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料想,方寸之間,他暫離太子,竟釀成如此巨變。
於百花坊而言,雖風波不小,
然終究僅為徐懷安身邊一介僕從,即便真有意外,亦不足掛齒。
當下世態炎涼,人命賤如草芥,只要花魁安然無恙,萬事皆休。
然而,徐懷安與劉安深知其中利害,斷不敢如此淡然處之。
百花坊上下眾人,皆不知曉,一旦周起真的遭遇不測,其後果將何等慘烈。
恐不僅此青樓將被夷為平地,
只怕整個平康坊,乃至所有從業者,皆將人頭落地……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此言非虛。
面對如此大事,二人自不敢隱瞞,劉安即刻通過特殊途徑,將消息傳回。
隨後,二人沿清河展開了搜尋。
徐懷安憂心如焚,沿途燒香拜佛,只求周起平安無事。
否則……
尚未完成傳宗接代之責,便魂歸故里,他實在顏面無存。
一刻鐘後,皇宮太極殿內。
聞悉愛子失蹤,正與尚書僕射劉溫共議南方困局的梁啟,瞬間驚愕起身,險些立足不穩。
「陛下,保重龍體!」
老太監賈嚴急忙攙扶,眉頭緊鎖,對前來稟報的東宮宦官喝道:
「太子殿下之事,可屬實情?如有半點虛言,爾可知後果!」
「回陛下,公公,此事千真萬確,乃殿下貼身侍從劉安公公親自回報,小人焉敢妄言?」東宮宦官匍匐於地,顫抖不已。
「如此,事態恐將複雜。」
劉溫憂慮地瞥向周起,隨即明理:「陛下,南方之事,容臣擇日再議,當前之急,懇請允臣率一隊兵馬,奔赴清河。」
「劉卿忠勇可嘉,傳朕旨意,可調遣翊衛府兵馬任用。」
梁啟深吸一口氣,挺直身軀,稍作停頓,又叮嚀道:「切記,此事,暫且秘而不宣。」
「微臣明白。」
劉溫頷首贊同。關乎皇室尊嚴,
在未尋得太子、查明真相之前,的確不宜張揚。
倘若弄得沸沸揚揚,一旦消息泄露,世人將如何評說?
堂堂太子,一國儲君,竟涉足煙花之地,眠花宿柳。
實乃荒淫無度,玩物喪志,有失斯文……
屆時,皇家顏面置於何處?
故劉溫主動請纓,親自督辦搜尋,以防節外生枝。
劉溫離去後,梁啟仍無法平靜,命賈嚴喚來密諜司之人。
影子方得消息,如實稟報。
彼時,密諜司之人與劉安一致,不敢驚擾太子,僅在外圍監視。
屋內究竟發生了何事,他們同樣無從得知。
「混帳!」
梁啟一掌拍在桌案上,本欲發作,卻又忍住。
細想之下,畢竟身為當朝太子,密諜司之人哪敢在太子行事之時,偷窺探聽。
此舉乃大逆不道之罪。
除貼身內侍宦官,無人有此特權。
梁啟調整呼吸,轉移話題:「那名喚羽卿華的花魁,可有可疑之處?」
「目前未發現異常,屬下已派人潛入現場勘查,所見痕跡與她所述大致相符。」影子答道。
梁啟略加思索,懊悔地嘆道:「太子實乃糊塗,區區一名青樓女子,何至於以命相搏?」
眼中閃過一絲銳光,下令道:「嚴密監視此人,若太子……果真不幸,因其而起,便讓她,陪葬我兒黃泉!」
「遵命!」
影子躬身,剛欲退下,又被梁啟喚住:「傳告游四海,此次乃其徒弟護衛疏忽,他難辭其咎,命他出手,務必找到我兒。」
他字字擲地有聲,殺意凜然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若未能如願,他應知曉後果。」
影子不禁打了個寒戰。
游四海,乃密諜司前任首腦,早已退隱,智謀深遠,武藝更是深藏不露。
竟動用如此人物,足見炎帝震怒至極……
皇宮內一處偏僻庭院。
「徒兒啊,你可真是給為師惹了個大麻煩,罷了,我這副老骨,今夜便再動一動。」
游四海望著漫天飄雪,輕輕拍打著佝僂的脊背,骨骼微動,瞬間挺直身軀。
強大的氣場,瞬間湧現又迅速消散。
緊接著,他身形疾起,輕捷如燕,悄無聲息,直衝雲霄。
足尖輕點宮牆,幾個起落,消失於皇宮之外。
飛雪之夜,長安城沉浸在寧靜之中,萬家燈火,皆已沉醉夢鄉。
無人知曉,在這份寧靜之下,各方人馬正悄然向清河兩岸匯聚。
清河默默流淌,繞過平康坊後,蜿蜒轉折數次。
途經東市時,分出幾股支流,部分供集市所需,
其餘則繼續奔流而下,穿越南面諸多權貴府邸,匯入私家園林。
其中,注入齊國公蕭家的一脈支流。
此處河道不寬,水流舒緩。
一艘烏篷小舟,此刻正頂風冒雪,在河道中悠然前行。
「小姐,雪愈下愈大了,不如進艙避避吧。」
冬兒望著立於船頭的佳人,關切提議。
此刻,二人已換回女裝,衣袂飄飄,花容月貌,猶如雙仙臨塵。
「無礙,些許雪花何足懼哉。」
蕭玉顏仰視夜空,任由雪花飄落在臉頰,感受那絲冰涼,頓覺天地浩渺,孤身其中,思緒萬千,詩興勃發。
「今夜得觀梁不凡之英姿,使我靈感泉涌,似有所悟。」
她輕聲嘆息,詩興忽至,低吟幾句心得。
「這麼說,小姐該感激那位梁不凡才是?」冬兒笑語盈盈。
「我倒有此意,只可惜彼此萍水相逢,日後能否再見,實難預料。」
蕭玉顏話音剛落,船尾艄公突然驚疑出聲:「嗯?那是什麼……好像是個人!」。
「哎呀,真有人啊,還在動呢!快,救人!」
船夫急匆匆從船艙里拎出掛燈,朝水面一照,三人這才瞧得分明。
只見一名身穿藍衫的男子,面朝天漂浮在河中,一頭長髮隨著水流蕩漾。
待船隻靠近,蕭玉顏與冬兒幾乎異口同聲地驚呼:「梁不凡!」
兩人面露驚訝,難以置信。
這人不久前還在百花樓風光無限,
怎麼轉瞬之間,竟落水漂流至此?
看他神態恍惚,滿臉瘀青,顯然遭了毒手。
「小姐,你說他會不會是因為付不起花酒錢,被打得扔進河裡了?」冬兒脫口而出,想到此處,不由得牙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