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鳶的陪嫁丫鬟見嫁妝不翼而飛,自然而然地懷疑是沈家人動的手腳,急得眼睛都紅了,氣得直跺腳,也不顧沈蒼他們還在就對沉鳶說:「小姐,侯府欺人太甚!姑爺如今又成了殺人犯,品行如此不端,您不如與他和離,咱們回家去!」
眾人聞聽,絲毫不感到意外。
侯府這諸多騷操作等同於騎在人脖頸上拉屎了,沉鳶若是再一味隱忍,那也太軟弱了些。
可這位沉姑娘的一番話卻打破了眾人的想法,她說:「香兒之死一日未有定論,我就等他一日,他人眼下不知所蹤,凡事都未有定論,至於說嫁妝……」
正說著,就見有兩名捕快帶著沉鳶身邊的嬤嬤走了過來。
「啟稟大人,卑職等奉命在府中調查問詢,帶著這位嬤嬤去各處查了一查,發現侯府大夫人以及三小姐的妝匣內裝著幾樣首飾,皆出自二少夫人的嫁妝。」
這話如一石激起千層浪,狠狠地砸在了眾人的心頭。
恐侯府的人狡辯,那位周嬤嬤還補充道:「啟稟大人,那首飾中有一隻白銀纏絲雙扣鐲,原本該是一對的,只是之前我家小姐要尋出來戴的時候就只剩下一隻了,那會兒只當是小丫鬟們素日拿東西擱錯了地方,未作他想,如今看來,竟是那時就遭了賊了。」
聞言,沉鳶彎眉緊皺卻不發一言,一副委屈至極卻又無計可施的樣子。
其實她是在想,自己的計劃是如何被慕雲卿洞悉的。
前兩日,慕雲卿忽然來找她,說她的嫁妝都被她命人偷偷運走了,並告訴她來日她和沈臨和離時,可以以此狠狠坑侯府一筆,將之前沉家拿給侯府修繕府邸的銀子都要回來。
慕雲卿還特意拿了幾樣她的首飾讓人悄悄擱在了秦氏和沈妙菡的寢房之中,其中有兩樣便是成雙成對的,以便日後作為證據。
沉鳶不知慕雲卿是如何發現自己的打算和計劃的,但她們兩人在這府里素無往來,如今對方忽然出手相助,沉鳶初時百思不得其解,後來才反應過來,也許……是因為容冽的緣故。
慕雲卿被長公主收為了義女,也就是容冽的義妹,若說她是受容冽囑託對自己諸多照顧,這倒是解釋得通。
不過除此之外,她瞧今日這情形,她們似乎有共同的目標,那就是讓川寧侯府不得安寧。
回過神來,沉鳶聽沈蒼在那說什麼都賴那個眼皮子淺的,此事定會給她一個交代之類的話,她輕輕眨了下眼睛,不卑不亢地說:「如此……媳婦斗膽,還請您當著高大人的面立個字據出來。」
一聽要立字據,沈蒼的臉色頓時就變了,出口的話也有些強勢:「咱們是一家人,何至於鬧到如此地步徒惹外人笑話,難道這府里還能差你那些嫁妝?」
「若不差,自然也就無需拘泥於這一份字據。」沉鳶慢聲細語,條理清晰,說得沈蒼啞口無言,末了又道:「何況,既不差,為何我的首飾會出現在婆婆和三姑娘的房中?」
「這……」
「若關係我自身,受多大的委屈我都能忍,譬如沈臨一事,不到最終真相大白,我絕不會輕易放棄對他的信任,可那些嫁妝都是我娘親和外祖母她們一輩一輩傳下來的,我怎能任由它們就那樣丟了!」
沉鳶說得句句在理,高盛不禁暗暗點頭。
再則,容冽之前走過他的門道,他斷沒有為難沉鳶的道理,於是便趁機附和道:「少夫人所言不無道理,這俗話說得好,親兄弟還明算帳呢,依下官看啊,未免落人口實侯爺還是寫個字據的好。」
話已至此,沈蒼心知推脫不掉,只能沉著臉寫了份字據,最後一筆落下,他直接就將筆就給扔了。
其實莫說他,就是沈鴻和孫氏在一旁看著聽到「字據」兩個字時都不免感到心驚,實在是前車之鑑,讓人不敢掉以輕心。
這次在字據上按下了手印,沈蒼還留了個心眼兒,特意拿給高盛看了一下,確認無誤才算罷了。
拿了字據,沉鳶直接就回了娘家。
換作平時她此舉自然容易落人口實,但如今是沈臨負她在先,侯府有錯在後,她無論做出什麼決定都值得理解。
與此同時,慕雲卿也帶著人搬離了侯府。
原本她是打算直接住進新買的那個宅子裡的,但因為容錦故意在高盛面前表現出一副不拿她當回事的樣子,有意將惡名都背下了,她若於此時讓人知道她一早安排好了退路,反而落人口實,白費了他一番好心不說,還會讓人認為他是和她一夥的、有預謀地坑害了沈蒼兩兄弟。
她只能等陸乾進京時,假裝是他置辦的宅子才可以名正言順地住進去。
而這段時日,她只能暫居康王府。
尚未行大婚之禮便住到了夫婿家裡去,這實在於禮不合,慕雲卿初時打算先租個小院住著,結果東西還沒搬完呢,就被他當眾給「擄」回了王府。
如此一來,可想而知被人議論不講禮數的人就成了容錦。
更甚者,慢慢地竟有人在京都傳,說慕雲卿滿心不願嫁給容錦,心裡早有了鍾情的小郎君,皆因川寧侯那一家子一心巴高望上將她「賣」給了小王爺,這才有了當日的所謂借錢一說,否則就算收利息,誰家也一下拿不出那許多銀錢來,而之所以後來小王爺翻過臉來急吼吼地索取銀子,就是因為知道了慕雲卿心中另有其人,惱羞成怒才會如此。
這般說法一傳十、十傳百,三人成虎,傳得神乎其神,連慕雲卿自己聽了都要信了。
她這一住進康王府,最高興的人莫過於慕雲瀾了。
本來慕雲瀾自己住一個院子,原以為慕雲卿來了他們姐弟就算不能住同一個院子,也得是挨著的,結果萬萬沒想到,容錦讓慕雲瀾將院子騰出來給慕雲卿住,他則是住到自己的院子去。
對此,那位小王爺給出的說辭是:「小孩子才會黏人,男子漢大丈夫當自立自強。」
慕雲瀾一臉崇拜地看著容錦,毫無意外地被忽悠地連連點頭:「嗯嗯!瀾兒是男子漢,要保護阿姐和容錦哥哥,瀾兒不黏著阿姐!」
容錦滿意地頷首:「嗯,孺子可教。」
一旁的南星:「……」連這么小的孩子都騙,良心就不會痛嗎?
哦,對哦,他差點忘了,他們家主子壓根就沒有那玩意兒。
***
慕雲卿和沉鳶搬離侯府後沒幾日,那府上正在給秦氏舉辦喪儀,停靈那晚負責守靈的下人吃醉了酒賭錢,為此鬧了起來,一時不察燈燭花火便著了起來。
也是不巧,那日風大,侯府各處又都是白幡布條,火勢迅速地蔓延開來,快得讓人猝不及防。
雖然大火最終被撲滅了,但沈妙歡卻因被屋樑砸中沒能及時逃出來,葬身火海。
當然了,這是不知情的人以為的真相。
真實情況是,那把火是青黛放的,葬身火海的是早已沒了氣息的一名宮女,是一兩他們從亂葬崗撿回來的,身量同沈妙歡相似,身軀被烈火燒焦後根本難以分辨身份。
而真正的沈妙歡早已被慕雲卿暗中送出了城,單等著陸乾一家人到了,便和他們會合,假裝是從江南來的小姐。
短短數日,侯府之中又沒了一口人,想也知道會在城中引起議論紛紛。
秦氏的棺槨出殯那日,京兆府的人沿路暗中設伏,想著萬一沈臨那日沒有逃出城去,母子一場,他豈有不來送送的道理!
別說,還真叫高盛給猜著了,秦氏的棺槨下葬後,京兆府的人殺了個回馬槍,還真就在秦氏的墳前抓著了沈臨。
沈臨逃都逃了,卻又忽然落網,究竟是否孝心大發想去送秦氏最後一程,這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其實是慕雲卿設計引他前去的。
那日沒等沈臨抵達莊子上,青琅就將人截下了,不過他沒暴露自己的身份,而是謊稱奉川寧侯之命來救他,就這樣,青琅帶著沈臨在外面藏了幾日。
秦氏死後,青琅騙他說,他的事驚動了宮裡的嫻妃娘娘,娘娘會在秦氏出殯下葬這一日安排好人手在此接應,將他送到安全的地方去,沈臨一個只知聖賢書的白面書生哪裡懂得那麼多,基本上青琅說什麼他就信什麼。
他如此「不諳世事」,一來是被香兒之死嚇破了膽,二來便是青琅沒有傷害他,他以為青琅要害他早就下手了,沒必要帶著他兜圈子,遂並無疑心。
結果可想而知,被高盛堵了個正著。
被捕快押回京兆府的時候,沈臨還沒回過味來呢,連辯解的話都不知該如何講,他總不能說是和宮裡的嫻妃娘娘約好了在那接頭,連累了賢妃,他可是連最後的指望都沒了。
高盛雖努力抓人,但那是因為他不想因為辦事不力而被梁帝治罪,但真要是讓沈臨死在他手上,他也擔心會被嫻妃報復,本想裝裝樣子審一審就推到了大理寺那邊去,誰知沈臨這般不中用,隨便一嚇唬就認慫畫了押。
他承認是他殺了香兒。
事實並非如此,他只是不想被上刑,他心裡總還抱有一絲期待,想著他姐姐是陛下寵妃,不過區區婢女之死,一兩句話就遮掩過去了,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他喪命。
常理推斷,沈臨這般想法倒也不算天真,大房這一支就他這一個指望,沈妙茵和川寧侯可不得拼了命地撈他嘛,可問題是,如今那父女二人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
沈妙茵身處後宮,本就如履薄冰,慕雲卿又和容錦說,叫他的人在宮中將沈妙茵假孕的事情散布出去,有視她為眼中釘的人自然會揪住此事不放,是以如今沈妙茵自顧不暇。
沈臨認了罪,離死也就不遠了。
而且此事後,侯府名聲更差,沉鳶也趁機提出了和離。
官府前腳判出了結果,後腳沉鳶就拿著當日沈蒼寫好的字據上門了,那府里如今就是一個空架子,哪裡拿得出那許多錢來,但不拿又不行,萬一沉鳶真告到衙門去,他們還得吃官司。
因著兩房沒有分家,是以沈蒼想讓沈鴻也拿一點,孫氏自然不肯,為此二房也是鬧得不可開交,讓人看足了笑話。
最後還是沈妙茵暗中接濟了沈蒼,又發賣了許多奴才,這才補上了這個空。
大大小小的出了這麼多事,老夫人急火攻心,一病不起。
慕雲卿得知後,拿了幾樣釵環首飾去當鋪當了,跟著又去藥鋪買了人參肉桂親自送到了侯府去,可當日梁子已經結下,想也知道侯府的人連門都不讓她進。
她將東西交給門房後,便淌眼抹淚地走了。
上馬車時,她偶然聽到旁邊百姓的議論聲飄進耳朵里一兩句。
「哼,如今假惺惺的來裝模作樣有什麼用!當日那小王爺仗勢欺人的時候怎麼不見她護著外祖母一家子!」
話音方落,同行的人便不贊同道:「誒……此言差矣,這小小女子如何能管得了夫君的事,何況又是未婚的夫婿,人家又貴為王爺,區區商賈之女哪有她說話的份兒。」
「嘖……這倒也是……」
「而且我聽人說,那人參什麼的都是她當了首飾才買來的,可見即便攀上了王府,這日子也是不好過啊,倒是這侯府,聽說當日逼著這慕姑娘嫁給小王爺呢。」
「唉,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那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聽得周圍的人也不禁跟著搖頭嘆息。
旁人或指責或諒解,這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根本就不在意,今日之所以來侯府送藥,一來是她不想讓侯府聲譽太好,二來是容錦不想讓那老太太死。
她出門前他是怎麼說的來著……
「就讓她這麼吊著一口氣活著吧,若死了,卿卿還得守孝,我脾氣不好,恐到時候掘了她的墳出氣。」可見他是有多迫切地要儘快和慕雲卿完婚。
為此,也是一次又一次的催促江南那邊。
陸乾他們是晝夜兼程的趕路,可算是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了京都,除了他們那一家子,還帶了一個人來,不是沈妙歡,而是慕雲卿怎麼都想不到的一個人。
一個早在多年前就已經死了的人。
她的娘親,沈琴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