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汾喬的大腦瞬間變得一片空白,臉頰也是紅撲撲的,一動不敢動,更別說回頭。
她悄悄漏出餘光去看一眼,火鍋店的門口,三人齊齊站在那,目瞪口呆。
唰一下,汾喬立刻收回目光。
「顧衍……」汾喬抓緊了他的大衣,有點緊張,無所適從。
她和顧衍的關係大概是第一次這樣暴露在認識的人面前,她從前說顧衍是爸爸的朋友,她們會不會覺得自己刻意隱瞞?
汾喬的朋友很少,她有些不安。
「喬喬,她們都等你很久了。」顧衍的眼中含著一抹笑意,右手摸摸她的發旋。
「哦……哦。」汾喬像是才反應過來,趕緊鬆手,退出顧衍的懷抱。
「摸頭殺……」
看到顧衍揉汾喬的頭髮,羅心心低聲驚呼,心都要被萌化了。正遇上顧衍的視線移過來,她趕緊低頭,裝作一副什麼也沒看見的樣子。
上次在花園酒店,汾喬喝醉,她被顧衍冷冰冰的目光凝視,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羅心心是早有知覺和猜測,並不覺得十分驚訝,而喬莽和潘迪,還是頭一回看見剛才那一幕。
昏黃的路燈下,汾喬的的頭埋在那男人的懷裡。
男人很高大,距離太遠,她們看不大清楚那人的臉,卻依稀可以感覺到那男人面容清雋,氣質清貴。
潘迪偏頭低聲對羅心心道:「汾喬有男朋友了?這保密做的也太到位了吧?我居然一點沒發覺…」
「那是顧衍學長。」羅心心悄悄提醒她。
「顧衍?!」潘迪驚呼,又細看去,輪廓果然有幾分相似,先前她無論如何沒有想到,和汾喬相擁的男人居然是顧衍。
「顧衍不是汾喬爸爸的朋友嗎?」潘迪問道,還是覺得不太真實。而他們之間相處的模式太過親密,讓她不由自主往下猜測。
「很奇怪嗎?」羅心心聳聳肩,「你覺得顧衍學長比我們大多少歲?」
對。
潘迪細細回想,事實上顧衍年紀大不了她們多少,只是因為他功成名就的太早,如同神祗般高高矗立在每一個崇文學子的心目中。所以看到汾喬同他相擁的時候,才會那麼詫異。
她偏過頭去看喬莽的面色,發現她依舊神色淡淡。
這麼淡定,所以就她一個人覺得詫異嗎?
潘迪轉回頭,撇了撇嘴,就見兩人已經向她們走來。
汾喬只到顧衍的胸膛一般高,那身高差意外地和諧。顧衍的腿長,卻是刻意放慢了步子走在汾喬的身側,與她並行,兩人相攜而來,如同書畫中走出的一對璧人。
顧衍越走近,羅心心立得越直,生怕顧衍覺得她吊兒郎當不務正業,帶壞了汾喬。
「心心,你們怎麼出來了?」汾喬站定,腳尖悄悄在原地打轉,臉上帶著一抹紅暈,如同三月里初綻的桃花,粉嫩又鮮妍。也不知那紅緋是冷風凍的,還是羞的。
「菜都上齊了,你還沒回來,我們就出來看看……」羅心心在顧衍面前很是拘束,恭恭敬敬對他道了一聲,「師兄好。」
潘迪和喬莽也都學著羅心心打了招呼。
顧衍微微頷首答覆,將搭在腕上的外套遞給汾喬,又道:「不用拘禮,我只是給汾喬送件外套。」
顧衍不管走到哪一向自帶威懾技能,自他出現後,寢室四人之間輕鬆的氣氛一瞬間嚴肅正經起來了。
顧衍與她們的生活相隔太遠,那傳奇的出生和履歷,那英俊無雙的面貌,分明只在傳說中出現的人物,現在真真實實站在她們面前,本該激動又興奮,三人卻都戰戰兢兢不大敢說話。
顧衍一眼便能察覺到,「汾喬平日裡多勞煩你們照顧,多謝了。」
「不用不用。」她們連連擺手,受寵若驚。
顧衍無心破壞幾人的氣氛,汾喬難得出來玩。她低頭看了看表,便道:「時間還早,你們好好玩,我還有個會議,就不打擾了。」
說罷,他又低頭揉了揉汾喬的發旋,溫聲道:「喬喬,結束了我再來接你。」
「好。」
汾喬這次答得乾脆。這是宿舍四人的聚會,連羅心心都沒有帶家眷,汾喬自然也不能留顧衍下來。
顧衍轉身離開,三人連忙行禮,恭聲道師兄慢走。
他的身影在夜幕中格外挺拔高大,一步一行皆是浸在血脈里令人折服的矜貴與優雅。
直到目送他上了邁巴赫,羅心心才鬆了一口氣,呼道:「師兄一站在這,我就腿軟…」
「有這麼可怕嗎?」汾喬不解,怎麼也想不起來她當初有多怕顧衍了。
……
火鍋是鴛鴦鍋,奶白色和辣椒紅的湯底咕嚕咕嚕翻滾著,青菜和毛肚在其中若隱若現,整個大廳被香味充斥。環境有些喧嚷,然而在笑鬧聲里,卻格外有吃火鍋的氣氛。
屋外還刮著寒風,屋內眾人卻吃得臉上隱隱冒汗,乾脆捲起袖子,紮起頭髮來,繼續吃。
汾喬肚子不餓,但火鍋的香味和顏色看上去太誘人,她吃了幾塊,燙得舌頭和喉嚨隱隱生疼,嫩滑的肉順著食道滑進肚子裡,讓人愉悅又滿足。
相處一個學期,幾個女孩平日裡從未有過這樣心平氣和一起坐下來吃飯的時候,話也格外多起來。
喬莽甚至還幫潘迪倒了一杯飲料,弄得潘迪受寵若驚,險些要以為是自己在做夢了。
能進崇文的學生,總是有共通之處的,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著自己的長處。一群同樣驕傲的學子,隨便聊兩句,便能有說不完的話題,席間相談甚歡。
時間越來越晚,大廳里的客人大都酒足飯飽,結帳離開,喧嚷的聲響漸漸安靜下來。
喬莽放下筷子,正了正身形,這才道,「其實我今天是想和大家說一件事兒。」
「什麼?」喬莽的神情看起來很認真,像在對待一件嚴肅的事情,羅心心奇怪,率先開口問道。
「我要退學了。」喬莽頓了頓,還是極力保持平靜將剩下的幾個字說出口:「對不起,不能陪大家走完大學。」
她短短的兩句話,眾人卻都被震得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這是崇文啊!是崇文,這不是三流大學,整個國家每年多少人哭著喊著想要考進的最高學府,喬莽卻要退學?
「為什麼?」潘迪幾乎要懷疑是自己聽錯了,「就因為今天的考試你沒發揮好嗎……」
「不是的,」喬莽打斷她,「我沒有發揮失常,但我有不得不退學的理由。」
「我爸爸病了,我沒辦法再把時間花在讀書上,我得賺錢。」喬莽緩緩說來,這是她第一次提起自己的家庭。
潘迪和羅心心都不知道喬莽家裡的情況,只知道她拼命讀書拿獎學金,還要打工賺錢,家裡的條件或許不太充裕,但竟不知道已經到要退學的地步。
「可你從崇文畢業不是能賺更多的錢嗎?為什麼要半途而廢呢?你的成績那麼好……」羅心心極力勸她,試圖挽回她的心意。
「可我爸爸的病情等不到我畢業了。」喬莽語氣聽起來十分堅定,神情里卻帶著不易察覺的落寞。
三人中,最不想聽到喬莽退學這個消息的人要數汾喬。
她不安地移了移凳子,覺得心上煩躁,正視著喬莽的眼睛,問道:「你不是有個哥哥嗎?他也能賺錢,為什麼偏要你要退學?你退了學就能解決問題,賺很多錢嗎?」
喬莽心底絕對不想退學,她喜歡讀書,汾喬清楚。
她曾經見過喬莽為了能留在崇文哭著和家裡爭吵,歇斯底里。
崇文的學費不高,喬莽打工賺來的錢交了學費還要養活自己,時不時還得往家裡拿。她為了能繼續讀書已經這麼辛苦,現在還要她退學嗎?
又要她回去嫁人?
汾喬腦海中冒出這個念頭,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喬莽老家所在的省份娶新娘可是一直以高彩禮出名的。
思及此,汾喬心中越發煩悶。
如果能夠順利從崇文畢業,以喬莽的能力,她的前途必然是一片光明的。可是天底下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家人呢?她心裡總有一股不知道哪裡冒上來的火氣。
努力平靜了片刻,汾喬又道:「喬莽,你爸爸治病需要多少錢?」
喬莽嘴巴微張,似是詫異,她開口道:「喬喬,我說這些不是想要得到幫助的。」
「可我想你能在崇文繼續念下去啊!」汾喬睜大眼睛,「你難道不想繼續念書嗎?」
喬莽語塞,她愣了很久,緩緩低下頭去,輕聲開口。
那聲音很輕,如果不是火鍋店人變少了,安靜了些,汾喬大概都聽不清楚。
「如果我能坦然接受這些,就不會下定決心要退學了。」喬莽頓了頓,接著道:「謝謝你,汾喬,你是個好姑娘。」
「但退學申請我已經交上去了。」
鍋底上的加熱爐已經關了許久,桌上只剩些殘羹冷菜。
四人沉默著坐在桌邊,來時興高采烈,現在氣氛卻截然相反了。
「回去吧。」喬莽努力揚起一個笑容來,「走吧,整個學期最後一天,大家不要哭喪著臉。」
店門外的寒風颳得越發厲害,汾喬裹緊了厚重的外套,卻還是打了一個寒蟬。
羅心心回家,潘迪和喬莽回學校。
分離之際,汾喬握緊了口袋中的東西,終於下定決心,喚住了即將走遠的喬莽。
「喬莽!你等一下。」她小跑著追上去。
「還有事兒嗎?」喬莽回頭。
汾喬在她面前喘著氣站定,從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這個給你。」
那是一管凍瘡膏,被汾喬的手心捂得很暖。
喬莽愣了片刻,緩緩伸手接過了它。
她的手上十指通紅,又脹又皺,可怖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