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飛」

  我從登山包的夾側拿出一捆細而結實的登山繩。尼龍的繩子最多可承受的重量有兩噸,所以完全不用擔心它會斷。

  我用匕首砍下一大截木頭,試了試它的堅硬程度,發現它很成手,於是將它綁在登山繩的一端,再在繩的另一端接上一隻金屬的鉤爪。我將自己站穩後,揮動胳膊,將鉤爪一端用力拋了出去,鉤爪破風而去,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後,一下子勾到了那棵不丹松的粗枝上。我用力拉了拉繩子,那邊勾的非常結實。我將整根繩子拉直,將另一端綁在我們所在的樹上,把繩端的木頭卡在頓珠剛剛砍出的凹槽里。

  我將外套脫下系在腰間,然後將背包掛在繩子上,兩隻手抓住包帶,一個簡易的滑索就這樣做好了。

  頓珠看看細細的登山繩擔心地說:「風先生,這真的沒問題嗎?我很擔心繩子會斷,而且我認為我們再等等,那隻熊就走了。」

  如果在平時,我或許會同意頓珠的想法,但我想到了失蹤的父母,時間緊迫,我沒時間再耗了。

  我對頓珠說:「黨組織交給了我探查的任務,現在遇到這點困難,難道我們就要放棄嗎?」

  「哎!我可沒說要放棄。您可不能亂說!」聽到我說反話,頓珠連忙解釋,「我只是說我們再等等,等熊走了我們再走。」

  我嚴肅著表情,拍了拍頓珠的肩膀沉聲道:「頓珠大哥,黨和人民可都看著我們呢!」

  頓珠沉默了,隨後他猛一抬頭,眼神堅定:「您說得對,風先生,黨和人民都看著呢!」

  我滿意的點了點了頭,然後長吸一口氣,一鼓作氣向前一躍。瞬間,我身體凌空向前滑去。樹下的棕熊聽到動靜,張牙舞爪的奔了過來,但奈何我的位置太高,它抓不到我。

  我穩穩地落在了不丹松的枝幹上,調整了一下呼吸後,我朝著頓珠招招手。頓珠一臉的視死如歸,他深呼吸了幾下,然後一咬牙凌空一躍,向我這邊飛速滑來。我連忙給他移了個位置,只聽「噗」的一聲,他沒收住勁一下子衝進了樹葉中去了,我連忙揪住他的衣領將他拉了回來。頓珠臉色煞白,我看他連氣都快喘不上來了,我趕緊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背。他咳嗽了幾聲長呼了一口氣,臉色瞬間好了很多。

  頓珠站穩後瞧了瞧樹下,皺眉道:「風先生,那隻熊又過來了。」

  我搖頭道:「不急。」

  我將鉤爪取下,將長處的繩繞在胳膊上猛地一甩,繩子立馬像波浪一樣晃動了起來,就聽對面「嗒」的一聲,我卡在凹槽里的那塊木塊掉了下來,我迅速揮動手臂,將繩子全部扯了過來,隨後我將繩子如法炮製甩到另一棵大樹上。我指指對面的樹,意示頓珠先過去。

  「難道我們要一直這樣走嗎?」頓珠的臉色又白了起來。

  「當然不,」我說道,「你過去的時候把繩子抓緊了,我等會兒盪過去。」頓珠聽後,臉色更白了。我連忙打氣道:「黨和人民都看著呢!得努力啊!」

  頓珠點了點頭也為自己打氣:「扎西(頓珠的全名叫扎西頓珠)加油!都看著呢!」然後他深呼吸了幾口氣,一躍而起向對面滑去。這次頓珠滑的很成功,一下子就站穩了。他在對面朝我揮揮手,然後將繩子抓緊等我過去。

  我沒有立刻過去,因為我得先將樹下的那隻熊幹掉。

  我將繩子綁到胳膊上,用外套將頭裹得只剩下個眼睛,身體的其他部分也包的嚴嚴實實,向樹上爬去。不知爬了多高,我成功地來到先前看到的那個蜂巢前。我小心翼翼的移動,生怕一個不小心驚動了蜂巢里的蜜蜂。

  我將外套的內膽輕輕捧在手上,慢慢靠近蜂巢。當我的外套內膽移到蜂巢下的時候,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蜂巢用衣服整個包住,然後奮力向樹下扔去。

  我扔的極准,蜂巢一下子砸在了熊頭上,蜂巢瞬間四分五裂,蜜蜂一下子湧出來,對著棕熊就是一頓瘋狂攻擊。棕熊被蟄地嗷嗷直叫,揮動爪子不斷拍打起蜜蜂,趁著這個空檔,我抓住繩子對著頓珠大喊了一聲:「拉緊了!」

  隨著聲音落地,我已躍起。我像人猿泰山一樣沿著繩索飛快滑去,耳邊的風聲呼嘯而過,我只覺得此刻就連靈魂都快飛升了,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刺激!」真他娘的刺激!

  我向地面迅速俯衝下去,在離地面最近的那一刻,我將抓著的繩子的手微微放鬆了點,然後我順著繩子向下滑去。由於慣性的作用,我在雙腳接觸地面的一剎那順勢向前打了幾個滾,在停下後迅速站起身躲在一棵樹的後面。

  我微微側了側頭,用餘光瞥見蜂群已經追著棕熊跑遠了,這才從樹後面出來。頓珠這時也從樹上爬了下來,腳剛一沾地他就立馬癱在了地上。

  我儘快地將登山繩收了起來,將背包整理了一下,大致點了一下我們所剩無幾物資,好在重要的東西都在,我們丟的東西大多是壓縮餅乾,雖然我們失去了壓縮餅乾,但我們收穫了一蜂巢的蜂蜜。我把蜂巢分成兩半,一半裝到我和頓珠的飯盒裡,另一半則留在了原地。因為頓珠說讓那一半回歸自然,我們只拿一半就好了。

  繼續向前行進,我問頓珠還記得路嗎?頓珠說現在找不到方向了。我們順著樹枝折斷的方向原路返回,那是棕熊追著我們,我們逃跑時撞斷的。回去的路上,我甚至撿了幾袋之前丟了的壓縮餅乾。我們回到原點,頓珠爬上樹遠眺了一會兒確認方向,我則警惕地打量著四周,生怕又從樹叢中衝出個什麼東西來。

  頓珠很快確定好方向從樹上溜了下來,他指了指北方,「在那邊,走。」我點點頭,跟上了他的步伐,行程又一次回到了正軌。途中我們不再說話,而是專注於周圍的動靜。雖然我們一路無話,但我能清晰的感到頓珠對我的態度發生了變化。

  「你怎麼了?」我問他。

  「我沒怎麼呀。」他說。

  「我能感到你有點兒不對勁。」我說。

  他明顯的頓了頓,然後開口說:「風先生,您可真厲害,那麼高的樹您說跳就跳。」他的語氣帶了點敬佩的意味。

  我呵呵一笑,「那沒什麼,畢竟任務是第一位的。」

  頓珠看我的眼神又多了一點敬佩,但我心裡明白,我所說的任務和他想的任務根本不是一回事。

  我們繼續前行,天色也漸漸暗了起來。山中晝夜溫差很大,我和頓珠將衣服緊了緊,等到太陽幾乎全部沉到西邊,頓珠停了下來。他說:「我們就在這裡停下休息吧,剩下的路明天再走。」

  我點點頭表示同意。我們在原地生了堆火。這次誰也沒有做飯。我們都拿著塊壓縮餅乾干啃著。我嚼著餅乾,看向四周火光照不到的黑暗裡,總感覺會有什麼未知的猛獸跳出來攻擊我們。於是我建議道:「今晚我們上樹睡吧?地面上不太安全。」

  頓珠想了想道:「晚上樹上蛇多,也不太安全。」話正說著,一條綠色的小蛇猛得從火堆旁竄過,隱入黑暗中不見了影蹤。我和頓珠都嚇了一跳,也只好打消了上樹的念頭。最終,我們決定輪班休息,一個人睡覺時另一人守夜,一人兩個小時。

  首先是頓珠守夜,我休息。原本以為我在這樣的環境裡是睡不著的,但沒想到的是,我的頭一挨到背包就陷入了沉睡。與平日裡一樣,我又一次做了那個夢,唯一不同的是,這次夢境是在夜裡。在夢裡,我走在一片無際的雪原中,這次的路格外的難走也格外的長,我在夢裡三步一摔跤,經歷了無數的艱險才走到了路的盡頭,看到了一條無比狹長的斷崖,在斷崖邊上站著一個人。他背對著我,我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他的影子。我加快步伐,想衝到他身邊,看看他到底是誰,就在我快要衝到他身邊時,突然,從我身邊猛地竄出了一隻巨大的熊,一下子將我撲倒了,我摔倒在地上,猛地就從夢中驚醒了,回過神來,我才發現是頓珠在推我。

  「風先生,該你守夜了。」頓珠說。

  我「噢」了一聲坐了起來,使勁地拍了拍臉,清醒了一下,然後伸了個懶腰起身坐到了火堆邊。頓珠那邊響了幾聲後便沒了動靜,他入睡的速度比我還快。

  我坐在火堆旁翻了翻裡面的柴火,幾顆火星升到空中,逐漸熄滅,就像是恆星在壽命的最後時刻猛地閃耀了一下,將自己最後的力氣匯成了生命中最燦爛的火花後瞬間又熄滅,變成了一顆暗淡無光的白矮星。

  我看著不斷上升又不斷熄滅的火花,突然感到生命真的是很脆弱啊!它們總是在最燦爛的時刻轉瞬即逝,就連崑崙山的雪都要存在的比它更長久。我的思緒跟著飛升的火星飄忽不定,記憶一會兒拉遠一會兒又變近。我回憶少時發生過的事,卻又因為太久遠而回憶不起來,也不知為何,我突然想到了那個鮮紅的眼狀圖騰,它是那麼的漂亮又是那麼的詭異。它被冰雪封印在那片雪原上,等待著人們去發現它,去探尋它的秘密。

  我思緒飄飛,眼神盯著火堆,慢慢地游離起來。突然,在我身邊的草叢中傳來一陣嘻嘻索索的聲音,我猛然驚醒,警惕地躬起身子,雙手緊握匕首,不錯眼珠地盯著黑暗中發出聲音的地方。我就看到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個個綠色的小燈。我猛然得驚起了一身冷汗,那一個個綠色的小燈是一雙雙的眼睛---狼的眼睛。

  我緩步退到頓珠的身邊,用腳跟踢了踢頓珠,他一下子驚得坐了起來,剛想問我怎麼了,就猛然看見那些綠色的小燈籠。他驚叫一聲,一下子從地上彈跳起來。並迅速拔出了腰間的藏刀。

  我們慢慢地向後退去,等退到身後的一棵大樹前時,我悄聲的對頓珠說:「等會兒我數三聲,你就立馬上樹,明白嗎?」

  頓珠小聲「嗯」了一聲,將刀緩緩收了回去。我盯著已然現身到火光下的幾匹狼,悄聲數道:「三、二……」當我正要數「一」時,那幾匹狼竟輕輕叫了一聲後坐在了地上。

  我一下子就懵住了,腦子裡不覺得想起了蒲松齡先生的《狼》。狼是一種十分狡猾的動物,我可不能放鬆警惕。於是,我們們雙方就對峙起來。也不知過了多久,坐在最前面的那頭狼突然伸了個懶腰。我嚇了一跳,立馬又向後退了幾步。但那隻狼並沒有攻擊我的意思,它站起身,走到我的背包旁,將頭埋進去翻了翻,然後轉身對著別的狼輕叫了一聲,狼群聽到了它的叫聲,像是得到了某種信號似的紛紛起身,有序隱入了黑暗中。我看著那一雙雙的綠眼睛消失在黑暗中,長吁了一口氣。

  我和頓珠又保持了一會兒防守的動作,等完全確認沒有什麼危險後,我們才逐漸放鬆下來。我讓頓珠收拾一下,我們得馬上離開。頓珠一臉苦哈哈的去收拾東西,他才睡了三個小時。收拾好東西後,我們又一次上路了。頓珠問我道:「風先生,為什麼我們要現在走?」

  我走得很快,回答道:「狼群以包圍的方式將我們圍住卻沒有攻擊我們,反而走了,說明什麼?」

  「說明什麼?」頓珠問。 「說明有讓它們害怕的存在在附近。」我解釋道。 頓珠的臉色立馬變了顏色,然後沉默著加快了步伐。 我們行走的地勢逐漸的肉眼可見的變高了,道路開始變得「嶙峋」。我站在高處的一塊石頭上,俯瞰著腳底下的無盡綠林。天邊緩緩泛起了一道亮色,這亮色逐漸擴大。朝陽就在這亮色下面,它使天空驟然變得緋紅,天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