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深淵惡意(4)

  「從現場勘查的結論來看,應該不是兩個人作案。一個人作案沒有必要帶著兩種工具。」我說。

  「那為什麼創口形態不一致?」林濤追問道。

  我說:「很簡單,一種工具的不同部位造成的損傷。我來打個比方,拿一把菜刀作案,用刃砍人,就是砍創;用刀背砍人,就是條索狀鈍器創;用刀面拍人,就是平面鈍器損傷;用刀刃的一角戳人,就是小刺創。」

  「明白了。」陳詩羽點頭道。

  「所以我認為,導致寶嫂受傷的工具,有一部分是有棱邊的,有一部分是沒有棱邊的。」我說,「另外,我們可以看到,寶嫂的頭皮上有幾處錐孔,直徑大約是5厘米,這也反映出工具另一個部位的形態。」

  「這個工具應該是長條形的,有圓弧、有棱邊,頂端還是尖的。」韓亮說。

  我讚許地點點頭,說:「分析得很好!這個工具雖然是長條形的,但是並不太長。如果太長的話,就很難用尖端戳到寶嫂的頭部。」

  「但是這個工具很重啊。」林濤說,「至少它能導致顱骨骨折!」

  我點了點頭,說:「現在我們再看張萌萌的頭皮損傷。因為張萌萌死亡了,所以我們屍檢的照片就更為清晰。」

  仔細翻完照片後,我找出幾張特徵比較明顯的照片,說:「這樣看起來,如出一轍!有的有挫傷帶,有的沒有挫傷帶,還有好幾處錐孔。」

  「也就是說,除了灰色風衣,除了無動機殺人,我們現在有了充分的依據去串並a系列案件了?」韓亮說。

  「是的!」我胸有成竹,「致傷工具的特徵性、一致性,完全可以判斷a系列的兩起案件是同一人所為。很可惜,b系列的兩起案件都是勒頸死亡,沒有用到鈍器,我們無法判斷是不是和a系列為同一人所為。」

  「我還是相信大寶,a系列和b系列不是同一人所為。」陳詩羽比較感性。

  我苦笑著搖搖頭,說:「如果是兩個人在不同時空,做著幾乎一模一樣的案子,那該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

  「你們看,這是什麼?」林濤不愧是痕跡檢驗方面的專家,對於細微的痕跡,總是比法醫更敏感。

  林濤指著照片中張萌萌的頭皮說:「把這一塊兒放大!」

  我熟練地操作著電腦,把林濤指著的那一塊兒頭皮照片逐漸放大。高清晰度單眼相機的解析度很高,可以放大到讓我們看清楚每一處毛孔。

  圖像中央出現的是一處特徵性的壓跡。

  「這是頭皮壓跡。」我說,「突出的物體壓迫頭皮,導致局部毛細血管爆裂,留下和突出物體形狀相同的出血帶。」

  「這就是一個半圓啊!」林濤說,「這也太規律了!」

  「不是半圓,是四分之三圓。」韓亮糾正道。

  「條狀的四分之三圓,像是用圓規畫出來的一樣。」我說,「這說明工具平面上有這樣的金屬突起,應該是商標之類的東西!」

  「看來,我們要在海量的商標中,尋找和此類似的四分之三圓了。」林濤說。

  我說:「雖然難度很大,但是總比一點兒線索也沒有強吧?」

  隨後的幾天,我們幾乎都是在海量的商標尋找中度過的。

  通過對頭皮損傷的尺寸測量,我們大概掌握了這個壓跡的模型,根據模型,我和林濤找遍了所有出售工具的五金店,而陳詩羽和韓亮找遍了所有出售工具的淘寶店。

  我們確實發現了幾種類似的商標,但是這些商標對應的工具要麼就是形態不符合我們的推斷,要麼就是商標的尺寸有誤,要麼就是重量不夠。總之,經過幾天的尋找,並沒有發現完全吻合的工具。

  10月22日上午,當我們還在對比商標模具的時候,我接到了師父的電話,龍番市郊區勝利村的一個村民死亡了,初步懷疑是他殺。

  不知為何,我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立即帶著勘查小組趕往位於龍番市南部郊區的勝利村。

  由於城市的擴張,勝利村已經七零八落。

  雖然靠著拆遷款,所有的村民都已經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但永遠不會滿足的村民,在失去耕地後,紛紛到外地打工賺錢。

  村里剩下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殘。

  案件的發現人,是村裡的一個老年婦女。這是個出了名的愛管閒事並且很細心的婦女。10月22日早晨,這個婦女在途經李勝利門前的時候,發現李勝利的大門居然從外面鎖上了。

  看起來,像是李勝利出門了。

  要是別人,出門打工什麼的,並不奇怪。而李勝利是一個83歲的老頭,老態龍鍾、步履維艱,怎麼可能出門打工?別說打工了,就是出門也不會。李勝利雖然沒有多少地,沒什麼拆遷款,但是他拿著低保,又是街道重點接濟的獨居老人,街道辦事處還會定期送來吃的喝的和用的。雖然他一輩子沒有結過婚,沒有過孩子,但依舊可以衣食無憂地過日子。只不過,他是絕對不會出門的。

  「不僅僅是因為他年紀大了。」這名婦女說,「我長這麼大,就沒見李勝利走出過村子。他就是一個懶人,懶得結婚、懶得生子。如果不吃飯可以活下去的話,他甚至都懶得吃飯!」

  「這麼懶的人,也會懶得和別人鬧矛盾嘍?」我初步看了現場,沒有任何翻動的痕跡。當然,這個靠低保生活的老人,家徒四壁,也沒什麼好翻動的。顯然,這不是一起侵財案件。

  「鬧矛盾?」婦女輕蔑地笑了笑,說,「誰會和他鬧矛盾啊?他天天就在樹底下曬太陽,該吃的時候吃,該睡的時候睡,誰會得罪他?」

  「那你能把發案經過告訴我們嗎?」林濤問道。

  婦女正色道:「我不吹牛,近十年來,我第一次看到他居然鎖門!鎖門啊!還是從外面鎖的!他要出門嗎?這簡直太奇怪了!所以我就趴在他的窗子上往裡看啊。你們也看到了,他家就這麼一間屋子,啥都能看到。雖然是早晨,但是床上沒有人啊!難道他真的出門了?於是我就仔細看啊看,突然發現,他的床底下有一隻手!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也就是說,死者是死在床底下的?」我追問。

  婦女點點頭,說:「後來我就叫了幾個村民撬了鎖進門,把老李頭從床底下拉出來,唉,太慘了,都硬了。我們看他頭上有血,一開始還以為是腦出血呢!」

  「腦出血?」大寶說,「這……真是科普不到位啊。腦出血是腦袋裡面出血,怎麼會溢到顱骨外面來?」

  「對呀,我們這兒腦出血的人也不多,所以也不懂啊。當時也有人說是他自己摔到床底下摔死了。」婦女說,「再說了,誰會去殺老李頭啊。所以我們就報告了街道的幹部,準備火化了事。結果村裡的幹部說不對勁,肯定不是腦出血,而且自己摔也不會摔到床底下,只露一隻手在外面,所以就報警了。」

  「是啊,誰會殺一個獨居的老人呢?」我心底的那股不祥預感突然再次升起,沉吟道,「而且肯定不是侵財,又不會有什麼矛盾。」

  「可惜了。」林濤蹲在現場小屋的門口說,「這麼多村民七手八腳,村里幹部也毫無警惕,現場完全沒了,完全被破壞了。」

  我順著林濤的足跡燈的方向看去,整個屋子裡全是足跡,有的是灰塵足跡,有的是踩到了死者頭部附近的血泊而形成的血足跡。這些足跡互相交錯,根本就無法分辨出鞋底花紋,更無法找出哪些是和犯罪有關的足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