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064

  秦意濃抿了口酒,冷不丁地嗆了下,她抽過玻璃轉盤上的紙巾,慢條斯理地在唇角壓了幾下,然後輕輕地咳嗽起來。

  唐若遙耳尖地捕捉到,忍住了立刻回頭看的衝動,將嘴裡的那句話不緊不慢地說完,才假裝不經意地瞧了秦意濃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緣故,秦意濃臉上的妝容沒有平時那麼濃,人也沒精打采的。掩唇咳嗽的時候,面頰漾出微微的緋色來,但那種緋紅又不是自然的紅潤,而是稍顯病態的潮紅,叫人聯想到兩個詞——弱柳扶風,病如西子,不由自主地便生出憐惜之情。

  唐若遙看著她短暫地出了一會神,無法再和戴永清正常地繼續話題,約定下回有空在片場繼續討教。

  她正想著要不要象徵性地關心一下秦意濃,只聽對方神奇地止住了斷斷續續的咳嗽,重新開了瓶酒自斟自飲。

  秦意濃咂摸一口,想:這酒沒了酸味,依舊不好喝。

  唐若遙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起來,她以為秦意濃只是和有些上流社會的人一樣,有閒情雅致喝點紅酒助興,卻不料想,她喝酒的這個架勢,儼然一副有酒癮的樣子。

  「秦老師。」眼見著秦意濃滿桌的菜沒吃兩口,酒當水一樣往下灌,唐若遙終於忍無可忍地開口了。當然,她語氣中不見指責,也不敢有指責,而是湊到她近前溫溫糯糯地輕聲喊了句。

  她們倆都是主演,唐若遙年紀雖輕,但有獎項在手,放眼滿場夠格坐在秦意濃旁邊。

  「嗯?」秦意濃懶散地一偏頭,沖她笑了下。

  她在外面似乎經常笑,也不知道是真開心還是假開心?唐若遙心裡浮起這麼一個念頭。

  「那鍋黨參烏雞湯燉得很不錯,需要我給你盛一碗嘗嘗嗎?」唐若遙不直接勸她別喝,而是迂迴地換了個方式。

  秦意濃做了個思考的表情,慢吞吞道:「唔。」

  唐若遙心臟都跟著她一緊,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到她手旁的紅酒瓶上,瓶中的液面已經下降到了一半。

  秦意濃注意到她的眼神,心說:原來是這樣。

  她不上不下地吊了唐若遙一會兒,惜字如金地開了金口:「嘗嘗。」

  唐若遙鬆了口氣,並不顯得殷勤地起身給她盛湯。

  唐若遙和秦意濃一樣,雖然瘦,但並不是骨架特別纖弱小巧的類型,一張臉端正英氣,能撐得起厚重的華服,也能輕鬆駕馭得了小清新。對於演員來說,外形不是最重要的,但外形也並非不重要,能完全超脫外形限制的演員畢竟是少數,在大銀幕上鏡,更是對演員的形體、外貌要求苛刻度層層上升。

  俗稱的老天爺賞飯吃,她們倆都是。

  唐若遙手指修長,指骨分明,手背的皮膚白皙細膩,使力的時候輕易能看到皮下青色的血管,健康而有力。無論是端碗,還是執勺的手都很穩當……

  唔。

  秦意濃突然不著邊際地走了個神。

  也不是所有時候都很穩,挾著她故作非為的時候就半點都不穩重。

  「秦老師,小心燙。」唐若遙低聲說。

  秦意濃回神,用勺子攪了攪碗底的兩片燉得軟爛的雞肉,垂下了長長的眼睫。

  秦意濃有湯就不喝酒了,反正也沒什麼味兒,她肚子裡能裝得下的東西是有限的,湯湯水水地裝滿了,酒水自然而然地推後。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包廂里的諸位各自回房。

  只有唐若遙和秦意濃住在同一層,其他的演員都被劇組製片主任統一安排到了另一層。

  電梯裡的人陸續開門出去,最後只剩下二人和她們各自的助理,在走廊里停下,一左一右,秦意濃站在自己的房門前,身後的門被關菡打開,自里傾瀉出的雪亮燈光照亮了她半邊身子。

  「小朋友,晚安。」秦意濃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

  「晚安,秦老師。」唐若遙微微躬身以答。

  各自進門。

  唐若遙背抵在門板上,僵硬地扯了扯唇角,鼻腔里噴出一股氣。

  叫誰小朋友呢?喊一晚上了,她到底是不是小朋友,秦意濃不清楚嗎?

  以前那什麼她的時候,她把自己當小朋友了嗎?

  這個禽獸!

  ***

  秦·禽獸·意濃執起桌上的熱水壺,給自己倒了杯水,水是她出門之前燒的,這個電熱水壺保溫效果好,倒出來居然還是溫的。

  秦意濃鼻尖湊上前,在水面嗅了嗅,沒聞到奇怪的味道,放心地抿了一口。

  關菡:「秦姐,安靈姐剛給我發消息說,已經查到了。」

  秦意濃內心興致缺缺,但還是很給面子地揚了一下眉梢,表示自己好奇:「是誰?」

  關菡報了一個名字。

  「是她。」秦意濃的語氣就跟陳述「今天的太陽又是從東邊出來」的一樣尋常,再次喝了口水,隱約帶了點笑意似的:「然後?」

  關菡道:「安靈姐說如果對方要爆,應該會選在開機的時候爆出來,借著電影開機的熱度黑你一把,事半功倍。」

  秦意濃頷首,笑著點評道:「不錯,還能省一筆錢,挺會精打細算。」

  關菡著急上火了一晚上,秦意濃雲淡風輕的。她臉上不顯,心裡快氣成個葫蘆。

  安靈不跟秦意濃朝夕相處,有些事她看不到,秦意濃一說就信,只在背後恨鐵不成鋼。但秦意濃無法徹底瞞過除了睡覺基本都呆在一起的關菡,今天她是陪著秦意濃進房的,那個女人就躺在被子裡,一雙美目含情,又帶著些許緊張,忐忑地望過來。

  秦意濃那一瞬間的表情,比厭惡還要深刻,她像是突然聯想到了什麼,神情變幻,難看到了極點,抬手按住了心口,壓抑住嘔吐的衝動,奪門而出。

  要不是秦意濃完全無法和那人共處一室,自身情況又不好,關菡怎麼會就在門口打電話,還讓唐若遙聽到,並看見裡面的場景。

  與其說秦意濃不在乎,不如說是她想不在乎,並且一直用這樣的思想來催眠自己,她真的不在乎。

  她如果真的不介意他人對自己的詆毀,為什麼手指在背後悄然攥緊了拳頭?為什麼要給唐若遙鋪一條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坦蕩星途?

  「她是不是最近賺不到錢了,所以只能扣扣索索,拿到現成的黑料都要蹭一波電影的熱度。」秦意濃將緊握的五指一根一根地鬆開,半是玩笑地說道。

  關菡看著她,面無表情:「或許是吧。」

  秦意濃張了張嘴,似乎想說句什麼,到頭來卻又作罷,只說:「夜深了,回去睡覺吧。」

  關菡嗯了聲,退了出去。

  關上門前她深深地往裡看了一眼,秦意濃倚在桌旁,一隻手端著喝了一半的水杯,低著眸子,靜靜地出神,側臉剪影被燈光渲染得分外冷清。

  察覺到關菡的視線,秦意濃抬頭,幾乎是本能的反應,她嘴唇遵循千萬次重複形成的肢體記憶立刻拉開了一個好看的微笑。

  「晚安。」女人笑意嫣然。

  「晚安。」關菡心情複雜地帶上了門。

  咔噠——

  房門輕輕的落鎖聲。

  秦意濃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她拉開椅子坐了下來,踢掉一次性拖鞋,雙腳抬起來踩在凳子裡,長手長腳委屈地蜷起來,整個人窩進逼仄狹窄的椅子裡,牙關緊咬,額頭死死抵住膝蓋。

  幾步之外就是寬敞軟和的大床,在黑夜裡卻猶如張開森森巨口的怪獸,不顧一切地朝她吞噬過來。秦意濃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起來,窗外突然響起了一陣汽車的鳴笛聲,她如同驚弓之鳥似的,倏忽抬起頭,瞳孔驟然縮了一下,反應過來,後背都被冷汗浸濕了。

  ***

  唐若遙洗過澡,坐在床上溫習劇本,到她手裡一個月的劇本,邊角已經被翻得不平整。

  放在一旁的手機嗡的震了一下。

  唐若遙將手裡的便簽紙寫完,往劇本里夾好,才拿起手機悠悠地滑開屏幕。

  是那個劇本群,從她進組後,這個群基本上就沒用了,但沒人解散,就一直留著了。她心裡掛念著方才想的那段戲,心不在焉地把消息點掉,卻在看清發消息的人時一愣。

  dakfjsjfa:【[恭喜發財,大吉大利]】

  唐若遙皺了皺眉。

  大半夜的,突然往群里發一個紅包?

  唐若遙隨手點了領取,本著禮尚往來的心思,回了一個。

  秦意濃領取,又發了一個過來。

  唐若遙:「……」

  她試探著再次回了一個。

  秦意濃竟然發了第三次。

  直到群聊天框裡都被紅包信息充滿,秦意濃才停下來,也沒開口說一句話。秦康橋來得靜悄悄,走得更靜悄悄。

  唐若遙抱著一肚子疑問,把消息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從影工作者豐富的想像力和她對秦意濃的異樣關注,讓她再怎麼也無法靜下心。

  該不會是出事了吧?在用秘密電碼向她求救?

  唐若遙被自己的猜測嚇得一激靈,從群成員里點開了秦意濃的私聊框,幾番猶豫,打完字,一咬牙一閉眼發了出去。

  唐若遙:【有個紅包你還沒領】

  秦意濃依舊沒回她一個字。

  唐若遙輾轉反側,每隔一分鐘翻一次身,最終從床上一骨碌爬了起來,從衣帽架上取了件大衣,套在睡衣外面,拉開房門出去,抬手叩了叩對面的門。

  她只是過來確認一下秦意濃安全與否,沒有別的念頭。

  就算是普通同事,也有這個義務吧,尤其是傍晚還出了那樣的事。

  對了,唐若遙突然聯想到白天有人潛進她房間這回事,在開了空調的走廊里,手臂登時被自己的腦補激得起了好幾層雞皮疙瘩。

  顧不得被人聽到會說閒話了。唐若遙眉頭緊鎖,指節用力,重重地叩了幾下門,提高聲音喊道:「秦老師,你在裡面嗎?」

  「秦老師?」

  「秦意濃……老師!」

  「你在嗎?」

  浴室的玻璃隔間水汽氤氳,流水沿著頸脖修長的曲線下滑,一路漫溯,飛濺到地上。

  秦意濃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喊她,一聲急過一聲,她關掉淋浴開關,側耳細聽,那道聲音還很耳熟。在分辨出聲音主人的那一刻,秦意濃迅速從架子上扯下一張浴巾,將自己胡亂抹了抹,出來的時候差點被光滑的地磚滑了一跤,眼疾手快地扶了一下門把,才堪堪地站穩了。

  她在浴巾外套了件睡袍,邊系腰帶邊三步並作兩步地追到了門前,從貓眼確認過來人,輕輕地吐了口氣,慢慢地打開了門。

  「秦——」唐若遙的手指在距離秦意濃臉部幾公分的地方停下,聲音卡在喉嚨里,不上不下。

  秦意濃唇角挑著一抹慵懶的笑。

  唐若遙訕訕地收回手,指尖在身側不由自主地蜷了蜷,低聲道:「您沒事就好。」頓了頓,她輕聲補充,「給你發消息你沒回,所以我以為……」

  她往下微微鞠了一躬,歉聲道:「唐突您了。」

  所以才這麼冒失地跑過來嗎?

  秦意濃心裡漫過一陣暖流,手指挑起一縷濕發,眸光不自覺地柔軟下來,望著唐若遙頭頂烏黑的發旋,輕輕地說:「沒關係。」

  唐若遙猝然抬頭。

  秦意濃眉眼彎彎,是清晰可見的溫柔和歡喜。

  唐若遙睫毛忽閃了兩下,顏色偏淺的眼珠被走廊的小燈一打,宛如清透的琉璃。

  秦意濃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去。

  唐若遙望著她探過來的手,渾身一僵,眼睜睜地看著對方越來越近。

  鼻尖拂過清冽的香氣,不同於她在外噴的濃郁艷香,也不是她身上自帶的疏離冷香,是牛奶味的,沐浴露的香氣。

  女人的體溫是熱的,呼吸是甜的。

  唐若遙喉嚨輕輕地往下滑動。

  就在秦意濃即將觸碰到唐若遙的那一刻,視野的餘光里映出一點紅色,她抬起頭,和走廊頂角的紅外攝像頭面面相覷,強迫自己收回了手。

  「我今天晚上……」眼下的局面太過尷尬,秦意濃搜腸刮肚地搜羅出一句話,磕磕絆絆地講全了,「心情不太好。」

  唐若遙再次眨了下眼,順帶做了個偏頭的動作,表示疑惑。

  秦意濃心裡暗嘆一聲:真要命。

  克制著直接把唐若遙拖進房間的衝動,秦意濃閉了閉眼,嗯了聲,沒頭沒尾地說:「謝謝。」

  唐若遙站在她面前,把秦意濃的話在腦子裡過了好幾遍,才理清楚她的邏輯,心情不好所以才在群里發紅包,自己和她互相發,這樣就謝謝了?

  這句謝謝未免太好擔了吧,唐若遙都覺得受之有愧。

  她從秦意濃那兒搶的紅包還比秦意濃搶她的多。

  「秦……」她剛開了個話頭,秦意濃又微微抿唇,說:「你敲門的時候,我正在洗澡,一時沒聽到。」

  唐若遙適時地閉嘴,等她說完。

  秦意濃開門她就看出來了,頭髮是濕的,臉頰是紅的,頸脖里還有水珠,沿著雪白睡袍領口滑進去,精緻的鎖骨微微閃著水色的光,清純又性感。

  秦意濃沉吟半晌,僵硬地憋出來兩個字:「抱歉。」

  唐若遙:「……」

  秦意濃實在說不下去了,用萬能的「晚安,明天見」做了總結,輕輕地合上了門。

  門口的唐若遙:「……」

  怎麼感覺秦意濃一下子變得傻裡傻氣的,比自己本色出演還傻,這也是她演給自己看的嗎?目的呢?

  又想和自己繼續之前的關係了?如今還在合約期內,她說什麼自己就得做什麼,有必要這麼多此一舉嗎?

  她輕輕地嘶了一聲,費解地抓了抓自己的後腦勺,神情若有所思地往對門自己的房間走去,卻察覺到一道若有若無的視線,她轉頭,剛好捕捉到斜對門關菡一閃而過的臉。

  唐若遙:「!!!」

  她什麼時候出現的?在那兒看了多久了?!

  ***

  第二天唐若遙和秦意濃在賓館一樓碰見。秦意濃坐在大廳沙發里,臉頰上扣著一副巨大的墨鏡,將她本來就小的臉遮掩了大半,只露出鮮紅的嘴唇。

  關菡一見到唐若遙的蹤影,便盡職盡責地低聲匯報:「來了。」

  秦意濃推了推墨鏡,低頭假裝認真地刷手機。

  希望唐若遙一覺醒來,就已經忘記昨晚的事情了。

  唐若遙眼睛不自覺地眯了眯,眼角滲出一點晶瑩,她掩嘴打了個文雅的哈欠,轉而在另一端沙發坐下,朝秦意濃恭敬地打了聲招呼。

  秦意濃略一頷首,以作回應。

  唐若遙接過辛倩手裡的墨鏡,也戴上了,雙手抱著外套,閉上了眼睛。

  她昨晚被秦意濃反常的舉動弄得後半夜才睡著,睡眠不足,所以借著墨鏡的遮掩補個覺。大庭廣眾不敢真睡著,閉目養神還是可以的。

  兩副墨鏡,遮掩了兩副不一的心神。

  關菡不知道為什麼,覺得這一幕很適合拍下來,但是註定是不能成真的。

  沒閉眼多久,唐若遙便聽到耳旁一陣細微的響動,在外她感官一般會敏銳點,尤其是旁邊坐著個秦意濃,她怎麼也不可能完全靜下心。

  她在墨鏡下不動聲色地睜眼。

  秦意濃輕手輕腳起來,朝唐若遙那邊看了一眼,沖身周的另外幾位助理比了個「噓」的手勢,一行人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慢慢地離開沙發附近。

  唐若遙心裡浮起異樣的感覺,怕被她發覺,不敢過久地注視秦意濃的背影。

  她腦海里反覆回放秦意濃的那個眼神。

  沒有人能不為她眼神里蘊含的溫柔動容。

  血液匯集加速流向心臟,不受控制地心悶悸動。

  唐若遙幾乎是茫然地想:這也是你演的嗎?

  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才是假?

  秦意濃一行走到賓館門口,辛倩兜里的手機鈴聲唱了起來。

  辛倩接起來,和那邊交流完,對唐若遙悶聲說:「劇組那邊說,路上車出了點故障,估計要晚點過來,請你見諒。」

  她們到外地拍戲,沒帶保姆車,來回都要劇組安排。

  唐若遙裝作剛醒的樣子,聲音沙啞道:「沒事,等會兒就等會兒吧。」

  辛倩:「不是說今天拍定妝照麼?到時候又晚了,導演會不會怪你,我聽說韓導很討厭人遲到的,脾氣又不好,他萬一不知道是劇組安排車的問題,罵你怎麼辦?」

  唐若遙不在意地笑道:「罵一句又不會少塊肉。」

  耳朵豎成天線的秦意濃邁出的腳步一頓。

  別說,韓玉平還真是這種人。導演掌控大局,往往不可能面面俱到,他只看得到遲到的結果,要是安排車的人不說,唐若遙這憋悶的性子,估計挨罵也是默默忍下,不會為自己辯解,就算辯解,也會給導演留下不好的印象。

  精通察言觀色的關菡一揚手,身邊的一串助理跟著同時駐足。

  秦意濃平靜地撩起眼皮,紅唇微啟:「阿肖。」

  阿肖妹子應聲上前。

  秦意濃向她耳語兩句,阿肖點頭,朝唐若遙走了過去。

  唐若遙摘了墨鏡,望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疑惑地挑了挑眉。

  阿肖逢人三分笑,笑容里卻有一份秦意濃工作室人特有的自矜在,她不卑不亢地開口道:「唐老師好,秦姐問您願不願意坐她的車去片場?她捎你一程。」

  唐若遙一滯,下意識看了眼遠處的秦意濃。

  秦意濃背對著她,步子已經開始走動了,一行人陸續地出了酒店的旋轉玻璃門,紅色風衣的衣角揚起又落下,在唐若遙眼底開出一片灼然的桃花。

  阿肖又道:「如果願意的話,請隨我走吧。」

  唐若遙靜然片刻,揭開蓋著的外套起身,頷首:「有勞。」

  ***

  「待會兒都不准鬧,聽見了沒有?」統領一切內務的大內總管關菡,坐在車裡,表情嚴肅地交代那群沒大沒小的小姑娘。

  秦意濃所有的助理里,只有關菡是她親自挑選的,跟她的時間最長,同時也是最親近的一位。餘下的人都是她事業穩定功成名就後安靈和關菡替她挑的,在外面撐個排場,順便在劇組照顧她的飲食起居。

  秦意濃對工作室的人非常溺愛,從來不動怒發火,慣得她們一個個的無法無天,在秦意濃面前半點沒有見老闆的樣子。不過也有好處,這幫人雖然身處外圍,卻都忠心得很,不用擔心背叛。

  「聽到啦~關菡姐姐~」眾人笑嘻嘻地七嘴八舌地應道,都是女孩兒,嘰嘰喳喳吵得關菡腦仁疼。

  她一看秦意濃,秦意濃滿臉笑容,慈愛地瞧著這幫小姑娘。

  關菡:「……」

  她怎麼以前沒發現,秦意濃早就有當老母親的潛質了,只是在唐若遙那裡表現得最為明顯罷了。

  臨到車前,唐若遙隱約覺得聽到了五千隻鴨子叫,真彎腰上車,卻又安靜得很。

  助理一二三四四雙眼睛齊刷刷地瞧過來,臉上綻放標準的職業笑容,整齊地溫和問候:「唐老師好!」

  車廂是封閉的,四個女孩兒齊聲開口的效果可想而知。

  唐若遙耳朵被震了下,伸手扳住車門邊緣才站穩。

  ……果然這就是那五千隻鴨子。

  五千隻鴨子嘎嘎嘎地笑了起來。

  唐若遙被聲波攻擊得快聾了。

  秦意濃忍笑掩唇,不輕不重地咳了聲。

  令行禁止。

  五千隻鴨子倏然靜下來。

  唐若遙順利地上了車,四下一瞧,有一個空位在秦意濃旁邊,應該是留給她的。

  小鴨子們皮歸皮,對外人還是有分寸的,她們只是助理,唐若遙是秦意濃的同事,所以自覺地讓出了中心的位置。

  唐若遙落座,轉頭又向秦意濃客套地道了聲謝。

  「不客氣。」秦意濃目視前方,回她,「舉手之勞罷了。」

  關菡吩咐前面的司機:「人齊了,走吧。」

  車輛緩緩地開動,離開賓館門口。

  唐若遙察覺到那群小姑娘都在有意無意地打量她,目光俱都是善意的,帶著掩飾不住的好奇。

  唐若遙正襟危坐,背脊挺直,無端端生出一點緊張,覺得自己像是被檢閱的士兵。

  秦意濃在車裡也戴著墨鏡,全程靠著窗戶閉目養神。

  唐若遙享受了一路的注目禮,到片場下地才一點一點放鬆僵直的脊背,按了按自己酸疼的後腰,一步一步地朝里走了進去。

  秦意濃和關菡一道下車,小助理們受到了巨大的衝擊,在車裡收拾東西,順便抓緊時間交流八卦。

  「唐若遙是不是第一個坐上秦姐車的藝人?」

  「是的。不只是藝人,是第一個除了我們工作室以外的人,韓導上回死皮賴臉想搭順風車,結果塞到後面和保鏢一起了。」

  「她是什麼人啊?」

  「我我我,」有個助理舉手,「我爆料。」

  「說。」

  「我上次給秦姐拿衣服,看到她在搜索唐若遙的詞條!」

  「什麼時候的事情?你怎麼不早說?」

  「一年多以前吧。」爆料的人摸著下巴回憶。

  助理們互視一眼,從彼此陡然睜大的眼睛中,發現了了不得的秘密。

  秦姐好慘,一年多了還沒追上人家。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不愛在作話說正經事的,我以為文章已能表達全部。

  鑑於某些讀者留言反映的進展慢問題,石榴本身就是擅長日常的寫作風格,喜歡在日常里慢慢發展感情,我喜歡寫她們的很多細節,還有與她們有關的人、事和人生,以豐富人設,不知不覺就會多著筆墨,所以會顯得細枝末節很多,而且這篇文鋪得挺大的,有很多伏筆藏在細枝末節里,沒到後期是不會發現的。(當然,有些讀者已經猜到一些了,但大部分還是沒被發現)

  真的不擅長節奏快的文啦,不要催我啦【笑哭】

  總之想說的話就這些,我有自己的大綱,也會順著節奏細水長流並且開心地完成這本。

  ps:很感謝追更的大家,恭喜發財,大吉大利,這章評論抽66個紅包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