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循環

  頓珠幾乎一夜沒睡,不斷地打著哈欠。我瞧著他實在是困得不行,就提議他睡一會兒。頓珠搖搖頭道:「不用了,等我們翻過這座山再說。」我又好言相勸了幾句,但都被他拒絕了。我拗不過他,只好隨他去了。不知行走了多久,我突然感到走路輕鬆了很多,便知道我們開始走下坡路了。

  這是我們翻過的第一座山。據頓珠所說,我們起碼還要翻過與之相似的三座大山才能達到忙措。我感覺我每走一步都會離真相更進一步。

  森林裡的濕氣很重,在太陽的照射下,由於蒸騰的作用,林子裡漸漸升騰起了一片大霧。太陽升的越高霧就越濃,到最後竟濃的如同一堵白牆。前方四五米處,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我乾脆建議道:「頓珠大哥,這霧太濃了,要不我們去前面那塊大石頭上休息一會兒吧,正好你再睡一會兒。」

  頓珠答應了,等走到石頭旁我才看清楚,這是一塊巨大的片麻岩。岩石的形狀十分獨特,像一名持劍的人。我們坐在石頭旁,我警惕地觀察周圍的動靜。頓珠則休息睡覺。就這樣,我們休息了四個小時。四個小時後,頓珠伸了個懶腰從地上坐了起來。

  「睡醒了?」我問他。他點點頭,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然後朝四周看了看。

  「這霧怎麼還沒散?」他道。

  我搖搖頭:「這兒的濕氣太重,並且地形屬於典型的地塹,水汽重的升不上去,所以不好散。」

  何為地塹?地塹是地殼上廣泛發育的一種地質構造,為兩側被高角度斷層圍限,中間下降的槽形斷塊構造。僅在一側為斷層所限的斷陷,稱為半地塹或箕狀構造。地塹常成長條形的斷陷盆地,狹長的凹陷地帶。比如新疆的吐魯番盆地即是典型的地塹。

  頓珠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然後背起包朝天看了看說:「走吧。」 我道:「在這天氣走?能認清方向嗎?」

  頓珠自信一笑:「當然。」

  我明白,這是一種勞動人民的智慧。他們有的雖然不懂得書本上的學術性的知識,但他們在生活中總會總結出一套套屬於自己的時事常識和方法。頓珠對於方向的辨認能力就是如此。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辨認方向的。如今回憶起來,當真是覺得無比神奇。

  我跟著頓珠向前走著,霧絲毫沒有要散的意思。似乎走了好久,在前方隱隱出現了一塊石頭的輪廓,但我總覺得它似乎有點兒眼熟。

  「風先生,我們去那塊石頭旁邊停一下,我再去認認方向。」頓珠突然說道。

  我點點頭。我們向著石頭走去。可當我們來到石頭邊,看清石頭輪廓的一瞬間就愣在了當場,一股子涼意從我的身後炸開---熟悉的持劍人造型---熟悉的岩塊種類,我們仿佛兜了一個圈子又回到了原點,我們仿佛遇上了---鬼打牆。

  起初我們不信邪,以為只是一塊相似的石頭,但當我們又一次回到那塊石頭邊後,我和頓珠都恐懼起來。

  頓珠蒼白著臉「噗通」一聲跪在石頭前,不斷地磕起頭來,嘴裡還不斷的念叨著什麼。我聽了好大一會兒才聽明白,他是在說:「山神大人息怒!山神大人息怒!」我沒有上前阻止他,而是靜靜地等他冷靜下來。頓珠不知道磕了多少個頭後慢慢停了下來。他依舊一臉蒼白,但他的額頭十分紅腫,那是他剛剛在地上磕出來的。我從背包里拿出了小盒跌打損傷的藥給他上了點兒。

  「現在怎麼辦?還走嗎?」我問他。

  頓珠表情呆愣,沒有說話。半晌,他才沙啞著嗓子說:「風先生,我們出不去了。」

  「為什麼?」我問。

  他直愣愣地轉過頭來看向我:「我們不經允許就進到這座山里,這裡的山神生氣了,祂會將我們永遠困在這裡,直到死。」

  「祂告訴你說祂生氣了?」

  「沒有,但老人說,如果遇到循環,那就是說明山神老爺生氣了。」

  我一聽,「呵,封建迷信!」但我沒有說出來。我拿出登山繩,將它的一端綁在石頭旁的樹上,另一端則綁在我的腰上。確認好方向,我對頓珠說:「頓珠大哥,你先守在這裡,我再走一遍路,看一下這次會不會又走回去。」

  頓珠木然地點了點頭,我轉身向著剛走過的方向走去,隨著逐漸走遠,我整個人都沒入了濃霧中。四周靜的出奇,落針可聞。走了很久很久後,我突然意識到一件非常不對勁的事。登山繩一共只有一百多米長,但我走了這麼長時間的路,為什麼完全沒有繩子的繃緊的感覺?我試著拉了一下繩子,然後一股寒意瞬間就蔓延了我的全身,直衝大腦深處---原本在我身後的繩子卻出現在了我的前面,從我的腰間一直延伸到我前方的霧裡。我愣在了原地,只覺得一股子龐大的荒誕的扭曲的精神力量正在不斷地沖刷著我的認知和世界觀。在這一瞬間,我竟也有點兒相信了頓珠的話。

  我拉扯著繩子向前走,逐漸的,在霧中又出現了持劍人狀的石頭。我又一次回到了原點。

  頓珠靠坐在石頭旁,當看到從另一個方向走出的我後,他臉色更加蒼白了。我也難看著一張臉問他:「剛剛有什麼事發生嗎?」

  頓珠搖了搖頭道:「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那繩子就沒有什麼變化?」

  「有的,它先是一下子繃緊,然後一下子又鬆了。」

  「你就沒有注意它是怎麼從後面挪到前邊的?」

  「沒有。」

  我重重的嘆了口氣,然後將腰間的繩子緊了緊對頓珠說:「我再走一次,這次等繩子拉到一半後,你沿著繩子走,看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頓珠答應了,這次我走的很慢。一邊走一邊觀察著繩子的動向。它是有變化的,你越往前走,繩子的方向就會小幅度的發生偏轉。我為這個發現感到了極大的興奮。我加快了步子向前走去,沒走幾步卻猛然發現,原本緊繃的繩子一下子掉在地上。這和我觀察到的不一樣。頓珠前面告訴我繩子是一下子繃緊然後又一下子鬆了的,但那是有變化趨勢的繃緊和鬆動的。這一次倒像是繩子從中間斷開了。我一下子慌了,瘋狂的拉著繩子,只是幾下,我就從不遠處的霧中隱隱約約看到了繩子的另一頭,是的,它斷開了。

  「頓珠!」我大喊了一聲,但無人回應。我向前跑去,又一次回到了持劍人石頭前,頓珠並不在那裡。「頓珠!」我又接連喊了幾聲,還是無人回應。「他是不是還沒到?」我想著將繩子全部收回來。我坐在原地邊等頓珠邊查看起繩子的斷口處。斷口處十分的平整,像是被什麼鋒利的東西一下子斬斷了。我莫名想到了頓珠的那把藏刀。可是想到這幾天的相處下他的為人處世,我又覺得不太可能。

  我從青光的白日停在大樹的梢頭等到它斜掛到更遠處的樹叢中,頓珠還是沒有回來。我的心一下子就涼了起來,雖然從繩子斷了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已經涼了,只不過現在更涼了。

  頓珠失蹤了,我寧願他是原路返回去了,可這個可能性明顯是不大的。我又試著走了幾次,每一次都會重新回到原點,什麼都沒有變,還是和先前一樣,唯一變了的可能只有我的心性。第一遍走循環路時,我恐懼的要死,不只是因為知道我正在被鬼打牆,還很怕萬一從樹叢中竄出個什麼別的東西怎麼辦。第四次走的時候,我還是很害怕,怕前方再次出現那塊巨大的片麻岩。第六次我開始絕望。第十次我開始覺得釋然了。我重回到了原點坐了下來,休息了一會兒,我生了一堆火,火光將四周的霧照成了淡淡的橘紅色。

  好吧,我已經無所謂了,正好走餓了,我從包里翻了翻,想找點吃的填填肚子。我的手在包里翻動著,突然,我摸到了一個濕漉漉、毛絨絨的東西。

  「嗯,這是什麼?」我將那團毛絨絨的東西拿出來定睛一看,竟一時沒認出是什麼東西。我拿著湊近火光仔細瞧了瞧,猛然嚇了一跳,那竟然是一隻滿是血跡的熊耳朵!我一時不覺呆愣在了原地,死活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我的包里會出現這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