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計在於晨, 這話說的的確是沒錯。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畢竟,對大多數人來講,睡醒之後的清晨這段時間,不論記憶里還是思維, 都是最清楚的時候, 撐得上是一天裡狀態最佳的時刻。
蘇磬音雖因為愛睡懶覺, 這清晨與她來說略微短了些,但正因如此, 才更顯的難得可貴。
尤其這會兒進了夏日, 天亮的早,前幾日又才剛小滿,即便是在山中,天氣也是眼見的熱了起來。
最近這幾天, 雖未落雨, 但天氣卻也是悶悶的發沉, 一過了辰時,待在屋裡就會有些難受了,人也難免懨懨的, 若是想要有精神的干點什麼, 也就是只有清早的這段時間裡最是合適。
因著這個緣故, 蘇磬音的作息都稍微調整了一下,每日都要早起小半個時辰,趁著這一段時間,或讀書或寫字,總是要干一些正事,免得等到張家的宅子買下,適齡的學生也已收好, 她自個這頭卻是關鍵時刻抓瞎。
就在這樣的大好清晨里,蘇磬音坐在雕花窗下的木桌前,手裡也拿著一本《春秋》,但她卻偏偏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不是因為她自個偷懶走神,而是因為就在她身旁不遠,齊茂行正在坐在長榻前,一目不錯的盯著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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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昨天從張家的莊子裡回來,她就已隱隱發現了這個問題。
她的明面夫君齊茂行,之前三天是忙的壓根壓根見不著,可自打昨天回來之後,就又忽然像是閒的要死一樣,就是待在屋裡無所事事,除了必要的衣食住行之外,剩下的所有時間,就都是這樣的看著她!
不過,昨天回來時已經到了下午時分,沒過太久,吃了晚膳之後,就也睡下了。
蘇磬音雖也覺著有些奇怪,卻也沒有多想,只當是齊茂行昨天不用解毒,估計是也沒什麼別的事,閒得無聊罷了。
但是今天一早,她起床之後,迷迷糊糊的才剛繞出屏風打算去隔間洗漱,迎面就撞上了頭戴青紗幞頭,身穿嶄新的暗繡團紋錦衣常服,腰間束帶上間鑲了琥珀透犀,腳上踏著白底金紋單層靴,滿面斯文,端坐在輪椅上的齊茂行。
看見她之後,渾身上下都整齊的,活像是下一刻就要出門去赴什麼文會似的明面夫君,便忽的面上一亮,眼眸都仿佛在發光一般的與她笑了起來,極有活力的與她打了招呼:「你醒了?」
蘇磬音當時就愣住了,站在原地生生的怔了好幾息的功夫,才終於能張了口,愣愣道:「二爺這是有事要出去?」
齊茂行聞言,雖有些奇怪,但卻也毫不耽擱,立即很是清晰的回答道:「沒有,我沒事,不出去!」
「哦哦。」剛剛起來,還有些發蒙的蘇磬音連連點頭,越過他,往前走了兩步,這才又想到了什麼,轉過身:「你今日不出去練箭了?」
齊茂行便又笑了起來:「已練過回來了。」
蘇磬音抬頭看了看天色,按著之前的習慣,這個時間,齊茂行應該是還在林子裡鍛鍊沒回來呢,今天這麼快回來,還都又換了一身衣裳……
這是他身體跟不上,把鍛鍊的時間縮短了,還是天長了,齊茂行也起的更早了?
腦子裡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不過蘇磬音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略微緊了緊披著的半臂,便又徑直出門去了隔壁的暗間洗漱更衣。
但只是這一件事卻還沒完。
收拾妥當之後,到了該用早膳的時辰,以往齊茂行都是練箭回來才吃飯,與她也並不在一處。但今天因他回來的早,便可以開了口叫把他的早膳也一道送上來,要與蘇磬音一道用。
這原本也算不得什麼,只是等著早膳都送上來之後,她就又發現了不對。
她早上起來通常都沒什麼胃口,就只吃些清粥小菜之類,但齊茂行卻與她完全不同,莫看他身材雖一點不胖,但是或許是青春發育期還沒過去?胃口卻大的很,一大清早的,一海碗那麼大的雞絲麵幾口下去,都只是小菜一碟一樣,肚子仍舊平平坦坦,一絲兒略微鼓起來的意思都沒有,還能再配上一大碗的油條豆汁。
但是今天早上,長夏提了食盒過來,擺出來的碗碟里,盛的卻是一碗碧米粥、一疊滾熟之後用香油香醋拌好的鮮瓜絲、帶了些甜口的糟鵝掌,主食就是特意吩咐過了,不用加糖加餡,昨日剛蒸出來的無味山藥糕。
除了這用的碗碟與分量都是她的兩倍之外,這內容搭配,卻是和她的一模一樣!
若不是桌子另一邊月白也已經上好了她的一份,蘇磬音恐怕立時要誤以為,這是長夏幫著把她的早膳給提上來了。
蘇磬音對著這一式兩份的早膳又愣了一會兒,抬起頭,還沒來及開口,對面的齊茂行就已自覺的解釋起來:「唔,我總是吃那些油鹽醬赤的,也有些膩了,想試試你這般的清淡口味,想必也是別有一番風味。」
聽著這樣的回答,蘇磬音便又是一陣沉默。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人的飲食口味,哪裡會是這般輕易,就能變的這般徹底的?
昨天才剛剛送走了葛太醫的蘇磬音,便又忍不住的想到了那最多十個月的壽數。
或許,是毒性泛起來,加上整日做著輪椅,已經消化不了從前那樣的飲食吧?這麼說起來,齊茂行早上練箭的時間也減少了那麼多,多半也是因為身體撐不住從前的練習量了……
這麼想著,再留意了一下,發現齊茂行吃眼前的「清淡」飲食時,雖然口中沒有嫌棄,但是眉目表情里,卻明顯露出了些不甚滿意的模樣,尤其是吃甜口的糟鵝掌時,那滿面的驚詫更是遮都遮不住,仿佛是壓根不能理解,為什麼鵝肉要作成甜的?
可偏偏就算是這樣,齊茂行將眼前的早膳一點不剩的吃完之後,卻還是強撐著與她笑了起來,一點看不出不願意似的誇讚道:「這般的早膳果然是別有風味,我往後便也都這樣吃了。」
蘇磬音躲閃的擦了擦眼角,為了照顧病人情緒,非但沒有揭穿,反而也配合的微笑附和:「是,一大早的,吃清淡些,也是養生呢。」
齊茂行得了這一句撫慰,便也立即忘記了甜甜的鵝肉似的,十分高興似的彎起了眉眼,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就這般,早膳過後,便到了現在,蘇磬音淨手漱口,回屋裡來,坐在書桌前拿起了《春秋》,打算好好學習準備。
而齊茂行,則是繼續無所事事,就坐在長榻前,這般目光灼灼的瞧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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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磬音原本是想努力叫自己無視對面的目光,專注於眼前的書本。
但是不成,自幼習武的人,這視線的穿透力太強,目光瞧過來,都如有實質一樣,壓根兒無視不了。
蘇磬音微微吸一口氣,抬起頭,果然,迎面就撞進了齊茂行那熠熠的黑亮眼眸里。
她將手裡的《春秋》放下,直起身,忍不住的開了口:「你可是要用書桌?用的話我這就讓開」
雖然齊茂行自小習武,但誰也沒規定武人就不能讀書寫字不是?若不是等著用書桌,這小子作甚麼這麼死死的盯著她?
但齊茂行聞言之後,卻歪著腦袋,連忙搖了頭:「不必讓,我不用的。」
蘇磬音微微皺起眉頭,懷疑的看他半晌,直到盯著齊茂行的目光忍不住躲閃的移了開去,她這才重新坐了下來。
書是讀不進去了,蘇磬音坐在原地想了想,起身去將她之前在侯府時,還沒有畫完,放了許久的孔雀錦雞圖,又重新翻了出來。
將畫紙用青玉的鎮紙仔細壓好,蘇磬音又小心翼翼的將自個珍藏的顏料都一一拿了出來,檢查了一遭。
顏料這個東西,要想用好的,哪怕是在她上輩子都不便宜。
就更別提現在,不單貴,顏色還不全,且越是鮮艷難得的顏色,價錢就越是高,哪怕是以蘇磬音出自太傅府上的底氣,也不是哪一種都捨得的。
齊茂行看她將畫紙畫筆都拿了出來,便推著輪椅又靠近幾分,似乎是想看的更清楚些。
蘇磬音的餘光瞧見他,開口囑咐了一句:「二爺小心些,當心顏色沾了衣服。」
齊茂行聞言,沒有說話,雖也立即聽話後退了,卻只略微退了幾寸那麼點兒,一點用處沒有。
蘇磬音在瓮里倒了清水,看他還在眼前,便又順口問了一句:「你今日怎的換了這麼一身?倒與平日不太一樣。」
齊茂行低頭看了看自個的衣裳,他今早想著蘇磬音乃是詩書傳家,自然是喜歡文人的,因此早上更衣時,可以叫長夏翻檢了半天,找出了這一件文人衣衫,想著或許能叫她看著順眼些。
只是這樣的話卻不好意思說出來,他張了張口,最終,也只是側過頭,有些尷尬似的僵硬道:「正巧看見了一身新衣裳,便穿著試試……」
蘇磬音聞言,又抬頭仔細打量了他一眼。
說實話,齊茂行穿這身並不太適宜,衣服雖是好衣服,卻是典型的文人裝扮,而齊茂行偏元氣俊朗,整個人都像是一柄泛著寒光的寶劍。
他穿這樣的衣服,就好像那種平日裡腰板挺直、扣子都要系在最上一顆的將士,硬是要做出一副不羈的模樣來,怎麼看怎麼彆扭。
不過這種得罪人的實話不太好說出來的,蘇磬音抿著嘴彎彎嘴角,卻是但笑不語,只又低頭拿了一支畫筆起來。
但齊茂行與她相處許久,對她的許多神情表現卻都是能看出大半的。
譬如這個眼神,就決計不是欣賞喜歡,杏眸靈動,卻幾乎透了幾分看笑話似的意味——
她之前在侯府,有時聽著李氏說蠢話時,就會抿著嘴,露出這個半笑的表情!
看出了這一點之後,齊茂行心頭便忽的有些發沉,他緊了緊手心,有些低落的垂了眼眸,只是看向了蘇磬音手下的畫紙。
不過不論是因為什麼,沒有了這樣一直盯著自個的目光,蘇磬音卻是反而自在了許多。
從祖父那學來的本事裡,她原本最喜歡且擅長的就是畫,一旦開始了,漸漸的便是格外的專注,專心致志的沉浸在喜歡的事情里時,自然也再顧不得旁的干擾。
桌上的錦雞孔雀圖裡,錦雞是早已畫了一半的。
她畫的,是文人雅士里最常畫的紅腹錦雞,色彩鮮艷,紅黃的羽毛相互映襯,據傳,就是傳說里鳳凰的原形,雄鳥的色彩更鮮艷些,雌鳥則相對黯淡了許多。
只是紅腹錦雞這東西難得,蘇磬音只是靠著旁人圖畫臨出來的,自個並沒有親眼見過,她對畫的也很像,卻難免有些匠氣,她自個心裡瞧著不太滿意。
倒是綠孔雀,侯府里是養了好幾隻的,蘇磬音才剛剛見過不久,自然記憶清晰,尤其是那孔雀開屏,颯颯飛過的形態,更是格外的漂亮,叫她現在還印象深刻。
她畫好的錦雞,是落在一顆梧桐樹上,樹在畫紙的右側,左邊還留了一塊的空白。
這麼點空處,若要畫飛起來的孔雀,是一長條,構圖就不太合適了。
因此只思量之後,蘇磬音當真落筆時,便十分自然的,決定將孔雀畫成正在開屏的模樣。
能夠開屏自然的都是雄孔雀,因為開屏這個動作原本就代表著求偶。
按照她原本的設想,錦雞濃烈、孔雀清冷,兩者都有漂亮的尾羽,一個黃頂一個翠冠,一個高冷一個火爆,原本該是錦雞熱情、孔雀矜持的搭配。
錦雞還未曾上色,沒有色彩區分,都不太能分不出雌雄,只是高高停在樹端,目光看向遠方,對樹下的孔雀的毫不留意。
而樹下的孔雀,因為開屏求偶的這一個動作,什麼矜持高冷,立時都毀了大半,反而顯出了幾分想要靠近卻不得其法似的急迫殷勤。
蘇磬音猶豫一下,雖然和預想的不太一樣,可已經開了口,卻也不能再反悔,只能硬著頭皮繼續畫下去。
因為一個動作,孔雀冷清美人的「鳥設,」已經丟了一般,蘇磬音對剩下的「美人」兩個字,自然就越發上心,一筆一畫,都格外認真,尤其是那色彩斑斕的尾羽,更是畫的活靈活現,漂亮異常。
畫好之後,蘇磬音直起身來,看了一眼齊茂行,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孔雀,一時間卻忍不住陷入了猶疑——
孔雀開屏,美自然是極美的,但難道是她的畫工退補了不成?
這個原本該是高冷美人的孔雀,為什麼,莫名的……有些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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