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深情守候,他舍下一身傲骨

  岑晝寸步不離守了喬知漾一整天。💀☺ ➅➈SнǗˣ.𝓒oM 🎃☝

  翌日清晨,徐康帶著早餐和換洗的衣物,輕輕地推開門。

  才短短一天,他整個人肉眼可見消瘦了許多。

  黯然空洞的雙眼覆滿紅血絲,下巴長出淡青色的鬍渣,臉龐憔悴,薄唇乾裂出唇紋。

  極差的精神狀態根本看不出半點平日的矜貴從容。

  只剩下了滿地狼藉的頹然沉寂。

  徐康看在眼裡,急得不行。

  「岑總,您交代的事情,已經全部都妥協辦好了。」

  他猶豫了下,站在身後慢慢開口,「按照您的要求,我已經替您將所有工作都往後推掉。

  還有那邊剩下的所有餘黨都已經全部清理乾淨,沒有留任何活口。」

  岑晝從女孩的手上抬了抬頭,通紅的雙眼浮動出了一抹驚心的陰鷙,嗓音又慢又沉,聽得令人心驚膽跳,「把盛明皓的屍體留著。」

  他要他死,也不得安寧。

  「是。」

  見他似乎有了些反應。

  徐康立刻抓緊時間舉起手裡的東西,連忙繼續說道,「岑總,您已經一天沒有吃過東西了,身上的衣服也髒了,我帶了早餐和換洗的衣物過來,您.....」

  「......」

  話還未說完。

  面前的男人穿著還沾有風霜和血跡的滑雪服,再次彎下高大挺闊的背脊,頹然無力地低著頭貼向了女孩微涼的手。

  宛如一隻只願意守在主人身旁哪也不願去,固執又悲傷的大狗狗,無聲地發出哀鳴。

  徐康嘆了口氣。

  他將早餐輕輕放在桌上,雖然效果其微,但還是忍不住繼續勸道,「岑總,您先吃點東西吧,不然你的胃病又會復發了。」

  「......」

  對方依舊一動不動,陷於良久的安靜。

  徐康無奈搖了搖頭。

  他確信。

  如果少夫人一天不醒來,岑總肯定不會管自己的身體狀況,就這麼一直等下去。

  哪怕胃病復發。

  哪怕疼得要死。

  如果還有一絲意識撐著,他都絕對不會離開她半步。

  沒有辦法了。

  只能搬出唯一一張有效的王牌了。

  「岑總,我知道您很擔心少夫人,但是您也不能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

  萬一少夫人醒了,看到您這樣,肯定會不高興的。」

  徐康看向病床上仍陷於昏迷的女孩,輕聲道,「我相信少夫人一定不願意看到您這樣。」

  像是被喚醒般,岑晝無力垂落的眼睫顫了顫,肩膀終於動了動。

  他抬起布滿血絲的雙眼,握緊女孩的手,往蒼白的臉上蹭了蹭,目光溫柔繾綣,唇角輕輕一彎,「.....好。」

  以這樣不變的姿勢坐了一整天。

  起身的時候雙腿發出強烈的酸麻,難以一時能站直起來。

  但他像是所有的知覺都被屏蔽掉,感受不了其他。

  「寶寶,我會乖乖聽話。」

  岑晝望著床上的女孩,俯身輕柔地吻了吻她的額頭,聲音暗啞不已,「所以寶寶你也要乖乖早點醒過來知道嗎?」

  病床上的女孩面容蒼白恬靜,失去血色的唇瓣平直地抿著。

  仍然安安靜靜的躺著不動,沒有任何回應。

  岑晝眼底又紅了紅。

  心臟像是被利刀捅出一個巨大的血窟窿,痛得幾乎要失去站立的力氣了。

  他艱難地扯了扯嘴角,又握緊了下她的手,才不舍地緩緩鬆開。

  岑晝轉身接過徐康手中換洗的衣物,腳步沉重地往衛生間的方向走去。

  門輕輕關上。

  在脫下身上髒兮兮的滑雪服時。

  他動自然地將手伸向口袋,像是每日都會重複著的動作,將從裡面的平安符小心翼翼拿了出來。

  這瞬間——

  一枚沾滿了血跡的平安符,驀地映入他通紅的雙眼。

  岑晝全身僵硬。

  神經好似被什麼猛然嗡然撥動,在腦海里發出了震耳欲聾的顫聲。

  他拿著沾有血的平安符的手不受控顫抖了起來。

  那些鋒利的記憶碎片,如同被觸動機關,再次殘忍地切割著他破碎不堪的心臟。

  「砰——」

  槍聲猛地響起。

  那一顆原本是要打在他身上的子彈。

  因她毅然抱著他轉過了身,硬生生幫他擋了下來。

  像是一朵會令人絕望的血花。

  在他驚愕崩潰的眼中綻放,整片視野都是從她身上流出來的血。

  不止染紅了他身上的衣服,也染紅了她特意為他排了長隊求來的平安符.....

  岑晝眼睫遲鈍的顫了顫。

  耳邊驀然響起當日她站在寺廟,高興舉著手中的符紙,對他揚起明媚靈動的笑容。

  「三哥,這是我為你求來的平安符,你記得收好,可別亂丟哦。」

  「雖然這些東西不是說想要靈就會靈。」

  「但只要有這份信念在,說不定就會實現了。」

  「岑晝,我要你永遠平平安安,喜樂無憂。」

  女孩清晰的聲音,一字不漏地在他腦海里循環。

  岑晝瞳孔緊縮,身體踉蹌往後一晃。

  像失去所有支撐的力氣,靠著牆一下跌坐在冰涼的地面上。

  他戰慄地望著手中沾有血跡的平安符,心臟窒息。

  好似瞬時間喪失了語言功能,艱難地張了張嘴,無法說出一個完整的字。

  眼淚潰不成軍從通紅的眼眶中滑落下來,浸濕了整張臉龐。

  她要他一生平安。

  她做到了。

  可是她呢?

  她自己的呢?

  屬於她的那份平安又在哪裡?

  還是說....她把手裡的平安讓給了他.....

  岑晝攥緊手中的平安符,脊背痛不欲生地往下折,湧出腥氣的喉嚨深處擠壓出模糊悲傷的音節。

  如同遭受著削骨挫筋的凌遲,渾身顫抖,眼底全都是悲痛欲絕的破碎絕望。

  當日頂著毒辣的太陽,排了幾乎兩三小時隊伍為他求來平安符的小姑娘。

  如今卻虛弱躺在病床上,不知何時才能甦醒過來.....

  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巨大的悲痛下,男人死死地攥緊手中的符紙,裹滿血絲的眼底全都是破碎的淚。

  這一切都怪他。

  如果他能早日解決所有對她不利的危險因素。

  如果他能早點來到她的身邊。

  如果他能比她更快一步發現藏在身後的黑漆漆槍口,如果是他幫她擋下那一顆子彈.....

  那是不是這件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那是不是她就不會失去所有往時的生機,滿臉蒼白躺在病床上了?

  岑晝雙眼通紅望著窗戶外蒼茫的天空,胸口位置像是又被重重敲擊好幾下,強烈深刻的痛感直深入骨髓,痛不欲生。

  像是開始了自我懲罰,這段時間裡岑晝不分晝夜待在病房裡守著喬知漾。

  知道小姑娘愛乾淨,他每天拿著乾淨的手巾幫她擦拭身體。

  努力地壓著心頭厚重的傷痛,像往日跟她聊天般,溫柔啞著嗓子跟她講許多從手機上搜羅出來的笑話。

  向來不管在哪個領域都能冷靜沉穩,遇事不驚的男人白天用盡耐心照料著她。

  到了晚上。

  他坐在病床邊握著她的手,貼著自己的臉頰。

  像只受傷的大型犬般,猩紅的雙眼噙著淚,無聲又固執地望著她,一遍又一遍地輕喚著她的名字,嗓子幹得厲害也像是完全察覺不到。

  「大哥哥,這位漂亮姐姐是你喜歡的人嗎?」

  直到有一天,一個穿著大紅色棉衣,扎著兩個丸子頭的小女孩抱著一大瓶裝有一半千紙鶴的玻璃瓶,怯生生地在病房門口裡探出了半個腦袋。

  她已經觀察好幾天了。

  從這位漂亮的姐姐因為被壞人陷害而受傷住院,

  這位看上去又冷又凶的大哥哥每天都像是不知道疲累一樣,天天都坐在原封不動的位置里守著她。

  有時候她經過時,還看到他握著漂亮姐姐的手哭得很傷心,像是一顆顆散落在地面上的珍珠一樣,撿都要撿不完。

  「嗯。」

  岑晝抬了抬頭,一雙早已被淚光濕透的雙眸深情繾綣地落在病床上的女孩,輕聲,「是我生生世世都非她不娶,最愛的人了。」

  這般炙重的情深,饒是還不懂得大人情愛的小女孩也不由有些觸動。

  「大哥哥,你聽說過千紙鶴傳說嗎?」

  她舉起了手中的玻璃瓶,童聲稚嫩,「我媽媽說了,千紙鶴是能帶給人希望和好運的,只要折夠一千隻千紙鶴,我的奶奶就能醒過來了。」

  奶奶應該是她最愛的人。

  一提起,小女孩也不由紅了雙眼。

  親人面臨生死這個課題,永遠都像是一道跨不去的難關。

  不管從什麼時候提起,都會像一場潮濕般令人生痛。

  「大哥哥,你看!我現在已經折了快有五百隻了,今天醫生叔叔跟我說,奶奶的病情已經開始穩定下來了,叫我不用擔心。」

  小女孩吸了吸鼻子,重新揚起天真燦爛的笑容,「所以折千紙鶴真的很有效哦,大哥哥你也可以試試。」

  「我這裡還有很多好看的摺紙,喏。」

  小女孩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大疊五顏六色的摺紙,穿著雪靴的雙腳噠噠噠地走了過來,往岑晝的手裡塞去,「我分給你一半。」

  「所以大哥哥不要哭啦。」

  她輕歪了歪腦袋,笨拙又稚嫩地安慰他,「不然哭多了變成醜八怪,漂亮姐姐就不喜歡你惹。」

  岑晝低頭看著手中的摺紙,唇角輕彎,聲音沙啞,「謝謝。」

  自此,病房裡的桌子開始有一個大大的透明玻璃罐。

  罐子裡隨著時間,開始一點點堆滿摺疊得漂亮標準的千紙鶴。

  「漾漾,今天外面還在下雪。」

  今日岑晝將一隻粉紅色的千紙鶴輕輕地放入玻璃罐中,垂眸望著病床上女孩恬靜的面孔,修長的指極其溫柔地撩過她的碎發,然後低頭,輕柔地在她的額間印下一吻,「你不是最喜歡滑雪和堆雪人嗎?」

  「等你醒來後,我們一起再去堆一個好不好?」

  他輕勾唇角,眸光溫情繾綣,每一個字都凝滿了極深的愛戀,「你先前不是說我的雪人堆得沒你的可愛,所以等寶寶醒來後,教一下三哥怎樣才能把雪人堆得可愛好不好?」

  躺在病床上的喬知漾像熟睡般,依舊雙眼閉著,面容安靜。

  整個室內,回應他的只有旁邊輸液瓶里滴答滴答的藥水聲,還有其他儀器運作著的聲音。

  岑晝喉嚨苦澀地滾了滾。

  「漾漾你看,我為你折的千紙鶴已經快有五百隻了。」

  像是獻寶一樣,他拿起桌上的玻璃罐,通紅的雙眼微彎,低沉的嗓音又再次升起了股沙啞的語調,「我知道還沒有夠五百天,但我真的等不及了,所以我沒忍住折多了一點,想讓我的漾漾寶貝能快點醒過來。」

  似乎像是被自己的舉動逗笑了似的,岑晝彎了彎唇,卻像是哭了一樣,「很傻是吧?這樣沒有科學理論的東西,我竟然真的相信了.....」

  相信它們真的有神力,可以聽到他心裡千千遍遍的願望。

  「可是漾漾,我實在沒有辦法了。」

  岑晝咽了咽像是被刀片刮過的喉嚨,通紅的眼酸澀得厲害,這個向來頂天立地的男人,再次為她折下一身傲骨,承認自己的無措,「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寄託這些了.....」

  「漾漾。」

  岑晝握緊她的手,固執又深情低聲,「不管時間有多長,三哥都願意等你,可是寶貝要答應三哥,不要將三哥一個人丟在這裡……」

  他又流下一行淚,「你知道的,我不能失去你,不能……」

  因為她不在的世界。

  那便是無望的地獄了。

  —

  又是新的一天。

  外面的天氣停了雪,溫度緩和了不少。

  徐康拎著早飯,再次準時來到醫院。

  「岑總,今天......」

  但等他來到病房,就發現自家老闆的身影不見了。

  一直放在桌面上的玻璃罐內的千紙鶴又多了幾層,快要填滿了。

  找了一圈都不見岑晝的身影,徐康著實的慌了。

  臥槽!

  岑總呢?

  他這麼大一隻的岑總跑哪裡去了?

  現在夫人又陷於昏迷,一直寸步不離守著她的岑總突然不見了。

  不會是想不開要去做什麼傻事吧!

  徐康越想越慌,立刻掏出手機撥通岑晝的號碼,很快對方就接通了,伴隨著外面陣陣的風聲,他第一句便是焦急問道,「是不是她醒了?」

  還好還好,岑總沒做出什麼事。

  徐康鬆了口氣,然後難過看了眼病床上的女孩,低聲,「還沒有,岑總,我是見您突然不在,就.....」

  「我知道了。」

  岑晝握著手機,因為不分晝夜在病房守候,整個眉眼間肉眼可見的疲憊憔悴。

  聽到另一頭對方的回答,剛才那一抹躍起的激動瞬間化為烏有,如同被凜冽的寒風吹散的燭光。

  他交代了幾句然後結束通話。

  重新裹著漆黑色的大衣,踏向荒蕪的風中。

  岑晝想起他們以前一起放過花燈,當時小姑娘在一眾各式各樣的花燈里挑選了一個藍色的花燈給他。

  她說這個花燈上面印有了她想要給他的祝福——

  春祺夏安,秋綏冬祺。

  願他四季每一天都能平安喜樂,萬事如意。

  因為現在是冬天,不是放花燈的時候,所以岑晝找遍了許多地方,中間還因為路面潮濕,不小腳步踉蹌了一下。

  直到在一家雜貨店裡終於買到了一盞小小的花燈。

  像是一場宿命般的緣分。

  那一盞小小的白色花燈跟她當日捧著的一模一樣,就連她當初送給他的祝福詞都是一樣的。

  已經有好幾天沒有下雪了。

  有一面沒有結冰的湖水在微弱的光線折射下,透著乾淨清澈。

  就跟尋找花燈一樣,岑晝走了許久才尋到了這一塊完全沒結冰的水面。

  因為這裡靠近藏區。

  在他的身後,都是一大片由當地人編織的各種五顏六色的經幡。

  在還帶著冬日凜冽的寒風下,揚起了一道道寓意著各種祝福的聲響。

  「你們看——」

  「這個男人好奇怪啊,怎麼大冬天突然來這裡放花燈了?」

  「現在不是放花燈的時候,他這個花燈肯定很難才買到吧?」

  天氣終於好轉了,不少當地人還有些旅客都停留在附近掛著經幡,灑下隆達,這時都被個身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吸引了視線。

  他身影挺拔,面容清雋。

  像是有段時間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俊美的眉眼凝滿了很深的倦意,金絲邊眼鏡內的雙眸裹滿了血絲。

  但儘管如此,他周身依舊涌動著與生俱來強勢的氣場。

  一看就是一位百無禁忌,手段狠辣,生殺予奪的狠角色。

  但此時他手捧著花燈, 穿過一條條隨風飄動的經幡,還有漫天飛舞的隆達,低眸垂目,俊容虔誠,緩緩來到了河邊。

  像極了一個位高權重,權勢滔天,目中無他物,卻能為了心愛之人甘願來到這裡 ,卸下一身傲氣的暴君。

  因為尋找花燈的途中走了太久,岑晝的雙腿已有些酸麻。

  但他就這麼行走在河邊上,不顧會弄髒他身上昂貴的黑色大衣蹲了下來。

  然後動作小心翼翼地將燃起燭光的花燈緩緩放入了湖面。

  很傻是不是?

  又是聽信童言去折一千隻紙鶴,又是在這樣的季節和地方去放不適宜的花燈。

  他當然知道這樣很傻。

  真的很傻。

  但他已經沒有辦法了,只能盡力將能帶給她祝福的方法,都做了一遍又一遍。

  岑晝注目著慢悠悠隨風飄蕩在湖面的花燈,聽著耳邊經幡飄動的聲音,眼睛再次慢慢一點一點變紅。

  恍然間,他的腦海里緩緩浮現出當日他們第一次來到寺廟的情景。

  曬得小臉紅撲撲的小姑娘興奮舉著平安符,「看,這是我為你求來的平安符。」

  「怎麼只有一個?」

  他問,「你自己的呢?」

  她哎呀一聲,拍了下腦門,「我忘了。」

  「不過沒關係。」

  她重新揚起笑容,「只要你能平平安安就夠了。」

  岑晝心口一窒。

  濕潤的淚光再次無聲地浸滿通紅的眼眶。

  當日她頂著毒辣的太陽,排了幾個小時的長隊伍,面跪佛前,滿懷真心為他祈求能一生平安。

  現在他捨棄所有傲骨,想盡辦法,虔誠敬重為她積攢許多祝福,讓她能順利度過這個難關,從此一生平安。

  「叮鈴鈴。」

  無數隨風飄揚的經幡發出清脆的銅鈴響,像是在對他的回應。

  「先生,要買一個嗎?」

  一個身穿著藏服的老者說著並不流利的普通話,對他掏出由經幡製作而成的五色手繩,「保平安,很靈的。」

  岑晝只買了一條。

  還是挑了他家小姑娘最喜歡的顏色。

  見他只買給了其他人,沒有考慮自己,老者不由奇怪問道,「先生您自己不需要嗎?」

  「不用了。」

  岑晝搖頭,捂了捂當日喬知漾為他求來,儘管如今染了鮮血,但他依舊隨身攜帶著的平安符,唇角輕彎,「我已經擁有了世界上最好的平安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