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荀見我遲疑,久久下不得決心,倒也不著急,再次起身負手而立道:「你在擔心什麼?是覺得我說的都是妄語?到時會矢口否認如今承諾?」
我心裡七上八下,糾結到不行,對於端王所說我自是相信他能夠說到做到,畢竟南漓對於他,已經是前往皇權寶座上的最大障礙,就算沒有我們的這次交易,他依然會想方設法把南漓拉下馬,如今的他們何嘗不是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境地呢。
皇位相爭始終殘酷,要麼登上皇位成為萬人敬仰,群臣拜服的至尊,要麼大廈頹頃,身陷囹圄,和未來的天子相爭從來就沒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因此南荀現下的處境也不得不令他破釜沉舟,想盡一切可能,削弱南漓的勢力。
而我卻另有難處,發愁如若真的答應了南荀的提議,那從今以後我要如何面對慕容尚。
果真像南荀所言,要依仗著定遠將軍夫人這個特殊身份,近水樓台,巴結,親近於慕容尚?
我心中對慕容尚怨懟已深,也始終覺得他非良人,若是從今以後我要埋沒自己的真心,曲意奉承於他?不知此事會有多難。
想到這些委實讓我頭疼的厲害。
可是,我如若不答應端王的提議……
權衡利弊,思慮再三,終是覺得這樣一個交易,也許是老天爺賜給我的,能為阿爹阿娘復仇的最好機會。
南荀說的對,要憑藉我孤身一人去對付皇帝的兒子,南上國里炙手可熱的宣王殿下,並殺了他為雙親報仇的話,無異於痴人說夢,可若是同樣作為皇子的南荀去做,那勝算可就大了太多。
想到這點我咬牙點頭,「好,我可以答應你,不過,你要絕對信奉承諾才好。」
南荀喜色道:「這是自然,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也算是我送你的一件小小的見面禮。」
我一愣:「什麼?」
「在父皇面前奏對你阿爹,致使他被禁足削爵的那個諫議大夫良謙大人,他已經被我的人關進了刑部大牢!而且恐怕他以後很難再出來了。」
「啊!為什麼?」我震驚之餘,心跳加快了許多。
南荀見狀笑道:「這個時候還要問緣由,豈不是有些多餘了?」
我瞭然嗤笑:「端王殿下,你這個禮送的實在好!」
……
從清香樓回來之後,我便再也沒有出過門,每日除了去外祖父處查看照料一二後,也很少如往常一般和表妹司鳳華待在一起說笑。
而是通常回到自己的屋裡,默默想著心事,更多的是盤算著接下來該如何做。
端王真真是給我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
本來我想著和那位定遠將軍在以後的歲月中少有牽絆,最起碼我能了無牽掛的在晏城多陪伴外祖父幾年。
可是如今看來,我回帝都的日子要不遠了。
離間南漓和慕容尚,對於我來說談何容易,我真想不出這端王是如何有了這個念頭,他難道就不覺的我這個廢柴的將軍夫人來說,是極難的事?
可看那南荀的神態,又似乎對我極有信心似的,倒是給我了莫名的激勵。
為了能讓仇人得到報應,能讓阿爹阿娘能在底下安心,我也只能拼盡全力去做。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司鳳華這時走進了屋子,突然見到一身絳紅衣襟的她,倒是把沉浸在神思中的我嚇了一跳。
隨即向著那門口守著的靈秀嗔道:「表小姐過來也不稟告一聲,你們這些丫頭想是躲懶的,仔細我罰了你們!」
司鳳華聽罷,抿嘴兒笑道:「姐姐可是不要真惱了,是我不讓她驚動你的,我想著看姐姐這幾日到底是怎麼了,竟然也不怎麼和我說話打趣了,可不是偷著藏了什麼心思?」
我聞言笑道:「你這油嘴滑舌的傢伙,我能藏了什麼心思,只不過這幾日有些身乏,不想說動就是了。」
司鳳華聽罷瞅了我幾眼道:「哎,就算是這樣好了,反正現下姐姐是和我生分了,再也不肯陪表妹出去逛去了。」
「哪有,看你說的,你若是想要出去,我自是要相陪的。」我說道。
「真的,那姐姐現在就陪我去吧!難得今天風和日麗的一點風也沒有,很適合出去逛逛呢。」司鳳華搶聲道。
話到這般,我也無奈只能點頭答應。
少時,我們二人各自帶了隨身丫頭,又加了兩個小廝跟在身後,便向著那晏河最是熱鬧的街道平寧街而去。
平寧街的兩邊是各色店鋪,這倒也沒什麼特別,不同的是這裡每個店鋪的門前,都多多少少擺了幾盆開的奼紫嫣紅的各色花朵。
有特別講究的還要配上幾盆造型別致的盆景兒做了陪襯,甚是好看。
他們擺的攤,就在這花紅枝綠中做起了生意,看上去倒不是賣東西,而是意在融合在這四季如春的城中,成為一道風景。
看著繽紛景色,和鋪子前攤上擺著的各色物件,我們走走停停兩隻眼睛像被迷亂了似的,簡直應接不暇。
鳳華已經在一家首飾鋪子裡,中意了一隻雙凰戲珠釵環,雖然這金子的成色不是頂好的,但貴在這做工著實精巧,便用了五兩銀子買下了。
出的鋪子,鳳華依舊舉了那釵環看個沒夠,又不忍現在就帶上,沒得這裡沒有銅鏡,無論怎麼也是看不到的,還不如拿在手裡瞧的方便些。
看她如此心滿意足的模樣,我心中生出諸多羨慕。
一件小小的釵環就可讓她如此的高興,可如今的我,有刻骨深仇在身,就算得了萬千金銀恐怕也難換的這樣簡單平常的快樂。
正感嘆間,卻聽的一旁有人高聲問話:「兩位姑娘,你們可否將手中的這件釵環作為薪資,換的我這幅字去?」
我和鳳華不約而同轉頭,望向那人說話的方向,卻見在我們的右身側的街邊,擺了一張尋常梨木的長方桌子,上面擺著硯台紙筆,再一旁是厚厚的宣紙,整齊的碼著。
看樣子原唻是擺攤賣字的。
可是等我把目光再看向那賣字先生的時候,微怔,這老頭兒好面熟,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裡曾見到過。
那人這時也看我一愣,隨即驚道:「哎呀,原來是恩人到了,恩人姑娘,老夫這廂有禮了。」
我和司鳳華都有些愣住了,我搜腸刮肚,用力的想了又想,又看了看他身上那件半舊藍衫,才猛地恍然:「原來是你老人家呀?」
「怎麼?這人識的姐姐?」司鳳華這時怔怔看著那老頭兒問道。
「是,我去清香樓的時候,確實見過這位老人家。」我笑著解釋道。
「那他是……」司鳳華很是有些好奇的問道。
那藍衣老頭兒聞言,答道:「鄙人公孫常是也!」
公孫常?是一般平常的名字,人也確實馬虎算的第二次相見,但我總是覺得哪裡不對,好像我應該是早就知道這個名字才對。
輕邁步來在他的攤前,這才清楚看到了放在他桌正中間擺著一幅字,是個斗大的「壽」字。
字是顏體,字跡蒼勁有力,嚴謹周正,確實有些不凡。
司鳳華好奇之餘,也上的前來觀瞻,看完後說道:「瞧著這幅字還行,但是這位公孫常老人家,我手裡拿的這件釵環可是花了五兩銀子的,你這一個字說什麼也不會值這麼多吧?」
「哎?」公孫常笑著說道:「我的字莫說是區區五兩銀子,就算是百兩也是值得的……」
我自在旁輕笑不語,百兩?這位老人家還真敢說。
司鳳華更是被他這獅子開口的樣子,嚇著了,竟一時張嘴說不出話來。
幸虧這時跑過來一個三十多歲左右的僕人,一身粗布麻衣,面相敦厚。
見到我們很是興奮:「兩位小姐,你們可是相中我們老爺的這幅字了,太好了,只要價錢合適,立即可以拿走。」
說著也不顧那位公孫老爺子的冷哼,逕自和我們討價還價起來:「不知兩位小姐,能出多少銀子?」
我強忍了笑意問道:「你說價吧?」
那人聽罷,咬了咬牙伸出一根手指,我一愣,沒想到這個僕人也隨了他的主人,狂悖不羈,一個字竟然要了百兩紋銀。
「一兩銀子,小姐可捨得?」那僕人脫口道。
我和司鳳華互看了一眼,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春兒,你給我住口!」公孫常一聽自己的小廝竟然把自己的字貶到了這樣低的價錢,頓時有些火了。
這對主僕簡直要笑死人了,主人不象主人,僕人不象僕人,況且這僕人還貫會拆老主人的台,著實好笑。
那僕人此時根本就不理會主人家的怒意,有些忐忑的看著我們說道:「如果兩位小姐若是覺得有些貴了,那,那要不就五百文錢給了你們拿走,再少可就不能了……」
我和司春華更是忍不住的掩嘴,又不敢太笑出聲來,只憋的臉上發紅。
公孫常此時再也忍不了春兒如此的糟蹋他的墨寶,上前來用力推開他,怒道:「你給我住口,我公孫的顏面都快被你給丟盡了,這字不賣,不賣了!」
說著就要收拾攤子,那叫春兒的僕人見狀,憋了嘴一副苦相嚷道;「老爺,你就不要這樣固執了,能賣多少就賣多少吧,再沒有銀子付於那客棧掌柜,我們倆今晚恐怕要露宿街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