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卿下意識看向容錦,二人相視一眼,容錦扶住她後才道:「南星!」
「是。」南星應了一聲,揚起馬鞭便狠狠抽在了馬背上,馬兒飛馳而出,帶著馬車一陣風似的經過。
匆匆忙忙地趕去陸宅,慕雲卿他們到的時候,正好瞧見京兆府的人準備帶陸成歡回去審問,是高盛親自來抓的人,其餘人守住了陸宅的各個出口,確保陸乾他們不會逃逸,一旦確定了陸成歡就是沈妙歡,那麼陸家上下也會跟著一起遭殃。
再說高盛見慕雲卿和容錦相攜而來,雖早已料到若要動陸家的人必要和這夫婦倆對上,但職責所在,他不得不為,心裡想得明白,可這位高大人還是愁得在心裡直嘆氣。
他上前一步,恭敬道:「下官見過小王爺、見過小王妃。」
「高大人不必多禮。」慕雲卿微微頷首,語氣溫淡,待人十分客氣:「事情我在來時的路上都已經聽說了,只是不知大人您因何斷定舍妹是侯府千金?」
她言辭懇切,目光坦蕩:「此事非比尋常,我定要問上一問才安心,還望大人體諒一二。」
高盛不是不識好歹的人,慕雲卿給足了他面子,他自然不會平白和康王府過不去,遂拱手回道:「應該的,王妃縱然不問,下官也要向您和小王爺解釋說明。」
頓了頓,高盛眉頭一緊,坦言道:「是安國公府的千金來了京兆府,告陸家私藏罪奴的。」
「安國公府的千金?!」這個答案,慕雲卿不是不意外的。
默然片刻,她猜測道:「可是季瑩?」
高盛垂眸,明顯面露為難:「……正是。」
聞言,慕雲卿的眸光驀然轉冷,像深秋的太陽,雖也亮,卻已無法帶給人多少切實的溫暖。
季瑩……她還真是學不乖呢。
之前在長公主府一鬧,事後她已被安國公勒令禁足,如今終於能出來了,沒想到又開始自己作死。
只是有一點慕雲卿沒有想通,季瑩是怎麼發現陸成歡沒有死的?
陸成歡不是不聽話的人,也不是那般沉不住氣的性子,自打進了陸宅她便鮮少外出,即便是那日在長公主府送她出閣,外出時也是面紗遮著,照理說,外人很難得知這件事。
不過眼下更要緊的是陸成歡將要被帶走這事,慕雲卿一時也顧不得細想,只對高盛道:「既是國公府的千金親自狀告,那想來這當中必然有什麼誤會,理應讓舍妹隨大人回去調查清楚,一則好讓季姑娘了解情況,二則也可還我們清白。」
聽慕雲卿如此說,高盛真真是鬆了一口大氣,方才他眼見小王爺瞟了他好幾眼,生怕他強行將人扣下不許他帶走,好在這位新晉王妃是個明事理的。
因著慕雲卿沒有仗著身份為難他,是以高盛也願意給她行方便,在聽到她說讓人去給陸成歡換件厚實些的大氅時,他欣然應允。
「一兩,去取我那件藕荷色的大氅來。」說話時,慕雲卿深深地看了一兩一眼:「就是繡紅燒雲的那件。」
一兩初時神色微怔,不懂都這個時候了,小姐糾結那大氅薄厚做什麼,可隨即想到什麼,她的眸光不禁s s豁然一亮:「是!奴婢這就去取!」
等一兩去取衣裳的空檔,慕雲卿又示意秋桑備了些上等的美酒裝在了酒囊里,一一送給隨高盛前來抓人的那些差役,隨和道:「天氣寒涼,喝些酒好暖暖身子。」
「謝王妃。」
慕雲卿笑笑,溫柔得體。
若非當著高盛的面,她會直接讓秋桑給他們塞銀子。
倘或她所料不錯,陸成歡這一去怕是無法立刻回來,打點好了這些差役,也免得她在京兆府受苦。
很快,一兩取了大氅回來,慕雲卿接過,親手幫陸成歡披在身上,系好頸間的系帶後,她又仔細攏了攏,然後才道:「別怕,清者自清,我陪你一起去。」
陸成歡卻搖頭,語氣輕鬆隨意:「怪冷的,仔細又凍病了,我自個兒去就行了,左右一會兒就回來了。」
四目相對,慕雲卿最終緩緩的點了點頭。
這一局,比的不光是誰的手段高,還要看誰沉得住氣。
她們表現得越淡定,就越是容易讓人相信,這一切不過是一場誤會。
是以慕雲卿沒有大動干戈,而是放任京兆府的人帶走了陸成歡。
她估摸著,此事定是季瑩一人所為,因為安國公沒有和她對著幹的理由,何況那府上必然也得了容澈的吩咐,不可能平白無故去得罪康王府。
而季瑩為人,又向來心浮氣躁,她若得知陸成歡就是沈妙歡,必定急吼吼的想鬧得人盡皆知,未必會將證據之類的都準備周全,單從這一點來看,他們勝算很大。
早在陸成歡同意假死金蟬脫殼的那一日,慕雲卿就已經開始著手為她準備假身份了。
一旦有人詢問起,陸成歡便會說,她是柳州人,自幼便沒了爹娘,靠吃百家飯長大,後來家鄉發了洪災,她輾轉流落到江南,被陸乾夫婦收養,只因身子不好,是以一直深居簡出,知道她的人並不多。
陸家的那些家僕,無論是留在江南的,亦或是跟著陸乾他們上京的,都是伺候多年的老人,信得過的,無論何人去查,都絕不會走漏風聲。
換句話說,陸成歡是有充足的證據證明自己的身份,而季瑩一旦想要推翻她的說辭,就需得從侯府那邊下手,最有可能的法子便是找來曾經在侯府當值的下人來指認陸成歡。
這是季瑩有可能一早準備好的人證,不過也正因為一早準備好,便說明有被收買的可能,如此一來,京兆府那邊必會另尋其他的證據,比如說……「沈妙歡」的家人。
但因當日慕雲卿恐「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曾讓人確認過孫氏他們被發賣的地方,都不在京都,京兆府的人一來一回少說也得兩三日,是以她方才才預料,陸成歡怕是要在京兆府待上幾日。
思及此,慕雲卿眸光微動,朝一兩等人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地仔細吩咐了一番。
至午膳時分,京兆府那邊傳來了消息,事情果然和慕雲卿所料不差,陸成歡被下獄了。
季瑩一口咬定如今的陸成歡就是曾經的沈妙歡,並言稱陸成歡早知沈妙茵假孕爭寵的事兒,甚至就是她給沈妙茵出的這個主意,為了避免來日東窗事發這才假死金蟬脫殼。
陸乾和何氏聞聽此事,頓時急得不行。
他們雖與陸成歡相處的時日短,但這夫婦倆本就心善,又有慕雲卿這層關係,自然是真心真意對待陸成歡的,如今得知她要受牢獄之災,不免憂心不已。
慕雲卿好生寬慰一番,並未攔著他們去京兆府探望陸成歡。
因著之前的禮待,京兆府的那些差役待陸成歡十分客氣,將她帶去了最裡面的一個牢房關押,同其他犯人隔得遠,環境也能相對好一些。
這會兒沒了高盛在跟前,慕雲卿便沒吝惜銀子,大把的賞了出去,並說:「想來,國公府的季姑娘也賞了你們不少吧?」
她的視線一一掃過他們,語氣溫柔,卻帶給人極大的威壓:「讓我猜猜,她可是叫你們好生『伺候』舍妹?」
一聽這話,那牢頭臉色大變,「撲通」一下便跪倒在地,連連磕頭道:「王妃饒命、王妃饒命……卑職豈敢對陸姑娘不敬啊,還望王妃明鑑……」
這就是變相承認了慕雲卿所說的。
在心底冷冷一笑,慕雲卿淡聲道:「起來吧。」
「謝王妃、謝王妃。」
「冤有頭債有主,我自然不會平白為難你們。」言下之意便是,季瑩要遭殃了。
能混成牢頭的人,即便不是什麼聰明絕頂、有大智慧的人,那也是個懂得看人眼色、揣度人心的主兒,聽明白慕雲卿這話,他哪裡還敢偏向季瑩那邊,將陸成歡打板供起來還來不及呢。
他們自然照顧得周全、伺候得仔細,可沒想到,一夜未過,陸成歡便出了事。
她感染風寒了。
高熱不退,意識昏沉。
這下別說是牢頭了,就連高盛都慌了。
將人抓來的時候,王妃特意叮囑過,說這陸姑娘身體孱弱,自小多病,如今人在他這齣了事,若是王妃給小王爺吹枕邊風,到時候還不定鬧出多大的亂子來呢。
二則,萬一日後證明這陸姑娘不是沈妙歡,那別人得如何看他這個京兆府府尹,不得說他收了國公府的銀子,有意栽贓陷害,試圖死無對證啊?
越想越覺得可怕,高盛趕緊讓人去請大夫。
可這藥也吃了、針也扎了,卻半點效用也沒有,情況反而還越來越嚴重了。
最後,還是那牢頭給高盛出了一個主意:「大人,卑職斗膽說一句,您何不去王府請王妃過來呢?」
「請王妃?!」
「卑職聽說,王妃精通醫術,有妙手回春之技,之前她和小王爺大婚那日,不就曾趕去陸家救她那位兄長嘛。」說著,那牢頭掃了眼燒得昏迷不醒的陸成歡,壓低聲音道:「您想啊,若請王妃來此醫治,若醫好了自然萬事大吉,可若是沒醫好,那也不與咱們相關,總好過人在咱們手上出了事,只恐解釋不清啊。」
「嗯……有理。」高盛聽得暗暗點頭:「去請!快去請!」
眼瞧著陸成歡氣息孱弱的樣子,高盛急得不行,心說這個時辰王妃怕是早已安歇了,驚動了王府的門房,再層層往內院去通報,這一來一回的可是要耽誤不少工夫啊。
可出乎高盛意料的是,慕雲卿很快便到了,見狀,高盛便不禁在心裡想,這王妃果然與這陸姑娘姐妹情深,聽到對方出了事,這麼快就趕過來了。
高盛又哪裡知道,慕雲卿壓根就沒睡。
她算準了今夜會出事。
因為陸成歡之所以會發高熱,本就是她計劃中的一環。
白日裡,她假借讓一兩去取大氅為由,暗示一兩將自己素日收著的名為「火燒雲」的藥拿來。
那是一種毒,因使人身體發熱,頰邊透出雲霞之色而得名,中毒者初時極易被誤診為是風寒,殊不知這是熱毒,越用治療風寒的藥越會加重病情,久而久之,便可無聲無息地奪走人的性命。
之前在給陸成歡披大氅的時候,慕雲卿便暗中將這藥塞給了她,陸成歡雖不知那小藥丸有何功效、慕雲卿又為何讓自己吃,但姐妹一場,她聽她的,也信她的。
而慕雲卿此舉,一來是想尋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好讓陸成歡暫時避免這場牢獄之災;二來則可以將這盆髒水潑到季瑩身上去。
裝模作樣地給陸成歡搭了個脈,慕雲卿秀眉緊蹙,面色凝重地說:「需得進宮請兩位太醫來。」
高盛心裡「突」地一跳:「連王妃您也醫治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