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撕破臉

  「……是這麼個理兒,只是我這老糊塗了,當日藏得仔細,這會子倒一時想不起了,你且容我找找。」

  「無妨。」慕雲卿盈盈一笑,眸中流光溢彩:「我這還有一份。」

  話落,就見慕雲卿從袖管中掏出了一張字據,白紙黑字,落款處按著幾個手印,當真是抵賴不得的。

  老夫人瞠目結舌,震驚不已。

  慕雲卿淡定地同她對視,眼波流轉間儘是溫婉笑意:「當日為表公允,也為了以防萬一,這字據一式兩份,一份放在了外祖母您那,一份留在了我這,如今既然外祖母的那份尋不到了,那用卿兒的這個便是。」

  說完,她也不給老夫人反應的時間,直接吩咐一兩道:「去請兩位舅舅和舅母過來。」

  「是。」一兩脆生生地應了一句,轉身就往外跑,老夫人想讓人攔下她都沒來得及。

  老夫人錯愕地瞪視著慕雲卿,像是第一日才認識這個外孫女似的,她難以置信地訥訥道:「怎麼會這樣……你手裡怎麼可能還有一份……」

  慕雲卿淡笑不語,安然地坐在那喝茶。

  等幾時沈蒼和沈鴻還有孫氏都到了,她才將方才所言又重複了一遍,末了揚了揚手裡的憑證,說:「有字據為證,舅舅和舅母若是不信,一看便知。」

  一兩接過字據,送到沈蒼他們面前給他們查驗。

  本來一聽慕雲卿要讓他們還錢,幾人的臉色就已經掛不住了,這會兒又見她拿出了證據,臉色更是難看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沈鴻擰眉看著借據上的字,眉心愈沉:「這不對……這字據不對……」

  他猛地抬眸瞪嚮慕雲卿:「你把字據調包了!」

  慕雲卿一臉無辜地眨巴了兩下眼睛,反覆在說:舅舅您在說什麼,卿兒完全聽不懂呢。

  沈蒼不明就裡,湊過去瞧了一眼,差點沒氣吐血。

  只見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侯府向康王府的小王爺借了銀子,而且還有利息,逾期不還還要翻倍!

  「這不對啊這!」他也意識到自己必定是被這臭丫頭給耍了:「當日那借據上明明寫的是你自己的銀子,而且未曾定下歸還日期,這怎麼又與康王府的小王爺扯上了關係?!」

  「白紙黑字,寫得分明,舅舅看得清楚,何必再問?」

  「你……」

  再說老夫人眼見那字據此刻攥在沈鴻手裡,她靈機一動,忽然激動道:「老二你還不快撕碎了它!」

  沈鴻眸光一閃,卻沒動。

  老夫人急得不行:「老二?!」

  「別說了!」沈鴻聲音沉沉,還是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同老夫人說話。

  慕雲卿拿給他們看的字據根本不是正本,而是用「雙鉤填墨」的法子描出來的抄本,撕毀了也沒用,反而暴露了他們的真實意圖,倒不好弄了。

  若換了從前,沈鴻倒也不會這般瞻前顧後,可如今慕雲卿被指婚給了小王爺,萬一她給那個小祖宗吹吹枕邊風,往後豈有他們的好日子過!

  他原還想在慕雲卿出閣的時候好好表現一番,以便拉近侯府和康王府的關係,這下倒好,都被老太太的一句話給毀了。

  思及此,沈鴻眉目陰沉,不覺攥緊了手裡的字據,忍不住在心裡怪老夫人沉不住氣。

  沈蒼冷眼旁觀,心裡忽然冒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他覺得,這是他們幾個人做的扣,就為了誆他的體己,否則的話,實在很難解釋素日與老夫人處得親親熱熱的慕雲卿會忽然翻過臉讓她還錢。

  再說了,那字據不是一直放在老夫人那的嗎?怎麼會跑到這丫頭那去呢?

  保不齊是想騙他一起掏銀子還了,結果掉過頭來慕雲卿將二房的銀子還回去,再和他們平分他的那些銀子。

  越是這麼想,沈蒼覺得可能性越大。

  將他們幾人的神色盡收眼底,慕雲卿輕輕摩擦著袖口上的花紋,淡聲道:「我原是一片好心,提醒二位舅舅及時還錢,否則過了期限,要拿的可就不止這些了。」

  聞言,老夫人怒不可遏,氣得拿拐棍兒「咚咚」杵地,抄起手邊的茶盞就狠狠砸向了慕雲卿,顯然是懶得再繼續偽裝了,奔著撕破臉去的。

  慕雲卿安然端坐,不動如山。

  一兩動作飛快地擋在她前面,穩穩地接住了飛過來的茶盞,隨即「咔嚓」一聲將其摔到了地上,叉著腰奶凶奶凶地吼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混帳!」老夫人不住聲地斥罵:「虧我好心接你過府,你這個白眼狼竟恩將仇報,你怎麼對得起你死去的爹娘!」

  「呵。」慕雲卿丹唇輕勾,冷冷一笑:「你也配提我的爹娘……」

  懶得再同老夫人多廢話,慕雲卿直接吩咐一兩道:「去請小王爺來,我已盡力了,奈何他們不肯歸還銀子,我也無法,還是讓他自己來要吧。」

  「是。」

  「誒!」

  沈蒼想讓人攔下他,可才一開口卻反被沈鴻阻止,再想開口的時候一兩都跑沒影了:「哎呀,二弟你攔我做什麼?真讓她去把小王爺叫來對咱們有什麼好處?」

  「大哥不必慌,你讓她去,就是小王爺來了也需得講個道理,咱們當日按手印的根本就不是這份字據,我就不信這天底下還就沒有王法了。」

  「可是……」

  「嘖,你就聽我的吧。」

  沈鴻越是想讓容錦來,沈蒼就越是覺得不對勁兒,他心說慕雲卿如此信誓旦旦地拿出了這字據,必然還有後招,萬一叫來了小王爺屆時鐵證如山,他豈非就只剩下掏銀子一條路可以走了?

  而且怎麼那麼巧,昨兒他剛被陛下停職,今兒慕雲卿就來找他們還錢,這時機也未免太正好了。

  而沈鴻考慮的則是,當日那份字據他是親眼看著老太太收起來的,慕雲卿前腳離開寶墨堂,後腳老夫人就把它給燒了,怎麼可能還在她手上!

  定是仗著有小王爺給她撐腰,是以使詐騙錢,若能揭穿她的把戲再順勢攀扯上小王爺,想來睿王那邊也好說嘴。

  慕雲卿默默看著這一幕,暗道虧了當年老侯爺救駕有功,這才得先帝金口玉言允侯府爵位可以世襲一代,否則就這兄弟二人無論是誰怕是都爬不到這個位置。

  這份字據就是當日他們二人按手印的那個,只是那墨是特製的,擱上一兩日便會消失不見,待到字跡沒了,她在上面想寫什麼便寫什麼。

  為了做到天衣無縫,她還特意用了容錦的字跡。

  如此一來,她看沈蒼和沈鴻要如何辯白!

  不多時,一兩便將容錦請來了。

  這位小王爺行事更是不留情面,他竟直接將京兆府的府尹高盛給一起叫來了。

  慕雲卿揚眉搔了搔額角,唇瓣輕抿,不得不承認他行事比她要利索,她原想著晚點再找京兆府那邊呢。

  高盛手底下的人昨兒在侯府外面守了一晚上,外頭有許多百姓都說是他們逼死了秦氏,如今高盛和沈蒼這一見面,說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也不為過。

  這場面本就有些劍拔弩張,容錦可不管那些,直言道:「欠債不還,論律當施杖刑,查抄家產以補其缺。」

  這話嚇得老夫人臉都白了。

  沈鴻忙賠笑道:「是誤會,此事當中必有誤會,還望小王爺明鑑,這丫頭當日拿錢來的時候說的是她自己的銀子,並不曾聽聞與小王爺您有關,如今拿了這假的字據來誆騙人,還請小王爺您勿要被她利用了才是,她……」

  容錦神色清冷地抬手止住了沈鴻的話,言簡意賅地說:「驗手印。」

  這是最為便捷有效的法子了。

  憑哪一方說得天花亂墜,京兆府斷案子都是要講證據的。

  慕雲卿讓秋桑去取了印泥來端到沈蒼和沈鴻的面前,那兄弟倆默默對視一眼,竟難得默契地沒有伸手,忽然心裡都沒了底。

  高盛抬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二位,請吧。」

  事已至此,沈鴻一咬牙,便伸出拇指沾了印泥後在一張乾淨的紙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沈蒼再是不願也只能緊隨其後,隨即將兩張紙一齊交給高盛去比對。

  那母子三人提心弔膽地等著,容錦和慕雲卿卻淡定非常,似乎早已料到了結果。

  高盛一一比對兩張紙上的手印,唯恐有一絲錯漏,而越比對下去,他的眉頭皺得就越緊:「這借據上的手印……的確是兩位大人的沒錯……」

  「什麼?!」

  「這絕不可能!」

  老夫人更是激動得差點說漏嘴:「那份按了手印的字據我明明已經給……」

  話說一半,被沈鴻厲聲打斷了:「一定是這丫頭使了什麼詭計造出與我們相似的指印來,還請高大人一定要查明真相,還我兄弟二人清白。」

  一兩聞聽這話不禁在心裡想,等著我家小姐舌燦蓮花懟得你們啞口無言吧!

  誰知讓一兩意外的是,慕雲卿換套路了,她沒有咄咄逼人地去和沈蒼沈鴻爭論孰是孰非,而是梨花帶雨地哭訴自己的不易,倒給一兩看懵了。

  「自爹娘去世後,家中產業被族中之人霸去不少,僅剩的幾處鋪子皆由二叔一家經管,支取銀子不是我一個小輩能做主的,外祖母當日說要借用一些修繕府邸時我便曾言明個中緣由,可舅舅舅母非但不信,還說我在這府上白吃白住,不思圖報。」

  「因著銀錢不夠使,修繕府邸一事便不得不停工,鬧得滿城盡知,小王爺得知此事後便說可以借錢給這府里使,兩位舅舅恐說出去沒面子,便商量著不將借錢一事說與外人知曉。」

  「如今還錢之期已至,我好心提醒,不想竟被反咬一口。」

  說到傷心處,慕雲卿的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京兆府斷案是不會看誰可憐就讓誰贏,但若是她本身就是有理有據的一方,若能再表現得委屈一些,那事半功倍是一定的。

  老夫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她自以為一直攥在手心裡的慕雲卿,居然會給侯府挖這麼大的一個坑,她甚至都想不出這丫頭是從幾時開始同他們生出異心的。

  還是說……她此來京都,為的就是今日這一遭?!

  想到這種可能,老夫人心下一驚。

  她終歸上了年紀,前番幾次事情已經讓她的身子病病歪歪的,如今想到自己著了慕雲卿的道,那麼些銀子都得掏出去,一時承受不住便當場暈死了過去。

  若換了旁人見此情形,未免落得個狠心無情的名聲,多半會改日再來討要,可容錦向來不按常理出牌,管你是死是暈呢,我該要我的錢還是繼續要。

  見狀,高盛也只能硬著頭皮開口:「證據在此,下官也容情不得,還請兩位大人速速了清帳目。」

  瞧著沈蒼一臉質疑之色,高盛想了想便又道:「若二位大人覺得下官斷不了此案,大可進宮去面見陛下,想來陛下英明神武,定能讓諸位心服口服。」

  高盛這話看似是在出主意,其實就是在挖苦。

  真要是鬧到梁帝面前去,能有他們什麼好果子吃!

  無奈,沈鴻再是不願,也只得咬牙認下這筆糊塗帳:「……既如此,還請小王爺寬限幾日,待微臣前去籌措,好歹咱們兩府也結了親,您說是吧?」

  容錦的目光輕飄飄地掃過慕雲卿,涼聲道:「你也未免太高看她在本王心裡的位置了!」

  這話一出,別說沈鴻等人,就連秋桑都懵了。

  慕雲卿失手打翻了茶盞,眼淚掉得愈凶,起身便跑了出去。

  高盛看著,心裡冒出了一個十分大膽的猜測,該不會……小王爺故作情深,就是為了通過長樂縣主誆侯府的銀子吧?

  要知道,侯府欠他的這些錢若連本帶利都算上,多半就將要將這府上給掏空了。

  倒是可憐了長樂縣主,以為得遇有情郎,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不想卻是被人給利用了。

  容錦態度堅決,要麼立刻還錢,要麼就拿這宅子抵。

  先不說若抵了宅子他們定會淪為全京都的笑柄,問題是沒了這宅子他們住哪啊!

  最後沒有辦法,除了侯府帳房內現有的銀子之外,他們又將老夫人、秦氏和孫氏的嫁妝都拿了出來,還有府中的玩器擺件,這才勉強湊夠了。

  可讓眾人都沒有想到的卻是,打開庫房去取嫁妝的時候,有人發現二少夫人的嫁妝不見了!

  剛好高盛人在這,沉鳶當即便報了案。

  高大人再看向沈蒼和沈鴻兩兄弟的時候,那嫌棄的眼神根本掩飾不住,心說這是什麼操蛋人家啊,強逼著外孫女拿錢,又暗中侵占媳婦的嫁妝,簡直豬狗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