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六十四章

  回到帝都沒多久,崇文的期末考就接著到了。

  汾喬缺了好長時間的課,想到期末考都心底發慌,一連幾天,除了上課,汾喬在宿舍抱著書不肯出門。

  期末考最後一天,汾喬大清早從床上爬起來,裹著外套,邊朝掌心哈氣,邊溫習教材。

  帝都的冬天可要比滇城氣溫要低得多,汾喬是個地道的南方人,第一次體驗北方的冬天,冷得要命。身邊的人紛紛開始感冒,大清早起來,汾喬發現自己也中招了。

  鼻尖是紅的,說話也帶著濃重的鼻音。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正遇上喬莽從衛生間洗漱回來。

  喬莽沒買熱水壺,汾喬見她端盆的手被水冰的發紫,十指紅腫,還在生凍瘡。

  這樣的天氣,想到要碰冷水,汾喬都會一身顫慄。

  「我的熱水用不完,下次用我的吧?」汾喬還捏著筆,忍不住偏頭對她說。

  喬莽安靜擺好洗漱用品,回頭沖她笑了笑,「我習慣用冷水了,也沒那麼冷。」

  來到帝都之後,汾喬才知道,原來水龍頭是可以被凍壞的,隔壁好幾間宿舍都換了新水龍頭。301的雖然沒壞,但凍了一夜,管道里的水都有了碎冰,出水總是斷斷續續的。

  汾喬很少向別人釋放自己的善意,猛然被拒絕,她也不知道該說點兒什麼才能讓喬莽答應。失落地扭回頭繼續看書,眼睛卻總是不自覺去看喬莽。

  「要吃感冒藥嗎?」喬莽在收柜子,「上次買的還有剩下的。」

  「吃,」汾喬又振奮起來,「謝謝你,喬莽!」

  「兩袋沖劑,沒什麼好謝的。」

  喬莽拿了汾喬的杯子,泡好了才放在她面前,棕褐色的液體還冒著氤氳的熱氣,一股藥水專屬的味道直衝鼻腔,讓人聞到胃部就忍不住翻湧起來。

  汾喬有些後悔剛才自己怎麼腦子一抽就答應了。

  但喬莽都已經泡好放在面前,再討厭喝藥,汾喬也不願拂了她的好意。

  ……

  天寒地凍的日子,最適合吃火鍋。

  出了考場,羅心心便提議去吃火鍋。

  小感冒也沒能阻止汾喬的發揮,大家都考得不錯,又是期末的最後一天,宿舍的四人要有一整個假期不能相見了,趁今天最後聚一次餐。

  「我倒是沒什麼,」潘迪扭頭,聲音不自在,「也要看她願不願意去。」

  這個她,指的自然便是喬莽。

  喬莽還沒出考場,三人站在原地等了好一會,走廊的轉角才出現了喬莽的身影。

  她走的很慢,在發呆,沒有看見等她的三人,情緒看上去有些不對勁,惘然而又迷茫,遠遠的汾喬也能感受到她周身壓抑的氣氛。

  考得不好嗎?

  三人心裡同時想到。

  可是不可能呀?大家平日裡翻都沒翻過的教材喬莽都可以倒著背。

  今天考試那些題目,汾喬敢發誓,只要喬莽願意,她閉著眼睛也能做出來。

  喬莽考試是穩定型選手,從不在會做的題上失分,而在所學過的框架里,她幾乎沒有不會做的題。

  「喬莽。」眼看喬莽走過來,羅心心率先叫了她一聲。

  喬莽止步,抬頭,她問:「是在等我嗎?」

  「恩,」羅心心親熱挽過她的手,「今天天氣這麼冷,我們去吃火鍋吧,都在等你呢。」

  喬莽不自在從她臂彎里抽回手,「那去吧。」

  「在哪?」她又問。

  喬莽這是答應了?汾喬聽進耳朵里都還有些不敢相信,喬莽一向是從不聚會的,她比汾喬這個正兒八經的社交恐懼症病人更獨來獨往。

  汾喬是怕和人接觸,而她是怕花錢。

  喬莽吃飯從來只打一個素菜,有時候一個包子也就將就著過了一餐。但她又是驕傲的,即使過得再艱難,她也絕不接受別人的接濟。

  羅心心想好的地址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換了一家經濟便宜的火鍋店。

  冬天天黑的早,還沒到餐點,光線便暗下來,路燈也亮了。

  張儀已經幫汾喬收拾期末帶回家的行李箱,先帶回家,聚完餐司機好直接把汾喬接回公寓。

  「張嫂…我可以自己收的…」每到這時候,汾喬總是十分窘迫,她明明告訴過張嫂不要來的。

  張儀在疊床單,聞言,好脾氣地笑著朝汾喬解釋,「我在家裡閒得發慌,好不容易有點事情做,汾喬小姐還是讓我來收吧。」

  汾喬的抗議無效,只能自己蹲在一遍,幫張嫂疊收出來的衣服。

  好多秋天的衣服都還沒來得及穿一次,冬天就已經到了,汾喬理著衣服,又想到喬莽生凍瘡的手來,她偷偷抬眼去看上床的喬莽。

  汾喬隱約能感覺到喬莽的家人對她並不好。喬莽每個月辛苦打工省吃儉用存學費,家裡不僅一文不出,還三天兩頭打電話來,汾喬無意間聽到過兩次,不是讓她回去嫁人就是讓她輟學。

  喬莽從不說,每次打電話都一個人走到外面陽台上。把所有的辛酸苦難打包咽進肚子,繼續奔波在課堂、圖書館和打工的地方。

  從本質上,汾喬和喬莽的遭遇差不多,被親人嫌棄,無依無靠。可喬莽卻又要比汾喬堅強得多,她依靠自己的本事和能力存活。汾喬不如她,卻羨慕她。如果不是遇到了顧衍,她可能早已無法支撐下去。

  冬天的火鍋店生意總是特別好。

  羅心心選的地方離大學城很近,消費的大多是年齡相近的學生,店門上還掛著喜慶的大紅燈籠。

  一進店門,熱氣和暖意撲面而來,大廳里幾十張桌子,人聲鼎沸,十分熱鬧。

  「要包間嗎?」潘迪提議。

  「恩…」羅心心沉吟片刻,又道「算了吧,包間又貴又沒氣氛,大廳里多熱鬧呀。可以嗎,汾喬?」她回頭詢問汾喬的意見。

  汾喬不喜歡吵,但這個時候她不想駁羅心心的意思。

  因為大廳不用出包間的費用,要便宜一些。

  喬莽是第一次同她們出來吃飯。她和潘迪自上次吵過架之後,兩人之間一直有些僵硬,很少說話。

  其是汾喬覺得她們互相都已經原諒對方了,只是需要一個和解的契機。好在羅心心一直是個活躍氣氛的小能手,幾句話一過,大家都自然了不少。

  還沒等上菜,汾喬就接到了來自顧衍的電話。

  看到來電顯示,汾喬面上就帶了喜意,和大家說了一聲,小跑著出了店門接電話。

  外面很冷,還刮著風,汾喬出來的急,都沒來得及戴手套。

  不過身邊猛然安靜下來,汾喬終於可以聽見電話那邊傳來的,顧衍柔和清朗的聲音。

  「準備吃飯了嗎?」

  「恩。」外面冷,汾喬一手拿著電話答他,還需要一邊往空著的手心哈氣取暖。

  張口,朦朧的霧氣便在暖黃色的路燈下暈開來,轉瞬即逝。身上冷,汾喬心裡卻如同掛了顆小太陽,暖洋洋的。

  「感冒了嗎?」顧衍一下便聽出汾喬的鼻音,「有沒有吃藥?」

  「吃了,是喬莽給我泡的呢。」汾喬心情不錯,一邊答他,一邊不安分地踢起了路燈下的小石子。

  剛回到帝都,汾喬知道這段時間顧衍有多忙,常常工作到深夜,餐點也顧不過來,還總抽出時間給自己打電話。汾喬不忍,可心頭到底又是甜蜜極了的。

  顧衍的聲音很好聽,每吐出一個字,都像是音符,跳躍在汾喬的耳朵邊上,聽完了又覺得好像輕柔的羽毛划過心間,痒痒地,讓人舒服得想要伸懶腰。

  說完了,他又聽汾喬有一搭沒一搭說著一整天的事情,突然一陣寒風席捲,她忍不住打了個冷噤。

  「怎麼不多穿點兒?」電話那端顧衍皺起眉來。

  汾喬為了好看,寧死也不肯穿秋褲,外套也不穿太厚的。別人這樣也倒罷了,顧衍也管不著。偏偏汾喬是最容易生病的體質,每次受涼還會生病。苦口婆心勸到她願意穿會兒,氣溫微升,又脫了。顧衍每次被她氣的仰倒,卻拿汾喬什麼辦法也沒有。

  打是打不得,罵也罵不出口,好不容易狠下心,她就拿可憐巴巴的大眼睛看著你。

  聽顧衍這一說,汾喬不服氣了,「你都沒看到,怎麼知道我穿的少?」

  「你回頭。」

  回頭?

  汾喬的身體條件反射扭頭看去。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靜靜地立在不遠處的路燈下,黑色的邁巴赫就停在他的身側。他的五官深邃,眉眼清雋,幽黑的眼眸如同一潭湖水,看不見底,卻又深深吸引著人去探尋。

  昏黃的光影里,他的輪廓被路燈模糊得無限柔和,眼睛裡帶著笑意。即使這張臉汾喬已經看過無數次,可他站在那裡專注看著她的時候,汾喬覺得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開出了大朵大朵的花,夾著春天的暖意與五彩紛呈。

  沒等汾喬反應,顧衍已經邁開長腿一步一步走了過來了。

  他的手上還搭著汾喬留在車裡的厚外套。

  汾喬再也忍不住,一頭扎進了他的懷裡。

  顧衍的雙排扣大衣敞著,柔軟又溫暖。

  「喬喬。」顧衍開口喚她。

  「這麼大了還撒嬌。」

  「我就喜歡這樣。」汾喬應他,身體一動不動,還是不肯撒手。

  「你的同學都站在門口看著你呢。」顧衍的聲音裡帶著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