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人進逼之勢凌厲,出人意料的是,武某並未落入其預設之反駁陷阱,反倒是怒形於色,指著他鼻尖,憤慨言道:
「宋老兒,你我雖非至交,卻同為朝臣,同仁一場,未料初逢之際,你竟惡語傷人如此!李師師乃候選宮眷,素來以紗覆面,世人難得一窺真顏,吾於陽穀僅聞其名耳,何來共至汴京之舉?更不必提其入住寒舍之妄言!」
蔡京與眾御史宋大人圖謀借李師師候選身份做文章,武某偏不讓他們得逞,主動揭開此事,目的昭然若揭,意在告知徽宗,他對李師師候選之事洞若觀火,絕無可能與其有何瓜葛深重。
宋大人未再施加壓力,亦未做退讓姿態,但笑不語,退至原位站立。
童貫與武某亦不再贅言,以沉默應對。
眾人皆是演技派高手,事已至此,多說無益,結局全憑帝王一念之間,只看他會作出何種決斷。
實則,李師師之事,究其根本,關乎帝王顏面。
御史中丞特此於徽宗前揭露此事,無異於揭開舊傷疤,意在警示徽宗,其宮眷與武植有染,此事已為朝中百官所悉,望陛下定奪。
誠然,此事簡單不過,武某無需贅述辯解,對於此類是非,辯解反顯心虛,只會愈描愈黑。他只需簡短爭辯,表露自己對李師師避嫌之意,足矣。
信者恆信,不信者自不信,便是如此直白。
古語云,家醜不可外揚,而帝王之家,無家事之分,一切皆系國事。
李師師之事,在有心人推波助瀾下,早已在京中鬧得沸沸揚揚,隱瞞已不可能,餘下便全看徽宗如何處理,確切地說,是如何處置武植。
徽宗心中猶豫。
按常理,遇此等醜聞,理應不究緣由,先除人而後快,但此人若是武植,便需另當別論。
鹽法、釀酒、健身之技,三者別出心裁,鹽法助大宋換取良馬無數,健身之術自童貫呈上後已在大宋推廣,釀酒雖無關民生,卻是新事物,至少武某現世之前,大宋未有此般純酒。
加之新糧南瓜與馬蹄鐵解戰馬之急,徽宗憐才之心油然而生,遂封武植為陳留縣子。
繼而武某剷除七星盟,獻拒馬樁,不僅如此,據禁軍審訊七星盟殺手得知,武某掌握改良震天雷,無需火種,投擲即爆。
武某帶給徽宗的震撼連連,正當他思索如何獲取震天雷改良之秘,御史中丞卻突報武某與候選宮眷李師師有染。
說句心裡話,徽宗初聞此事,確有誅殺武植之意,然冷靜下來,他不得不承認,對武某手下留情。
他還欲繼續探知,武某胸中尚有多少奇思妙想。
御書房內一片寂靜。
不知沉默幾何,徽宗忽言:
「武植,汝尚未用晚膳吧?」
武某一怔,結巴道:「微,微臣尚未得暇……」
「如此,還不速速離宮,難道要朕設宴招待不成?」
武某茫然。
此為何言?即便陛下尊貴,亦不應言語前後不一,此事究竟如何解決,還望陛下明示!
武某尚在困惑,童將軍卻未閒著,行禮辭退,大手一揮,如鷹擒雛,攜武某腋下而出,步履威猛,離宮而去。
更奇之處在於,那御史中丞宋大人,對此默不作聲,似對徽宗處置無異議。
徽宗斜睨他一眼,淡聲道:「宋卿勞苦,退下吧。」
宋大人毫不遲疑,叩首退出。
李師師之事,仿佛就此了結?
非也,遠未結束。
朝臣熱議不斷,市井謠言四起,更有傳言稱,武某與宋大人退出後,陛下於御書房大發雷霆,杖斃二小宦。
可見陛下對此事憤怒之極,卻似無意責難武某。
……
皇宮雷聲大雨點小,蔡府群臣情緒激昂,誓求徽宗說法。
然而,蔡京一言,眾皆安定。
蔡京言簡意賅,「皆散了吧」,寥寥數語卻令眾臣噤聲,足見蔡京朝堂威勢之盛。
於蔡府書房,蔡京、高俅、御史中丞蔡大人、威遠節度使朱夷然、少宰王黼,及蔡京愛子蔡某,正進行一場密議。
此輩可謂蔡京一系真正的決策核心。
「武植已無大礙,無需掛懷,餘下需我等聯手對付童貫等粗鄙之人。」蔡京淡然道。
王黼接言:「北伐無論勝敗,童貫皆不足慮。勝,則功高震主,陛下必令其告老還鄉,自是皆大歡喜;敗,則我等可乘勢上疏,使其無善終。唯童貫一黨,如梁守道之類老朽,還需詳加籌謀。」
朱夷然道:「吾已遣人搜集其罪證,童貫一旦垮台,鐵證如山,其餘黨自是隨之。」
高俅冷笑:「太尉府將全力以赴。」
御史中丞宋大人悠悠言:「御史台已備好彈劾奏摺。」
一番細酌後,眾人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