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蘇磬音站在原地, 對著眼前的齊茂行,與桌上的錦雞孔雀圖,一時間忍不住的陷入了對自己畫技的深深懷疑。Google搜索

  錦雞因為未曾親眼見過,是按圖臨出來的, 原本就顯出了幾分空洞匠氣, 這且罷了, 孔雀她在侯府里觀察了那麼久,原本該是十拿九穩, 頗具把握的。

  可她眼中所見、心中所想的綠孔雀, 分明都是翊翊而起的高冷美人,就算是開屏的時候,也是孤芳自賞、曼妙高雅的姿態。

  她為什麼就這麼莫名其妙的畫出了幾分憨憨的蠢相?

  齊茂行不明所以,見蘇磬音看他, 還以為是夫人這是在詢問他的看法。

  他的精神一震, 連忙直了身子, 又上前些,將桌上剛剛完成的孔雀仔細看了半晌,格外認真的誇讚:「這孔雀開屏形神兼具, 栩栩如生, 尾羽流光四溢, 畫的當真是好。」

  他也不單單是全然對著蘇磬音才這般夸,這綠孔雀開屏的動作格外生動,與他在府中見過的一般無二,甚至還更為艷麗俊美——

  在他眼裡,這畫的又像又好看,可不就是好麼。

  聽了這話,蘇磬音的心情卻不禁又生出幾分複雜, 她放下手中畫筆,又抬頭看了看齊茂行,張張口,一時間卻又有些說不出話來。

  半晌,她嘆息一聲,只是默默低頭,將她的各色顏料都重新蓋好,一言不發。

  畫了這半晌,回過神後,便也覺著身上都有些僵了,蘇磬音一邊慢慢轉著脖頸,一邊便從桌後繞了出來,往外走去。

  齊茂行見狀,在背後忽的開了口:「這幅畫,你可要好好裝裱起來?」

  蘇磬音頭也沒回,就隨便擺了擺手,聲音都帶了幾分無力似的:「裝什麼裝,畫成這樣,一會兒叫石青拿去,用背面描花樣子得了。」

  成圖和預期差了太多,還沉浸在自我懷疑情緒里蘇磬音,這會兒實在是有些失望,叫石青拿去用了,都得多虧了她勤儉持家,不捨得白瞎了這張好紙的緣故。

  若不然,她都恨不得叫廚下拿去燒了火,算是毀屍滅跡。

  但聽著這話,齊茂行卻是有些詫異的皺了眉頭,自個轉動輪椅來到桌前,面上露出幾分深思的神色。

  ————

  等到蘇磬音去隔間轉了一圈,重新回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齊茂行身姿挺拔的坐在書桌後,神態沉靜的……在為她收拾方才攤了一桌子的顏料畫筆?

  蘇磬音略微吃了一驚,連忙幾步走了過來:「啊,怎麼麻煩你做這些。」

  齊茂行一向是個見不得雜亂的講究人,這會兒親自動手收拾,她倒是沒有太意外,只是覺著有些不好意思:「我這就收拾乾淨,可是你也要用書桌?」

  可她的右手才剛剛伸出,還沒碰到桌上的水瓮,齊茂行便眼明手快,穩穩的將那青瓷圓瓮挪到了自己這一頭。

  他虛虛抬手,將蘇磬音的動作攔到了桌外,聲音清朗,眸光微亮:「你前幾日還病著呢,剛又畫了半天,先去喝一盞茶,歇歇手。」

  「那怎麼好意思呢,我那小風寒都過去多久了,並不……」蘇磬音堅持解釋的話語才說到一半,低頭看到了齊茂行手下的動作,便又漸漸低了下來,面上也又透出了幾分詫異。

  她阻攔齊茂行幫她收拾工具,除了不好意思之外,更重要的,還有收拾筆墨這些文具,雖不累人,卻其中卻也是有些講究的,並不像收拾別的東西那樣簡單。

  便如同蘇磬音剛才長短粗細不同,用了一整套的畫筆,每一支都要在瓮中的清水裡淘洗乾淨,在吸水的棉帕子裡輕輕吸乾,收進專門的筆袋,收起之前,還要查看一下筆尖是否順滑平整,否則一個不小心被壓了擠了,一支筆便毀了一半。

  這還只是筆,剩下的墨錠、包括她有些顏料,都是固狀的,要用油水化開,這些東西處理起來都各有講究。

  這也是為什麼凡是有些錢財底蘊的,都要給自家求學的晚輩身邊配上專門的書童小廝,就是用來替主子做這些瑣事。

  更別提齊茂行正經的權貴出身,齊侯府還是那樣的豪奢做派,一個抱節居里,有名有姓的丫鬟就要給配十幾個的,更別提旁的。

  說句實在的,蘇磬音都有些疑心,尤其是齊茂行這樣還從小就走了武路的,會不會幹這些,莫要再把她的筆毀了才是心痛。

  但是這麼幾句話的功夫里,蘇磬音卻是驚詫的發現了,齊茂行他非但會幹,而且乾的分外的專業且熟稔。

  在齊茂行乾脆流暢,又好又快的手法里。站在一旁的她甚至覺著自個簡直是笨手笨腳,多虧了沒有伸手幫忙,因為她就算是硬湊上去,也反而只會是添亂的!

  「你,我還以為……」蘇磬音忍不住的瞪大了眼睛:「你怎的竟然會做這些?」

  齊茂行聞聲抬頭,只是一笑:「我是伴讀出身,你當我去宮中服侍殿下,身邊還能再帶著奉書伺候不成?」

  事實上,莫說帶人了。宏文館的規矩,皇子伴讀進內讀書,都不許帶內監宮女伺候,那他們這些伴讀,自然許多時候,便都要為服侍的殿下幹了這些雜活。

  不單整理筆墨,甚至於端茶倒水這些,跑腿提膳,都是常做的。

  這些都壓根不算什麼,若遇上了那等不省心的殿下犯了什麼差錯,皇子身份尊貴,自然是不會受皮肉之苦的,是罰是打,自然便都要落在伴讀的身上。

  他跟著的是太子殿下,還算是好些,身邊的譬如之前的六皇子,他身邊的伴讀來來回回換了三茬,就是因為尋常孩童,少有能受的了這般委屈的。

  這些講究,蘇磬音從前也是聽祖父講過的,只是隔得久了,一時沒想得起來。

  這會兒聽齊茂行說起,蘇磬音便也立時恍然,果然,什麼事兒都不是那般容易的,齊茂行在侯府里便是再寶貝,去了宮裡,照舊得干奴僕的活計,這些整理的本事,說不得早在家裡時,就要提早學會了,這麼多年下來,自然要比她熟練的多。

  說話功夫,齊茂行將畫筆收好,又一一分辨了顏料的顏色深淺,甚至還將剩下蘇磬音沒用的都全都拿了出來,按著順序重新擺了一遭,偶有白瓷外頭蹭到些印記的,還會先拿帕子來一一擦拭乾淨——

  這就更是比她自個整理時,還要來的仔細了。

  做這些事時,齊茂行並沒有一點勉強不悅的神色,動作輕快,神態輕鬆,甚至嘴角都還帶出了一絲愉悅的弧度來。

  放在從前,他雖也不喜蘇磬音的處處雜亂,但他也只是看過就罷,寧願自個離得遠些,卻決計不會親手為她整理的。

  但是現在,他非但不知為何忽的就起了這樣的念頭,並且還漸漸發覺,自己在為蘇磬音整理這些東西時,心裡頭也泛著一股輕飄飄的喜悅來?

  他之前就算是為殿下整理,也只是知道應該如此,甘心盡忠,就是當做一樁平日裡的差事罷了,決計不會有這樣莫名的心情。

  分明是給人幹活,他到底是為什麼要這麼高興?

  這……也是男女之情不成?

  那這男女之情不單霸道,還當真是古怪刁鑽的很!

  「往後這些東西,就都叫我來整罷!」

  雖然心裡是這麼奇怪著,但齊茂行整好之後,卻還是這般抬頭,對著蘇磬音開了口。

  「啊?」蘇磬音簡直有些回不過神來。

  光知道齊茂行這人又潔癖又講究,可沒發現他這毛病厲害到這種程度啊!

  就講究到不單自個要處處整齊,還連別人的不整齊都看不下去了,寧願自個親手整理?

  這是得嚴重到什麼程度了?都不是簡單的強迫症能解釋的了!

  ————

  蘇磬音只顧著奇怪,還沒來得及回過神,屋外便忽的傳來了一陣響動。

  「小姐,奉書帶了好多人抬著一個大物件來了。」

  石青進門稟報導。

  的確是奉書,不過這次卻不是一個人,而是帶了幾個有力氣的莊戶小廝,聲勢極大的,一塊扛了一張寬敞的黃梨硬木的羅漢榻來。

  這倒也是早就知道的,自打住到了這莊子裡來,齊茂行就一直一個人睡在隔斷的博古架下頭,擺著的黃檀硬長榻上,至多一米寬,兩面懸空,連翻身都怕要倒下去的。

  雖然齊茂行睡覺的確是安生,但這樣湊合也不是長久之計,當日兩人便說了另買一張寬敞些的木榻來,若非是太子殿下的皇莊,當然不能大興土木,羅漢榻是特意叫木匠改了一遭,只怕都未必會耽擱到現在。

  最終做好的羅漢榻,是分成兩半,有木匠跟著一道兒,就從屋門口小心的搬進來之後,在再屋裡重新拼起來,之後再擦拭收拾。

  至於挪出去的長榻,齊茂行原本是要奉書另找一間屋子仔細收好,等得他離去的時候,再給重新換回來。

  但蘇磬音見了,心下忽的生出一個念頭,卻開口攔了下來,只叫不必折騰,就擺在她這邊兒,就放在遮擋的木屏外頭。

  拔步床雖舒服,可這大夏日裡,白天悶在裡頭卻實在是有些憋悶的,而蘇磬音的習慣,做類似打棋譜或者看書這種不必正襟危坐的消遣的,是一定要堆出滿滿當當的長圓軟枕,倚靠在床上榻上,才會覺著舒服安逸的。

  之前長榻是齊茂行用著,她當然不能去用,只能自個忍著,這會兒正巧騰了出來,她當然是要順便給自己留下了。

  這麼點小事,她開口了,奉書自然是立即親自過來給辦好了。

  在下頭人搬來羅漢榻時,一派喧鬧雜亂,自然是顧不得說什麼整理的話。

  加上苗太醫叫人來請了,齊茂行便起身去了後院,與苗太醫慣例開始了解毒。

  因此主屋裡,只剩下蘇磬音一個。

  等到長榻與羅漢榻都擺好,屋裡重新清靜下來,她只想著長榻,便也顧不得齊茂行那突然嚴重起來的「整理癖。」

  只是叫了月白一道,從箱子裡將她的軟枕都一塊翻了出來,將長榻搞的軟軟和和,舒舒服服,只是一眼瞧著,就已經覺著不想下來。

  只是正巧到了晌午,吃過午膳之後,她才顧得上拿了一本古籍,靠上去真正的試了試。

  果然,舒服的很。

  齊茂行去解毒少說也得一兩個時辰,沒什麼顧忌的蘇磬音便也乾脆沒再起來,就這樣靠在長榻上看起了書。

  所有宅在家裡的人都會有這樣的毛病,原本只是靠著,慢慢的,身子便一點點的往下滑了下去,再多等一會兒,索性就乾脆脫了繡鞋,就這些半躺半倚的倒了下去,

  古籍晦澀,再看著看著,眼皮一點點的沉了下來,不知不覺,便不知什麼時候去會了周公。

  ————

  齊茂行一刻都不耽擱,午膳都沒吃,以最快的速度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撐著軟枕,睡得正香的蘇磬音。

  看清之後,他的動作便猛然一頓,遠遠的停在博古架前,一目不錯的盯著熟睡的蘇磬音,細細看了許久。

  越是打量,他的嘴角,便忍不住的越是露出了格外純粹真摯的笑意來,直到視線偶爾往下,忽的瞧到了什麼,才有些在意一般的眨了眨眼,似是在考慮一般,面帶猶豫。

  半晌,他緩緩伸手,小心翼翼,儘量緩慢、叫輪椅不出聲響的慢慢靠前。

  蘇磬音果真沒有被吵醒。

  他神色認真的查看著蘇磬音的神色,一點點微微探身,靠近熟睡中的軟玉佳人,緩緩伸手——

  將她地磚踢的散亂的繡鞋撿起放正,兩隻對齊,丁點不錯的擺在了腳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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