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垂著長長睫毛的小美人驟然抬起眼睛。
目光相對的瞬間,周遭的一切事物似乎都在淡化後移,整個世界變成黑白色,只留下他們倆。
容貌昳麗的男人往前傾了傾身子,他眼下還帶著淡淡的紅,像是古卷里飄出的妖孽,眼睛彎出一點弧度,帶著愉悅,
「怕我受傷?怕我死掉嗎?」
低沉的聲音響在耳畔,灼熱的吐息格外綿長。
那雙狹長幽暗的眼睛,眸底的感情太過炙熱而濃烈,幾乎要淹沒了她。
對方身上的侵略性太強,就這樣傾著身子靠近她的時候,鋪天蓋地的木製冷香像是雪崩一般席捲而來,將她完完全全籠罩其中。
連刻意壓低的聲線都格外勾人,充滿了蠱惑的意味,讓人忍不住就淪陷其中,
「杳杳,會有一點點喜歡我嗎?」
兩個人靜靜地對視,再也沒有人說話。
靜謐的時刻沒有被打斷,但裴珩也沒有等到對方的回答。
他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小仙子臉頰越來越紅,一直紅到耳廓,最後連雪白修長的脖頸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煙粉,像是傍晚夕陽籠罩下,繚繞在天邊的雲霞。
姜杳杳整個人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樣,她的心臟又開始不聽話,撲通撲通的瘋狂跳起來了。
在男人寵溺而綿長的視線里,她驟然抬起兩隻小手,捂住了自己通紅的臉頰。
軟軟糯糯的聲音從手指的縫隙里傳出來,像是被蜜糖浸過,甜的黏牙,
「裴珩,你不要再問了!」
-
太陽已經升到半空中。
天光大亮,將草地上蹦蹦跳跳的螞蚱都照得格外清晰。
像是一切魑魅魍魎的無處遁形。
馴馬師們帶著私人保鏢找過來的時候,隔得遠遠的,就看見樹下兩個身影。
身材纖細的小美人穿著白色馬術服,踩著一雙黑色長靴,正乖乖地坐在裴珩脫下來的外套上。
在他旁邊,那個陰鬱深沉的男人修長指尖靈活翻動,用草編出了一個螞蚱。
他似乎心情很好。
螞蚱腦袋的位置留出來一根長長的草莖,手指揮動,草編的螞蚱就跟著一晃一晃。
男人唇角帶著淺淺笑意,將那隻綠油油的螞蚱遞了過去,聲音像是在哄人,
「喜歡嗎?」
小美人乖乖點了點腦袋,從他手中接過來。
揮動著那根長長的草,在一望無際的綠色背景中,草編的螞蚱劃出一道弧度,活靈活現。
「好厲害,跟真的一樣!」
姜杳杳說著話,低頭看了眼被自己抱在懷裡的裴珩的頭盔,裡面有一隻被拴住的真螞蚱。
小美人彎了彎眼睛,將兩個螞蚱放在一起,驚嘆道:
「裴珩,你怎麼連這個都會啊!」
男人含笑看著她。
長直睫毛下垂,掩下翻湧上來的暴戾和殺意,聲音很輕很輕地回答:
「小時候自己研究的,研究多了就會了。」
他的調子很輕,幾乎要消散在空氣里。
如果不是兩個人肩膀挨著肩膀距離太近的話,姜杳杳恐怕根本就聽不見對方說的話。
低沉磁性的聲音鑽進耳朵的那一秒,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了一下。
那雙水盈盈的眼睛輕輕抬了抬,轉頭看向男人的方向。
只是馴馬師和私人保鏢已經趕到了他們身邊,對著裴珩噓寒問暖。
姜杳杳抿了抿嘴巴。
她再度收回視線,看向那個草編的,活靈活現的螞蚱。
心頭突然泛起無限酸意。
人不是一生下來就會變壞的,也不是一生下來就註定要做反派。
她突然很想穿越時間,回到裴珩最灰暗的那幾年。
然後將這隻草編的螞蚱送給對方,然後用很堅定的聲音告訴他,
「裴珩,你別害怕。」
-
Fairy已經被找回來了。
它脖子裡被捅了一刀,流了很多血。
被找回來的時候,如綢緞般的白色毛髮被鮮血浸透,黏成一片一片的樣子,看起來格外觸目驚心。
一直照料著他的馴馬師眼淚立刻就流下來了。
專業人員立刻帶Fairy去止血救治。
馴馬師是個中年人,他哭的眼睛通紅,心疼的就跟自己的孩子被人捅了一樣。
可是今天出了這樣的意外,他沒辦法責怪裴先生。
裴先生如果出了危險的話,他們誰也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如今這種情況,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長得粗壯的中年男人抹著自己的眼淚,粗嘎的聲音有些哽塞,
「裴先生,我們每周都會對Fairy做檢查,它的一切指標都很好,從來沒有過發病的徵兆。他的基因資料您也看過,沒有家族遺傳病,醫生已經去檢測了,但是我敢向您保證,今天的事情一定是有人搗鬼,Fairy它是個乖孩子,請您不要責怪它。」
五官俊美陰戾的男人坐在沙發上,修長手指搭在扶手處,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叩擊著。
他已經換完了衣服,穿著一件光澤感極好的深藍色真絲襯衫,領口解開兩顆紐扣,露出好看的鎖骨。
在裝修的格外復古的歐式房間裡,漂亮的像一幅油畫。
只是那雙陰沉沉的眼睛太過不近人情。
明明是面無表情,卻威壓極重。
在寧靜到讓人窒息的平靜中,無端讓人覺得害怕。
「它差點傷到了我的杳杳。」
冷淡的語調從男人的薄唇中吐出。
跪在地上的人肩背線條繃得很緊,整個人從上到下寫滿了緊張。
他像是腦袋架在閘刀上的犯人,等待著刀刃落下來的一下。
「先生,醫生給姜小姐做完了檢查,他們兩個人往這邊過來了。」
跪在地上的人屏住了呼吸。
他聽到皮鞋落在木質地板的聲音,男人幽邃的聲音在空氣中響起,漫不經心的講道,
「馬場的所有監控,逐一排查。」
「出去吧。」
-
姜杳杳踏進房間之後,一抬眼就看到了面色蒼白的男人。
顧金陵比她來的更早一點,正圍著裴珩打轉,
「受了這麼重的傷嗎?」
「你直接從快速奔跑的馬上跳下去了?裴小珩,你不要命了嗎?」
坐在單人沙發上的男人抬頭看見站在門口的小美人,推了一把擋在他身前的顧金陵,
「杳杳。」
顧金陵往旁邊站了站,開始給姜杳杳招手。
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顧金陵對他這位大侄子的心上人已經了解很多了。
「杳杳,你快點來。」
顧金陵有些急,在姜杳杳走過來的第一秒,就驟然拉住了對方的袖子,然後將姜杳杳的手往裴珩手裡一塞,
「杳杳,裴珩為了救你連命都不要了。這樣吧,我這個長輩做主,你以身相許吧!」
姜杳杳看著自己和裴珩交疊起來的手,反應過來導演說了什麼之後,小臉一下子紅了。
「你別逗她了。」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眉目清雋,主動放開了那隻軟軟的小手,
「我小叔叔人就是喜歡開玩笑,杳杳不要放在心上。」
「檢查結果怎麼樣?有哪裡傷到嗎?」
對方的聲音格外溫柔。
溫柔到姜杳杳會覺得愧疚。
她默默收回自己的手,心底泛起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哪裡都沒有傷到,裴先生您呢?」
五官俊美的男人看著她輕輕笑了笑,只是對方的臉色過於蒼白,笑容都會忍不住讓人心疼。
「碰到了一點,但是沒關係。」
「那還叫一點嗎?」
顧金陵表情誇張,「裴珩,你能不逞強嗎?」
「對了,你是不是還沒有上藥?我去叫——」
鞋子被踢了一下。
顧金陵瞬間反應過來,咽下了「我去叫醫生來給你上藥」那句話。
他迅速轉過頭,對著姜杳杳長吁短嘆,
「我暈血,不能給他塗藥。杳杳,你來給他上藥行嗎?」
姜杳杳還沒來得及答應。
就看見臉色蒼白的裴珩露出一個極為讓人心疼的俊美笑容,聲音溫潤,
「這樣不合適。」
「我畢竟是個男人,杳杳又是個單身女孩子,這樣會讓人誤會。」
顧金陵「唔」了一聲,正準備順著對方的話往下說,冷不丁的,他的鞋又被裴珩那個小崽子踢了一下。
顧金陵擠出一個笑,
「這有什麼?」
「大家清清白白,只是上個藥而已,這怎麼了?」
他轉頭看向姜杳杳,扮演著一個挾恩求報的角色:
「杳杳,你說對嗎?」
毫無防備的小美人乖乖點了點腦袋,漂亮小臉沒有絲毫懷疑,聲音清清脆脆,
「裴先生是因為我才受的傷,我應該給他塗藥的。」
「這幾瓶就是嗎?」
姜杳杳蹲下身來,閱讀著瓶身上的說明。
顧金陵正想跟她解釋,鞋子第三次又被踢了一下。
顧金陵一臉疑惑,朝著裴珩露出一個疑問的表情。
他那位剛才還在淺淺笑的大侄子下巴稍稍抬了抬,眼神看向門口的方向。
趕我走?
顧金陵給了對方一個震驚的眼神。
裴珩頷首,再次踢了他一腳。
可以滾了。
顧金陵:「……」
他簡單給姜杳杳交代了幾下,然後又裝作有急事的樣子急匆匆的往外走。
臨出門的時候,他還聽到自己的大侄子聲音和煦,人模人樣的在那裡問:
「杳杳,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站在門口的顧金陵拍了拍自己的額頭。
又壞又茶。
滿肚子心眼。
他從來不知道,他這位不近女色的高嶺之花大侄子,在動了凡心之後,竟然是這路貨色。
真是人不可貌相。
早知道,應該讓小於跟著這小子學了!
腳步聲在走廊里漸漸消失,空氣一時間安靜下來,偌大的房間裡面,只有他們兩個人。
裴珩已經站了起來,他本就長得高,1米9的身高加上強大的氣場,簡直要直逼兩米。
高大的身影幾乎要將面前身材纖細的小美人籠罩住。
修長的手指搭在紐扣處,動作靈活又優雅,將一粒一粒的紐扣解開。
明明是最簡單不過的動作,但不知道為什麼,由裴珩做出來,簡直就像是在引誘。
姜杳杳站在他面前,走開也不是,站在那裡看也不是。
襯衫紐扣解開了四五顆,隨著下移的動作,隱隱約約露出肌肉緊實的胸膛。
最後一顆紐扣解開的瞬間,壘塊分明的腹肌衝擊力極強的出現在姜杳杳眼前。
人魚線線條流暢優越,隨著倒三角的身材,收攏於扣著的萬寶龍腰帶之下。
他穿著禁慾又正經的深色西褲,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卻沒有一絲絲嚴肅的味道,反而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在裡面……
又欲又色氣。
姜杳杳一張小臉越來越紅。
裴珩這種人,當然不會蓄意勾引自己。
聽剛剛導演口中的意思,對方還受了挺重的傷,還是個病人。
自己竟然對著病人有這種想法,真的是色慾薰心色膽包天,滿腦子黃色廢料……
她心底將自己狠狠的斥責了一通。
可是卻擋不住臉上的熱氣翻湧。
好在裴珩脫完襯衫之後就沒有再做什麼,他就這樣隨意的將襯衫搭在沙發上,然後大大方方的將背部轉了過來。
眼底含著潮氣的小美人緩緩眨了眨眼睛。
原來顧金陵沒有說謊。
裴珩的傷看起來確實很嚴重。
冷白寬闊的後背上,呈現出一塊又一塊被碰撞出來的深色淤青,擦傷的地方有些蛻皮,溢出來的血珠結成了痂。
大片大片的淤青占據了後背2/3的面積,再加上被割破的斑斑傷口,看的人心頭一緊。
姜杳杳抬手輕輕碰了碰對方的皮膚,「疼嗎?」
指腹下的皮膚並不平坦。
姜杳杳定睛一看,手指都忍不住抖了抖。
這不是今天剛碰出來的傷痕。
淤青下的皮膚變了顏色,但仔細看的話,不難發現這是陳年舊傷。
裴珩很久之前就受傷了。
他這麼厲害的人……
姜杳杳眼皮跳了跳,忽然意識到什麼。
然後閉緊了嘴巴。
低沉的聲線在空氣中響起,帶著安撫的意味,
「不疼,杳杳是害怕嗎?如果害怕的話,我讓醫生過來處理。」
「我不怕。」
纖細微涼的指尖輕輕碰了碰他傷痕累累的後背,又很快收了回去。
「裴先生,您可以坐下來嗎?」
片刻之後,帶著藥膏的手指落在了他後背上。
隨之響起的,還有裴珩帶著歉意的聲音,
「實在不好意思,杳杳。」
「我背上的東西……是不是嚇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