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的時候,屍體已經被放在門口的門板上了。」胡科長說,「好在村民對屍體並沒有過多的動作,所以損傷應該是原始的。」
我點了點頭。
林濤又用勘查燈看完了門鎖,說:「門鎖有撬壓的痕跡,但現在沒法判斷是村民解救死者的時候撬開門鎖形成的痕跡,還是兇手進門形成的撬門痕跡了。」
「這個簡單。」那個閒不住的婦女插話道,「老李頭睡覺從來不鎖門,他有什麼好鎖門的?又沒啥東西給別人偷。」
「哦,也就是說,兇手若是進門,一推就進了?」我說。
婦女點了點頭。
「屍體的初步檢驗,損傷全部位於額部。」胡科長說,「位置很密集,而且死者的手腳關節處都沒有任何約束傷和抵抗傷。從這樣的情況來看,應該是死者處於仰臥姿勢睡眠的狀態下,兇手猛烈、密集打擊其頭部,導致死亡。」
「手法簡單粗暴啊。」林濤說。
而我則盯著門板上的屍體,一動不動。
「雖然附近的調查訪問顯示,死者生前不可能得罪什麼人,但是我們覺得還是有隱形矛盾存在的可能性。」胡科長說,「現場排除了侵財案件的可能,兇手下手果斷、殘忍,都指向因仇殺人。有很多案件,都是看似沒有矛盾,其實隱藏了矛盾。」
「這個可不一樣。」我說。
「有何不一樣?」胡科長問道。
我回頭看了看身後的上百圍觀群眾,說:「不是說村裡的人都出去打工了嗎?這附近十里八村的人都來了吧?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去解剖室吧。」
「死者的屍僵也就是剛剛形成,屍溫下降了7攝氏度,應該是昨天晚上一兩點鐘死亡的。」王法醫一邊測量屍溫,一邊檢查著死者的屍體徵象。
「剛才在現場,你好像話中有話啊。」胡科長穿上解剖服,迫不及待地問我。
我沒有上台參與解剖,而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翻出手機里存著的張萌萌的頭皮損傷照片。當然,因為大寶在場,我並沒有翻出寶嫂的損傷照片。
「你看,這是a系列專案第二起案件,張萌萌遇害的照片。」我說。
「我去!你把解剖照片放手機里!」胡科長有些意外。
作為法醫,為了防止家人、孩子看到這些觸目驚心的照片,一般是不會把工作的照片放在手機里,也不會用手機作為拍照工具來拍攝現場照片。我之所以會把這些照片放在手機里,也是因為方便隨時查閱,尋找線索。
「這不是重點。」我說,「重點是,張萌萌的頭皮損傷,結合寶嫂的頭皮損傷,我們推斷了致傷工具。」
聽見我提到寶嫂,大寶全身一震,隨即又埋頭和王法醫一起對李勝利的屍體進行常規解剖檢驗。
「金屬鈍器,錘類的?」胡科長說。
「不僅如此。」我說,「我們仔細看了每一處損傷,最後對於致傷工具推斷的幾個關鍵詞是:條形、金屬、有的部分有棱邊有的部分圓滑、有尖端、有凸起的四分之三圓形的商標。」
「嚯,分析得這麼詳細,那豈不是應該知道致傷工具是什麼了?」胡科長眼睛一亮。
我黯然地搖了搖頭,說:「找了幾天,並沒有發現完全一致的工具。」
「也是,工具那麼多,簡直是海底撈針啊。」胡科長說。
「但是,你沒覺得李勝利頭上的損傷有特徵嗎?」我說。
說完,我用手指著死者頭部密集的創口,指出了四處創口周圍附帶的明顯的挫傷帶,另外七處創口沒有挫傷帶。這些創口的周圍,還有六處直徑大約半厘米的錐孔。甚至,我們還隱約看到了一個四分之三圓。
「完全符合?完全符合!」胡科長叫道,「是a系列專案的兇犯做的案子!」
大寶再次全身一震。
我關切地看了一眼大寶,說:「這就是我會在現場發表那樣的結論的原因。既然是a系列專案的兇犯作的案,那麼,就應該是無動機的。」
「確實,這樣看,真有可能是無動機作案。」胡科長說,「但有個關鍵問題,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
「什麼?」
「我們當時分析a、b兩個系列專案的區別時,提到一個問題,也是陳總當時極力認為兩個系列不是同一人作案的理由。」
「嗯,你說的是心理特徵的刻畫。」我說,「師父當時認為,a系列專案具有明顯的挑釁性,即便在水邊殺人,也不把屍體扔進水裡以延遲發案,為的就是挑釁警方。而b系列專案有隱匿心理,藏屍,為了延遲發案。兩個案子的兇犯,心理特徵不一。」
「然而,李勝利被殺案的現場,屍體被藏到了床底下!」胡科長說,「而且,還從外面鎖了門,偽裝死者出門。這明顯是有藏匿屍體、延遲發案的心理特徵啊!」
「這……」我一時語塞,「難道,兩案的兇犯交叉了?或者,這本來就是一人作案,只是這個人有雙重人格?在殺害李勝利的這件事情上,人格交叉了?」
「這種說法太玄乎了。」胡科長說,「既然兇器可以鎖定是a系列兇犯的,而b系列兇犯用了完全不同的殺人方式和工具,自然不該交叉。」
這確實是一個不能解釋的問題,可能人的心理狀態是最難分析的問題了吧。
我頓時陷入了沉思,卻絲毫找不到頭緒。
大寶強作鎮定地說了一句:「是不是該聯繫一下南和省的李法醫了?」
我頓時醒悟,趕緊撥通了李法醫的電話。
「老李,a系列的兇犯,在龍番又出現了。」我說,「他殺了一個獨居的老人!」
「獨居老人?」李法醫說完,停住了。
我聽見有滑鼠的點擊聲,可想而知,他正在系統里查詢他們省最近的發案狀況。
「沒有啊,最近沒有命案,沒有什麼獨居老人被殺。」李法醫說。
「既然是平行犯罪,那麼,我覺得你們省在b系列前兩起案件發案地的周邊,肯定會有類似我們現在這起案件的案件發生。」
「那……怎麼回事?」
「兩種可能。」我說,「第一種,獨居老人被殺很容易被報案人忽視,是不是有可能被遺漏掉而成為隱案?第二種,既然是獨居老人,可能會延遲發案。」
「那……那怎麼辦?」李法醫被我說的第一種情況嚇著了。遺漏隱案,可不是鬧著玩的。等到秋後算帳、啟動追責,他這個法醫科長也有可能會被連累。
「我覺得你得趕緊向你們總隊領導匯報。」我說,「第一,要周邊派出所清查獨居老人的生活狀態,每個人都要找到,絕對不能認為他出門了而不去找。第二,要清查周邊最近非正常死亡的狀況,審查每一份火化證明書。」
「不會……已經火化了吧?」李法醫怯怯地說。
我說:「應該不會。按照a、b兩系列案件的發案規律看,每次平行發案的作案時間都比較相近。我們這一起獨居老人被害案,是在今天深夜一兩點鐘作案的,也就是說,你們那邊的案件,也應該距離這個時間不遠,所以我剛才說的工作,你現在趕緊去做,應該來得及,不會造成什麼後果。」
「那就好!我馬上去辦。」李法醫匆匆掛斷了電話。
「你們發現了新情況,怎麼不告訴我?」大寶埋怨道。
我說:「兄弟,我想告訴你,不管什麼時候,我們都不會放棄任何一起命案的偵查,更何況這裡面還有寶嫂被傷害案。你現在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喚醒寶嫂!如果她醒了,就什麼事情都清楚了,你們的幸福生活也可以繼續。至於尋找線索,交給我們,好嗎?」
大寶感激地看著我,深深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