸。
正有一支殘兵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