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層層反轉

  「這似乎不是普通的風寒之症,她恐是中了毒了,但我少見這般情況,是以一時也說不準,還需有人一同看診後方能確定。」

  「中毒?!」高盛大驚,立刻解釋道:「這當中必定有何誤會,這好好的,陸姑娘怎麼會中了毒呢?下官明明吩咐過,叫人好生伺候陸姑娘,絕不會有此疏漏。」

  「大人放心,我自不會平白懷疑大人,請太醫過來一同看診,一來可避免我誤診,二來也可做個見證。」

  「這……王妃所言極是……」高盛抬手,拿袖管抹了抹腦門兒上的汗,心如擂鼓,暗道自己這是攤上大事兒了。

  容錦是陪慕雲卿一塊來的京兆府,這會兒得知要去請太醫,便讓南星拿了自己的腰牌進宮,很快就帶了兩名太醫回來,其中一位還是太醫院的左院判。

  能入太醫院當值,均為國手,醫術自然要比高盛尋來的精湛許多,一下便診出陸成歡的病情有異。

  不過他們只確定陸成歡的病症與風寒相似、病因不同,卻說不出她具體中的是什麼毒,但僅此而已也夠了,足以說明陸成歡是人為至此,而非偶感風寒。

  見高盛十分為難的樣子,慕雲卿適時道:「舍妹病重,不知高大人可否允准她歸家養病?」

  「額……這是自然。」咽了下口水,高盛飛快地瞄了一眼容錦一眼,忙說:「陸姑娘在下官這裡出了事,是下官監管不力,此事……下官定會給王妃一個交代。」

  「那就有勞高大人了。」慕雲卿微微頷首,並未就此事咄咄逼人。

  離開京兆府回王府的時候,一兩忍不住問道:「王妃……您為何不告訴高大人,白日裡那牢頭曾收回季瑩的銀子,如此一來,矛頭不就直指國公府了嗎?」

  擦了擦陸成歡額上的汗,慕雲卿幽幽道:「高盛不是傻子,若是由咱們將所有的線索擺在他眼前,即便眼下一時糊弄得過去,來日他回過神來必然覺得不妥,可要是由他身邊的人自己提出來就不同了。」

  就像她去牢里給陸成歡看診,她自己主動去和由高盛請她去,這兩者有極大的區別,也會導致不同的結果。

  如今,端看那牢頭是真機智還是假聰明了。

  回到康王府,慕雲卿表面上是讓人煎了太醫給陸成歡開的藥,可實際上藥煎好就被她倒了,陸成歡吃的是她一早配製出的解藥。

  那解藥服下後立時三刻便會見效,只是做戲做全套,對外陸成歡還是在養病的狀態。

  三日後,京兆府的捕快從外地帶回了被變賣為奴的沈妙菡,為保萬無一失,他們還找到了孫氏。

  沈妙菡一見到陸成歡,當時就瘋了一般:「你居然還活著?!你不是已經死了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見狀,季瑩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來了句:「你不知道啊?她壓根就沒死,如今還更名改姓成了富家小姐,你們不是姐妹嗎,怎的也不見她幫襯你一把?」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沈妙菡怔怔地搖頭,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幕是真的。

  她因為容貌被毀,即便被賣也只能去做最下等的奴才,不得在主子面前露臉不說,連其他下人也可以隨意欺辱她,她唯一可以自我安慰的便是自己還活著,可如今陸成歡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叫她如何接受得了!

  不止是她,孫氏也是一樣。

  侯府女眷雖都難逃被發賣的命運,卻是四散飄零,她至今仍不知沈妙芸被賣去了何處。

  她的女兒下落不明,而陸成歡卻過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她怎麼可能甘心呢。

  眼下的情況已經十分明朗,就是慕雲卿害了侯府,未免牽連陸成歡這才安排了讓她假死逃生,只要能證明陸成歡就是曾經的沈妙歡,那麼不止陸成歡要被治罪,就連慕雲卿也難逃干係。

  想明白其中的關鍵,沈妙菡立刻神色猙獰地指著陸成歡堅定地說:「她就是沈妙歡!」

  話落,公堂之上,眾人神色各異。

  孫氏眼神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十分反常地沒有立刻接話。

  季瑩倒是很開心,幸災樂禍地看嚮慕雲卿,企圖從她臉上找到驚慌失措的表情,結果卻是失望的,慕雲卿表現得簡直不要太淡定,就跟這事與她毫無關係似的。

  高盛端坐在上方,視線一一掃過眾人,沉聲問道:「你說陸姑娘是沈妙歡,有何證據能證明這一點?」

  「證據?」沈妙菡神色錯愕,不解道:「我親眼所見難道還不能算作證據嗎?」

  「這只是人證,還需物證。」

  「物證……」沈妙菡雙眉緊皺,一時沒了主意,只慌亂道:「她是我親妹妹,我絕對不會認錯的,大人您相信我,快點將她抓起來,她就是沈妙歡。」

  見高盛根本不理會沈妙菡的說辭,季瑩這才意識到自己輕敵了。

  她原本以為,慕雲卿不過是使計將陸成歡給藏了起來,只要自己將這件事給抖落出來,京兆府的人自然會查明真相,沒有想到,她們竟將「陸成歡」這個身份偽造得這樣仔細,一時三刻竟未查出任何破綻。

  堂上忽然陷入了一片寂靜,慕雲卿瞧著季瑩暗自皺眉的樣子,涼涼地扯了下唇角,淡聲道:「季姑娘一蹦八丈高要狀告我姐妹二人,想必是有什麼充足的證據才是,此刻不拿出來還等什麼呢?」

  聽出慕雲卿話里話外的諷刺,季瑩別提有多火大了,偏偏又無話還擊,氣得臉紅脖子粗的。

  而她越氣,慕雲卿笑得就越開心,她慢悠悠地說道:「季姑娘不吭聲,也就是沒有確鑿的證據能拿得出手,如此一來,便算是誣告了,按律,是要處以杖刑的。」

  「什麼?!」季瑩驚恐地瞪大了雙眼,顯然並不知道有這麼一出兒。

  「怎麼?怕了?」

  「你、你少嚇唬人,高大人明察秋毫,一定不會放你們逍遙法外的!」

  雖說被這樣稱讚很開心,但高盛也不至於因為這兩句話就迷昏了頭,還是得公事公辦,有證據他抓人,沒證據那就是誣告。

  捋了捋鬍子,高盛又耐著性子問了一次:「季姑娘,你究竟有無證據?」

  「我……」

  「高大人,我倒是有證據能證明舍妹絕非是侯府的六小姐。」慕雲卿忽然開口,話雖然是對著高盛說的,但她的眼睛看的卻是季瑩,眸中隱隱透出一絲挑釁。

  果然,她這話一出,不止季瑩,就連高盛都愣住了。

  沈妙菡也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怎麼可能會有證據……她明明就是沈妙歡……」

  聞言,慕雲卿看向她:「我且問你,妙歡是你的親妹妹,你們自幼在一起長大,那在她的手腕關節處可有何胎記?」

  「……我、我不記得了。」

  「她沒有,但陸家妹妹卻有,這足以證明她們不是同一個人。」

  「誰知你說的是真是假,沈妙歡她在侯府向來沒什麼存在感,誰會去注意她身上長沒長胎記,別說是手腕那裡,就是長臉上都未必有人會留意!」

  「是嗎?」慕雲卿微微眯起美眸,眼底有一抹鋒芒划過:「她存在感如此之低,你確定你還能記清她長得是何模樣?」

  「你……」

  收回目光,慕雲卿不再理會她,逕自轉向高盛說道:「高大人,侯府舊人不止這二位,我記得當日二房的四公子被趕出侯府後因要繼續參加科考而並未離京,不如傳他一見,屆時自會真相大白。」

  「沈晏?」秋闈一戰,一舉拔得頭籌考得解元,高盛對他有所耳聞。

  「正是。」

  「不知他現今住在何處?」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自他與侯府脫離關係後,我們素無往來,怕是還要有勞高大人的人去打聽一番。」

  慕雲卿是故意這樣講的,省得被人懷疑他們串供。

  好在之前沈晏每次來找她都是經由一兩她們引著走的後巷,除了樂清瑤知道他們有來往的便都是慕雲卿身邊的親信,倒是不必擔心會走漏風聲。

  高盛手底下的人辦事麻利,很快便帶回了沈晏。

  他一踏入公堂看到陸成歡,腳步便下意識一頓,眼神中的震驚錯愕難以掩飾,顯然是沒想到會在這看到和沈妙歡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而他這般表現便愈發讓高盛相信了慕雲卿方才說和他素無往來的那番話。

  「沈解元,不知你可認識堂下女子?」說著,高盛示意他看向陸成歡。

  沈晏只匆匆一瞥便收回了視線,不卑不亢地回道:「觀其樣貌,很像是家中行六的堂妹……」

  話音未落,他似察覺到了不妥,又改口稱:「是昔日川寧侯府的六小姐。」

  「只是像?不是她本人?」

  「不是。」

  「你怎會如此肯定?」

  「啟稟大人,昔日在侯府,六小姐並不得寵,衣裳首飾甚至還不如那些得臉的大丫鬟體面,我因憐她年幼,偶爾出門便會買兩樣回來悄悄給她,她最愛各種耳墜子,我也買得多,可這位姑娘卻未戴耳飾,若我沒有看錯,她並無耳洞,這東西從無到有容易,從有到無雖也可能,但絕非一日之功。」

  從沈妙歡離世至今,不過幾月光景,那耳洞根本沒有長死的可能。

  沈晏說得有理有據,唬得人一懵一懵的,別說高盛他們,陸成歡自己都快要相信了。

  可真實情況卻是,她本來就沒有耳洞。

  沈妙菡她們都是自小穿耳,可她出生時大伙兒一見是女娃就都散了,壓根沒人管她,能記得讓下人給她口吃的就不錯了,哪裡還想得起來穿耳這種事。

  再說高盛想起之前慕雲卿問的有關胎記的問題,便也依樣畫葫蘆又問了沈晏一次,說:「那不知六小姐身上可有何胎記?」

  眉心一沉,沈晏涼聲道:「男女有別,這卻不得而知。」

  「額……是手腕關節處,你可有印象?」

  「不曾記得有。」

  「確定?」

  沈晏堅定地點頭:「我買過鐲子給她,事先量過她手腕的尺寸,從未見過什麼胎記。」

  聽到這話,陸成歡便適時略捲起袖管,當眾露出了一截纖細白嫩的手腕,只見那關節偏上一指寬的位置有一個小拇指甲大小的紅色印記,雖然不大,但很醒目。

  她若當真是沈妙歡,同侯府那些生活十數年,即便再是不惹眼也總該有人見過,不可能全都沒有印象。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情況已然十分明朗。

  陸成歡就是陸成歡,而非昔日川寧侯府的六小姐,兩人不過容貌相近而已,但天下長得相像的人多了去了,也不足為怪。

  其實這件事不是沒有其他的解決方法,而慕雲卿定要耐著性子陪季瑩唱完這場戲,也是想趁機證明陸成歡的身份,今日之後,她便不必再躲躲藏藏了,畢竟連京兆府府尹都判定了此事,尋常百姓又豈會有異議!

  而且,她的目的也遠不止此。

  季瑩既然敢出招,那就別怪她讓她有來無回!

  朝季瑩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慕雲卿忽然對高盛道:「高大人,此事擺明了是季姑娘誣告,我甚至懷疑,她誣告也只是個幌子,真正的目的是想要在牢中神不知鬼不覺地置舍妹於死地。」

  聽慕雲卿提到了陸成歡中毒之事,高盛心裡「突突」直跳。

  那日慕雲卿將陸成歡從牢里接走之後,牢頭便向他承認季瑩曾命人來牢中打點過,不止是讓他們尋機折磨陸成歡,她甚至說,想讓他們毀了她的清白,左右女兒家最在意名節,多半也不敢聲張出去。

  高盛聽完都震驚了,不敢想像這話出自一位國公府的小姐,暗道這小女娃心思怎可如此歹毒。

  已經有了先入為主的想法,如今再說是季瑩害了陸成歡,高盛覺得這種可能性極大。

  好在此事不算是全無頭緒,他已經命人在追查了。

  說來也巧,慕雲卿這邊正討說法呢,說法就來了。

  原是前兩日牢頭手底下的一個獄卒忽然不見了,偏偏就是在陸成歡出事之後,是以高盛便命人四處搜捕,務必將人抓回來盤問,之前一直沒有下落,不想今日落網了。

  那獄卒名為陳四,是個年過而立的漢子。

  他剛被壓到堂上就將一切都招了:「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卑職實在是走投無路才收了季小姐的銀兩首飾,聽她的話下毒謀害陸姑娘的……」

  季瑩一聽整個人都懵了。

  高盛怒目圓睜,一拍驚堂木,呵斥道:「是何情況,你細細說來!」

  「是是是。」

  陳四連連應聲,將前因後果交代清楚。

  原來,他素日愛賭,之前欠下一大筆賭債,這事兒不知怎麼傳到了季瑩耳朵里,季瑩便說可以給他銀子讓他還清賭債,不過前提是要幫她除掉陸成歡,也就是給她的飯菜下毒。

  聽陳四說了這許多,季瑩可算是回過神來了,立刻反駁道:「你撒謊!簡直一派胡言!本姑娘根本就不認識你,幾時給過你銀子,又何談叫你去害人!」

  「嘿!你居然還不承認!」

  「你少血口噴人!」

  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也爭不出個高低來,高盛拍了拍驚堂木打斷了他們的話,皺眉看向陳四問道:「你說是受季姑娘指使,那你可有證據?」

  「有!我有證據!」陳四眼睛一亮,立刻說:「她給卑職銀子的時候,說現銀沒那麼多了,給了卑職幾樣首飾。」

  「首飾在何處?」

  「有兩樣叫卑職去還了賭債,剩下的都在卑職家裡爐灶底下藏著呢。」

  高盛聞言看向左右,示意他們速去陳四家搜查,結果不出所料,還真就給搜出來了。

  季瑩向來喜好奢靡,她所戴的首飾多半來自玉瑤軒,那裡的釵環首飾每種樣式只有幾個,有些甚至是獨一份兒的,究竟都被何人買走了只消一問便知。

  這下人證物證俱全,任憑季瑩說破了天也狡辯不得。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直沒有說過話的孫氏忽然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