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那道軟軟的聲線,有些悶悶的,
「不是。」
像是害怕自己誤會,對方又趕快回答:
「只是沒有想到,裴先生這麼厲害的人,原來也會受這樣的傷。」
男人輕輕的笑了笑,嗓音低沉。
「大概那個時候的裴珩,還不能被稱作是裴先生吧。」
像是開玩笑,在寬慰她。
姜杳杳習慣性的抿了抿嘴巴,手指蘸著藥膏,細細的給對方塗著藥。
只是她站在男人身後,塗藥的動作太過認真,連頭都不曾抬一下。
若是她稍稍抬頭,就能看到對面的茶色玻璃倒映著男人的臉龐。
那個嗓音裡帶著笑意的男人,臉上表情冰冷,像是山巔終年未化的積雪,唇角的線條都繃得筆直。
眼底的陰鬱和狠戾幾乎要化成實質。
表情一閃而過的瞬間,那雙狹長的眼睛暗光流過。
終於再度恢復平靜。
那個俊美無儔的臉龐,再度恢復成之前清雋貴氣的樣子。
雪白的膏藥一點一點融化在指尖,又被格外仔細的塗在了男人的後背上。
這藥似乎是有活血化瘀的作用,原本青紫的地方經過塗抹,開始慢慢變紅。
小美人細細的眉毛擰了起來,漂亮的眼睛含著層水汽,格外不忍心。
她的動作也很小心,幾乎每換一個地方,都要用那種軟軟的調子小心翼翼的問對方,這個力道可不可以?這樣會不會太疼?
只是她沒發現,自己那張軟軟白白的小臉和對方的距離越來越近,溫軟的呼吸落在男人耳廓上,像是在風中搖曳的羽毛。
裴珩喉結上下滑動。
搭在腿上的手指一點點收緊,他聽到了自己若無其事的聲音,帶著點兒不同尋常的緊繃,
「可以,不疼。」
得到了他的答案,身後的小美人乖乖低頭,在他流血結痂的地方輕輕地吹了吹。
幾乎是同一個瞬間,裴珩只感覺全身血液倒流。
狹長的鳳眸越發晦暗。
從不遠處的茶色玻璃上,他能看到他的杳杳微微彎腰,低下了頭。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他們倆的距離近乎於0。
像是曖昧纏綿的交頸鴛鴦。
一縷髮絲落了下來,發梢掃在他肩頸線條上。
被蹭過的地方連著麻酥酥的癢,像是翅膀嬌嫩的小飛蟲。
又輕又癢的觸感隨著指尖的滑動在他後背蔓延,裴珩手臂緊了又緊。
平時的理智幾乎要失了控,腦袋裡面所有的思緒全部被她掌控,隨著她上下滑動。
很久很久以前,他無數次夢到過自己的小仙子,也無數次的,做過那場荒唐的夢——
夢裡的少女粉腮軟紅,嬌嬌地坐在他懷裡,雙手環住他的脖子,纖細的指尖在他後背蹭過。
嗓音細軟,一聲連著一聲,
「裴珩……裴珩……」
他很想轉過身去,將那雙軟軟的小手握在掌心裡,再稍稍使勁,把他的寶貝杳杳抱入懷中。
把那場荒唐的夢帶入現實之中……
「裴先生,你是感覺有些熱嗎?還是感覺太疼?」
軟軟的聲音響在他耳側,帶著點疑惑,
「你出了好多好多的汗,裴先生。」
裴珩喉結滑動,低沉嗓音帶著克制的微啞,含糊地「嗯」了一聲。
面容絕美的男人側臉極其優越,鳳眼半闔的樣子褪去了平時的鋒利,耳廓泛著一點微微的紅。
這種克制又守禮的樣子,像是清心寡欲的佛子。
讓人很想逗弄。
姜杳杳一邊暗罵自己又在色膽包天。
她的指尖輕輕碰了碰男人的耳朵,
「可是,裴先生,你的耳朵好像有一些紅……」
她的每一下觸碰,都讓裴珩的身體更緊繃一些。
那頭洶湧猙獰的野獸被深深的困在身體之中,他要很努力的禁錮著對方,才能不讓它衝出牢籠。
裴珩稍稍側臉,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緩,
「沒關係,大概是因為有一些疼。」
只是他不知道,這會兒他的聲線有多麼撩人。
又啞又低,絲絲縷縷的直往人耳朵里鑽。
小美人顫了顫睫毛,也跟著對方紅了紅耳朵。
她不敢再逗裴珩了,只能乖乖的給對方塗藥。
好在還有最後一處,認認真真地塗完之後,她就趕緊把藥膏擰起來,立刻就往外走。
像是害怕,似乎再多停頓一刻。
她就要大逆不道地想一些色膽包天的東西了。
幾乎是在她離開的同一個瞬間。
一直端坐著的男人不動聲色地抬起一條長腿,搭在了另一條腿上。
改變了坐姿。
他的小仙子渾然不覺,臉頰還帶著些微微的紅,輕手輕腳的把藥膏放在旁邊,聲音軟軟的問他,
「裴先生,你現在感覺好一點了沒有?」
裴珩「嗯」了一聲,「好多了。」
他看向玉骨冰肌的小美人,眼眸深黑晦暗,
「謝謝杳杳。」
-
Fairy失控的事情被壓了下來。
除了導演知道之外,他們同劇組的其他人並不知情,依舊在兢兢業業的學著騎馬。
莊園的大門已經被鎖了起來,身材壯碩的保鏢站在了門口,禁止任何人離開。
裴珩上藥的功夫,那塊區域的監控就被調了出來,十幾個屏幕同時放大,一群人同時查看著。
姜杳杳前腳從裴珩的房間離開。
後腳就有人再度進了那個房間。
被截下來的視頻展示給面目陰沉的男人看,
「先生,去馬廄里的,有位今天出現的陌生面孔。」
畫面上的女人衣著華麗,動作卻有些鬼鬼祟祟。
播放的視頻被暫停了一下,那張臉龐在屏幕上被放大。
男人眯了眯眼睛,唇角勾出的笑意嗜血而冰冷。
當天下午,顧金陵帶著所有人離開的時候清點名單,發現少了顏樂瑤。
問過劇組裡的所有人之後,幾乎得到了同一個答案。
中午的時候顏樂瑤步履匆匆,似乎是有什麼事情離開了。
顧金陵有些不悅,但也沒有說什麼。
他揮了揮手,安排司機:「走。」
-
大概是今天一天遇到的事情太多,她又受了驚嚇。
當天晚上,姜杳杳入睡得很快。
幾乎是一沾枕頭,她的上下眼皮就粘在了一起,睜都睜不開。
意識消失之前,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慢慢下沉,似乎墜入了深深的夢中。
另一邊,裴珩也做了一個相同的夢。
他依舊站在上帝角度,看著夢裡出現了熟悉的房間。
緊接著,他看到自己沉著一張臉,面無表情的站在姜杳杳面前。
然後開始,一顆紐扣,一顆紐扣的解開了衣服。
姜杳杳雙手捂臉。
然後手指悄悄挪開一條縫,黑亮的眼珠透過縫隙偷偷看他。
目光炯炯。
裴珩:「……」
不知道為什麼,夢裡的自己一邊脫衣服,臉上的冰冷一點點褪去,然後變得炫酷狂拽起來。
襯衫被隨意丟到地上,他幾步向前,把姜杳杳按在牆上,手臂撐在對方肩膀旁邊,框出一塊狹小的距離。
他低頭,手指挑起姜杳杳的下巴,指腹在上面輕輕摩挲。
緊接著,又一點一點,格外強勢地拉下了那兩隻軟軟的小手。
那張漂亮的小臉艷若桃花。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格外邪魅狂狷,
「為什麼不看我?」
「女人,你在吸引我的注意?」
裴珩:「……」
這是什麼糟糕的台詞?
他在杳杳的心裡就是這種土狗形象?
被他困在懷裡的小美人臉頰緋紅,軟乎乎的聲音有些無助,像是被強搶的民女,
「裴先生,請您不要這樣……」
可是將她禁錮在懷裡的男人聽到這句話,卻似乎更興奮了。
手指捏著她的下巴,大手按著她的腦袋拉了過來。
聲音裡帶著玩味,放蕩不羈,
「怎麼樣?」
「不可以摸你的下巴,還是不可以親你?」
「姜杳杳,張嘴。」
下一秒,裴珩就看到他的手掌動了動,然後低下腦袋,強行吻上了那雙紅潤的唇。
夢裡的感覺和他似乎產生了共鳴。
這一瞬間,裴珩的身體都有些躁動。
他以幾乎能親身感受的狀態看完了這個漫長的吻。
最後被放開的時候,他的小仙女眼尾泛紅,被親的淚眼朦朧。
可是夢裡的自己不僅不憐惜,反而還在那裡放狠話,
「姜杳杳,下次讓你張嘴你就張嘴。」
他低頭,俊美臉龐驟然放大在小美人眼中,銳利的五官帶著戾氣,格外霸道:
「不然的話,」
「小心我親死你。」
而被他親的唇瓣濕紅的小美人抬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乖乖伸出手臂。
把自己塞進了他懷中。
夢境戛然而止。
睜開眼睛的裴珩摸了摸自己的唇,想著剛剛那個浮誇的夢。
若有所思。
-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公寓裡,從睡夢中驚醒的姜杳杳臉頰簡直成了一塊紅布。
心臟像是發動的摩托車,突突突突個不停。
她實在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做這樣奇怪的夢。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她捂著自己的臉,感覺自己沒臉見人了。
白天就對著裴珩想那些有的沒的就算了。
現在的自己,竟然色膽包天到,連晚上都不放過人家!!!
一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都怪裴珩非要在自己面前脫衣服。
他明明知道自己長得出眾,還一點兒也不矜持,非要當男菩薩。
可惡。
姜杳杳從床上爬起來,溜達著去客廳吃了倆聖女果,漱口之後又慢吞吞地爬到了床上,順帶把自己塞進了軟軟的被子裡面。
然後再次酣然入夢。
這一次,她的意識處於半夢半醒之間,有些渾渾噩噩。
她明確地知道自己處在夢境之中。
可是她沒有選擇把自己弄醒。
因為她夢到了,童年時期,那個堪稱悽慘的小裴珩。
夢裡的小孩不過四五歲左右,長得白白嫩嫩,還帶著點兒嬰兒肥,看起來很軟萌。
可惜軟軟萌萌的小裴珩,看起來一點兒也不高興。
他被關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室里,房間很黑,因為黑暗而越發寂靜。
只有滴答滴答,規律響起來的水滴聲。
他似乎有些怕黑,努力把小小的身子縮在房間的狹小角落裡,面色蒼白,四肢冰冷。
姜杳杳整顆心都被揪了一把。
她緩緩眨了眨酸澀的眼睛,一時竟然分不清,這是第幾次被關進來的裴珩。
書上說,帝都裴家出情種。
裴珩的爺爺,裴老太爺和自己的小青梅結了婚,一心只有自己的夫人。
那時電影剛剛興起,還是黑白色的,大多是摩登的外國電影。
小青梅喜歡電影,裴老太爺豪擲千金成立了國內最大的影視公司。
他的小青梅喜歡古裝劇,他又大方的在國內建了前後五家影視基地。
僅僅偏愛,算不上情種。
書上描述,婚後第八年,裴夫人得了白血病。
沒過幾年,她拋下丈夫和幼子撒手人寰。
時年不過29歲的裴老太爺一夜白頭,遁入空門。
以身許卿。
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裴珩的父親,也不遑多讓。
他也有一腔深情,只是他的愛,是給了後來居上的第三者。
彼時的裴夫人已經有了身孕,裴父帶著夫人去產檢,卻可笑地對著接待的小護士一見鍾情。
裴夫人的肚子一天天變大。
他們兩個人卻借著去醫院的機會,暗度陳倉。
懷孕八個月的時候,裴夫人意外撞見配藥室里抱在一起的裴父和小護士。
她動了胎氣,脫力一般貼在牆上,一寸寸下滑。
而他的丈夫,卻像是害怕她一個大肚子的孕婦對第三者不利,下意識地擋在了那個女人面前。
他跪在地上,乞求自己的夫人,厚顏無恥地請求對方成全他們兩個。
作為交換,他可以把所有的家產交給裴母。
淨身出戶,作為賠償。
這件事傳揚出來的時候,圈子裡一片譁然。
裴母性格果決,當斷則斷,要了屬於自己的那份家產。
點頭答應。
她一個人也可以把孩子撫養長大。
然而,她沒有等到裴珩長大成人那一天。
生產當天,概率極小的羊水栓塞不幸地降臨在了她身上。
全院醫生全部參與搶救也沒能成功。
那個可憐而剛強的女人,僅僅親了親小嬰兒軟軟的臉頰,就閉上了眼睛。
可憐的小裴珩,被送到了對他沒有多少感情的父親和嫌他礙眼的後媽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