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假死

  沈妙歡一驚。

  她雖素來孤僻不愛說話,但心思卻極為通透,一聽慕雲卿這話便隱隱猜到了什麼,遂不答反問:「要搬出去了嗎?」

  「……嗯。」慕雲卿心道,只怕不僅僅是搬出去,容錦不可能一直留在大梁境內,來日他們成了親,他若回北齊,勢必不會獨留她在此地。

  但是事關機密,她眼下無法毫無隱瞞地告訴沈妙歡。

  可就這麼走了,她又放心不下將她一個人留在侯府。

  其實慕雲卿心裡已有了些打算,只是不知沈妙歡自己願不願意,是以才深夜叫她前來。

  「你與沈晏不同,無法名正言順地同侯府脫離關係,若要金蟬脫殼,便須得置之死地而後生,只是要捨棄這侯府千金的身份不要,當個尋常人家的姑娘。」

  沈妙歡一點即通,立刻便猜到了:「你是想讓我假死?」

  「沒錯。」

  「假死之後呢?」沈妙歡低下頭去,聲音稍顯落寞:「你要把我送去哪兒?我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了?」

  「不日我和容錦大婚,我寫了書信請我二叔一家來京,到時候讓他收你為義女,從今往後,這世上便再沒有川寧侯府的六小姐沈妙歡,有的只是江南陸家的二小姐,你意下如何?」

  「你二叔……」

  「他名叫陸乾,是我父親的義弟,為人謙恭厚道,俠義心腸。」

  「我不是想問這個。」沈妙歡微微搖頭:「我是想說,你說他是江南人,那是不是參加完你的婚事,他們就要回江南去了?」

  「嗯。」

  「那我呢?我也要隨他們一道去江南嗎?」

  「你不想去?」

  「我想跟著你。」她得留在她身邊保護她,否則自己走了,她被人欺負了怎麼辦?

  原想幫她尋個太子當靠山,不成想容澈如此不中用,連個媳婦都看不住,這麼容易就被容錦給搶走了。

  她瞧容錦就是個刺兒頭,得罪的人必定不少,慕雲卿同他在一起日後少不了被人視為眼中釘,如此一來,自己更得守在她身邊了,絕不能叫她受任何委屈。

  慕雲卿不知沈妙歡心中所想,只當她是覺得江南人生地不熟的,害怕貿然前往,這也是人之常情,於是便說:「我本意是想讓你遠離京都,去過安穩的日子,跟在我身邊……怕是會危險不斷。」

  恐沈妙歡不信,她又接著說:「這話並非我在搪塞你,不止你,雲瀾我也一樣要把他送回江南。」

  侯府雖日漸式微,但畢竟還有一個沈妙茵在宮中,何況又有容珩和皇后虎視眈眈,她不得不提前提防著。

  沈妙歡皺眉:「就是因為危險,所以我才不能走啊。」

  慕雲卿一怔。

  沈六姑娘向來是個有主意的,低頭摳著手,小聲嘟囔:「反正我說什麼都要賴著你,除非你讓人拿繩子捆我一輩子,否則就算你把我敲暈了送上馬車押到江南去,稍後我得了自由我也得自己跑回來。」

  慕雲卿:「……」她做事倒也不會這麼偏激。

  既是她不願意去江南,那就不去好了,自己也不能逼她做不想做的事,叫她過來,原就是為了同她商量,而非直接替她做決定。

  「好,你不想走便不走吧,只是這名姓卻一定要改。」

  見慕雲卿鬆了口,沈妙歡也不覺鬆了口氣:「名字隨你改,只要別趕我走就行。」

  正說著,卻見一兩匆忙而回。

  一兩沒想到沈妙歡會在這,不覺愣了一瞬,本想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結果慕雲卿卻淡聲道:「無妨,說吧。」

  「……是。」小姐都吩咐了,一兩自然不再糾結,低聲道:「奴婢一路跟過去,發現沈臨趁著今日夜市直接溜出城去了,下人給他雇了馬車一路不停,奴婢估摸著,他大抵是要去莊子上避避風頭,等著秦氏這邊的消息再做打算,青黛跟著他呢,奴婢先回來給您報信兒。」

  「呵,還挺聰明。」

  慕雲卿原以為沈臨會躲在城內,不想這麼快就出城了。

  若有所思地轉了轉茶盞,她慢聲道:「等青黛的信吧,若沈臨當真去了莊子上,就先將他捆了帶走,不過你讓青琅去替她,免得她一個女孩子家在外行走多有不便。」

  「奴婢記下了。」

  一兩應得乖巧,心裡卻不禁在想,小姐會如此說要麼是對「女孩子家」這幾個字不太了解,要麼就是對青黛不太了解,那位姐姐動起手來那可是比青琅還要狠呢。

  但瞧著自家小姐臉上單純的關切之色,一兩摸了摸鼻子沒有多言。

  這主僕倆在這商議一陣,沈妙歡全程聽著,卻一臉的漠不關心,既不害怕也不好奇,就仿佛她們口中提到的是與她全然不相關的人,而非她的親兄長。

  事已議定,沈妙歡便沒再久留,由周嬤嬤送回了她自己的院子。

  慕雲卿折騰了一整日,這會子的確是有些乏了,便上榻歇著了,只是侯府中其他人卻註定不會安眠,這一夜,註定不會太平。

  先是川寧侯沈蒼得知沈臨殺了香兒,而秦氏又當著京兆府捕快的面把沈臨給送走了,氣得發了好大的火兒,直接抄起手邊的茶碗給秦氏腦門砸出了個大包,據說秦氏當場就暈死了過去。

  京兆府的人至今還守在侯府外面,揚言至明日晨起時分若侯府還不交出沈臨,那就只能以「私縱命犯」之名先將秦氏抓回去交差了。

  可眾人都沒有想到的卻是,一夜過後,秦氏竟吊死在了自己房中!

  就連慕雲卿聽完都震驚了許久。

  誰知這還不算,緊跟著她就聽一兩說起,蔡紳也死了,巧了,他也是吊死的。

  慕雲卿一整個愣住。

  她不覺感慨了句:「這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容錦乾的呢。」

  「小姐您說什麼呢?」一兩驚愕的皺眉表示不贊同:「這就是主子乾的呀。」

  「……」

  「昨兒在馬車上主子中途離開,就是去收拾蔡紳的,至於秦氏嘛,她早就該死了,只是主子擔心貿然殺了她沒有合適的說法恐對您名聲不好,這才留她多活了一段時日。」

  按了按隱隱跳動的額角,慕雲卿深吸了口氣,她得承認,即便如今與容錦關係親密,但他這殺人成雙的行事風格帶來的衝擊力還是有點大。

  「昨兒夜裡您不是讓南星和曲蓮他們都來幫忙運二少夫人的嫁妝嘛,南星走的時候就順手把秦氏給吊死了,和吊死那勞什子使君的法子一樣,不過您放心,南星是專業的,絕對不會叫人瞧出破綻來,縱是仵作來驗屍也只會認為他們是自縊而亡。」

  「你等等啊……」慕雲卿抬手止住了一兩的話,她有點懵:「容錦要殺秦氏我可以理解,可他為何要殺蔡紳啊?」

  他是北齊皇子,蔡紳是北齊來的使臣,容錦他殺瘋了嗎?

  一兩一副大聰明的樣子:「因為您啊。」

  「我?!」

  「嗯嗯。」一兩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根據奴婢以往的經驗來看,定是那人得罪了您,所以主子才會殺了他的。」

  「得罪……」慕雲卿神色怔怔地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倒是想起了昨日宮宴上蔡紳的確有些唐突。

  可礙於對方身份特殊,震懾一二倒還好,可若是真的在大梁境內出了何事,怕是北齊不會善罷甘休。

  她相信容錦此舉是為了給她出氣,但除此之外,或許還有其他順帶的益處。

  就比如說,大梁勢必要就此事給北齊一個解釋。

  一旦對方不滿意,屆時鐵蹄犯境就算師出有名了。

  但此事為難就為難在,蔡紳的死更像是自己吊死的,這就讓案件陷入了一個死胡同里,若如此說與北齊國主,人家勢必不信,莫說人家不信,梁帝自己都不相信。

  好好的一個大活人,昨兒還瞧著美人兒兩眼放光呢,回去就上吊自殺了,總不能是被美死了吧。

  為此,梁帝很是頭痛。

  倒是秦氏的死,並未掀起太大的波瀾,因為她不像蔡紳那樣沒有自縊的動機,昨兒她放走沈臨的事兒幾乎鬧得滿城皆知,京兆府又撂下話說若今日不將沈臨交出去便要將她帶走問話,甭管她是捨不得兒子還是害怕去了京兆府被用刑,因此選擇自縊都是說得通的,是以沒有太多人關注此事。

  短短數月之內,侯府又辦起了喪事,不免令人唏噓。

  但這件事,絕非秦氏自縊就能善了的。

  川寧侯縱子行兇,如今沈臨又逍遙法外,可想而知他本人也受到了牽連,梁帝直接停了他的職,將他手中一切事務暫交沈鴻負責,直至抓到沈臨,查明真相。

  按照常理推斷,一件事當中最大的受益者極有可能就是整件事的受益者,於是,二房便愈發成了整件事中嫌疑最大的存在。

  當然了,事情會進展得如此順利,皆因容錦在背後推波助瀾。

  梁帝原本打算對沈蒼的懲罰並不是停職,是容錦在進宮面聖時故作不經意地提了一嘴,這才給梁帝提了個醒,跟著他又在梁帝為難安排何人接替事務時,推舉了沈鴻。

  梁帝只當他是愛屋及烏,並未多想。

  消息傳到侯府的時候,真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慕雲卿瞅准了時機,向老夫人辭別,她也沒找其他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是十分坦白地說:「不瞞外祖母說,侯府近來事多,卿兒恐再住下去於名聲不好,到時候萬一耽誤了和小王爺的婚事就不好了,您說呢?」

  這樣讓人不喜歡聽的實話慕雲卿偶爾便會說,一副完全沒把老夫人當外人的樣子,這也是為何老夫人總覺得自己能拿捏住她的原因。

  這老太太心裡也在想,等慕雲卿順利嫁入康王府後也能多多照應侯府,是以只裝模作樣地表達了自己的不舍,卻並未死命阻攔。

  「哎……原想著你從這府里出嫁,外人看起來也體面,日後王府中人也不會輕易輕看了你去,哪成想會發生這許多糟心的事情!」

  「您放寬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慕雲卿並不怎麼走心地勸了兩句,隨即話鋒一轉,說:「對了,外祖母,還有一事,之前為了大表姐歸家省親,卿兒曾給您拿過兩筆銀子,不知您可還記得?」

  乍一聽慕雲卿提起銀錢一事,老夫人的臉色頓時一變。

  慕雲卿只當沒看到,自顧自地繼續說:「如今卿兒出閣在即,嫁妝尚未備齊,還望外祖母和兩位舅舅能商量一下,歸還一二。」

  「什麼?!」老夫人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外祖母何以如此驚訝?欠債還錢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何況您與兩位舅舅皆是長輩,豈有占小輩便宜的道理?」

  「你……」

  「而且當日兩位舅舅也曾立了字據,外祖母難道忘了?」

  老夫人面沉如水,不悅地瞪著慕雲卿,往日的慈愛已是偽裝不出,她竟一時分辨不出,這丫頭是窮極了來找她要錢,還是當日便算準了會有今日。

  勉強壓下眸中的惱怒之色,老夫人搪塞道:「你既是不說,我也有此打算,只是府里近來事多,這個時候說起讓你兩個舅舅還錢,這未免讓人心寒,你且先容我和他們透透話。」

  頓了頓,她又說:「況且恰如你當日所說,你舅舅他們怎樣都好,可到底還有你舅母呢,好歹別讓她挑出不是來。」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要煩請外祖母將那字據拿出來,免得舅母以為是您和舅舅們填補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