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句話

  程宿的話自成邏輯,蒲桃無法反駁,只能看著他笑,不吱聲。

  程宿往後靠回沙發,忘我而熱烈的氛圍伴隨著這個動作冷卻下來。

  蒲桃跟著坐正,勾了下頭髮,後知後覺害臊起來。

  程宿盯著她垂下的、略顯無辜收斂的眉眼,忽然笑出來。

  他短促的笑音總自帶蘇感,蘊含著戲謔之下的縱容。

  蒲桃抬眸:「你笑什麼?」

  程宿沒直接回答,只問:「還沒吃晚飯吧,肚子餓嗎?」

  蒲桃點了下頭。

  程宿:「想吃什麼?」

  蒲桃搖頭,她是選擇困難症協會會員外加隨便派教眾,所以在吃飯方面也不會過度考究。

  程宿問:「出去還是叫外賣,」他差不多能摸透她犯懶又糾結的個性:「要不叫外賣吧。」

  蒲桃:「好。」

  「火鍋?」

  蒲桃擺頭。

  「小面?」

  蒲桃問:「你今晚吃的什麼?」

  程宿說:「自己做的減脂餐。」

  蒲桃挑眼,打量起他:「你還需要減脂??」

  程宿頷首:「以前不太在意,現在有女朋友了,要注意自我管理。」

  蒲桃笑盈盈:「你就別多此一舉了——」她突然好奇,瞟了眼他寬鬆T恤之下的窄腰:「你有腹肌嗎?」

  程宿又笑了,正欲開口,她自己先紅著臉狂擺手:「不用回答了!當我沒問,有沒有都無所謂的。」

  程宿正身,手搭回膝蓋,提議:「就不叫外賣了,我給你弄碗小面。」

  蒲桃驚訝:「你會做?」

  程宿回:「嗯,但肯定不如店裡好吃。」

  蒲桃很給面子:「怎麼可能,一定很好吃。」

  程宿起身,打開電視機,把遙控器遞給她:「放低你的期望值。」

  蒲桃點點頭,煞有介事:「哦,那我把很字去掉,一定好吃。」

  程宿被逗笑,在她頭頂揉了下,拐出沙發,長腿途經大條時,程宿也在它頭頂揉了一下,叮囑道:「我去廚房,替我陪會客人。」

  大條充耳不聞,冷漠地瞥他一眼。

  程宿頓足,蹙了下眉,「喵呢?」

  大條:「喵。」

  蒲桃驚奇:「她聽得懂你講話?

  「大概。」程宿看了看她,走去廚房,留下面面相覷的貓與桃。

  蒲桃悄然靠近這隻臉圓圓眼圓圓的美短,小聲問:「你能跟我喵一下嗎?」

  大條:「喵。」

  「哇,」蒲桃受寵若驚:「這麼自來熟的嗎?」

  大條不再理睬,黃綠色瞳仁像玻璃球似的,散漫瞧著她。

  蒲桃掃了眼廚房位置,男人正側對著她,斂眼切著什麼,專心致志。

  這種自然而然的煙火氣,忽然就讓她有些動容。

  興許是察覺到她的注視,程宿也偏過眼來,他原本沒有絲毫情緒,看起來漫不經心的面孔,但卻在他們目光相觸的下一刻柔化起來。

  他啟唇問了句話。

  這幾個字,被抽油煙機的動靜模糊,蒲桃並未聽清,可意外的是,她能讀懂他口型:有事嗎?

  蒲桃猛搖頭。

  程宿淡笑了下。

  蒲桃覺得,這是夢中才有的畫面。

  程宿好像一個活在幻想與憧憬中的男人,無可挑剔,美好到不真實。是夕陽下的潮汐,即使意識到暗夜將至,但仍會貪念這抹橘光的溫暖。

  無端的,蒲桃縮起手腳,捏緊遙控器,擔憂不當心踢到茶几,她就要醒過來了。

  她看了眼大條,這隻貓還看著她,它眼睛是有情緒的,仿佛能隨時開口講話。

  蒲桃問:「現在這一切是夢嗎?」

  大條仍只座銀虎斑冰山。

  蒲桃笑:「不是夢就喵一下。」

  大條:「喵。」

  蒲桃笑出一排小白牙,她算是知道了,喵就是個指令,大條總能給予回應。

  平時的程宿就這樣,一人一貓在家對喵?不然大條為何如此熟練。

  腦補了下,蒲桃覺得可愛又好笑,她開始效仿自己的想像,對著大條:「喵。」

  大條是只識趣貓,她話音剛落的下一秒,它就搭腔喊:「喵。」

  成就感滿滿,蒲桃得寸進尺探手:「讓我摸一下好不好?」

  大條:「……」

  「同意就喵。」她忍不住作弊了。

  「喵。」

  蒲桃要被這個面冷實乖貓萌化,學程宿那樣,在它腦門上撫了一下。

  ……

  半個小時後,程宿關掉油煙機,在廚房叫她:「蒲桃。」

  他這次聲音清楚了許多,蒲桃撇開懷裡抱枕,也提聲回應:「嗯?」

  「在哪吃,茶几還是餐桌?」

  蒲桃:「都可以。」

  程宿單手端著面碗出來:「到餐桌來。」

  「噢。」蒲桃忙趿上拖鞋,跟上他。

  男人雖面色自如,但面碗蒸汽騰騰。她停在桌邊問:「很燙吧。」

  「還好,」程宿下巴微抬:「坐。」

  蒲桃忙坐下:「嗯。」

  程宿把一雙胡桃木筷子遞給她,奇怪:「怎麼總這麼拘束。」

  蒲桃也很煩惱:「我比較遵守社交禮儀。」

  「當自己家吧。」

  「啊?」

  「當自己家。」

  蒲桃不是沒聽清,只是覺得這句話歧義很大,是尋常的待客之道,但也潛藏著更深層次的意義,譬如,已經默認她是家屬。

  原諒她恬不知恥的多想,蒲桃竊喜著。

  但她沒有多問,只「嗯」了聲,低眸打量桌上的小面。

  男人的擺盤很用心,油辣子,豌豆黃,青菜葉三分天下,花椒麵點綴其中,濃湯將水面浸透,鮮香撲鼻。

  大條顯然也嗅到香味,不知何時已經踱來這裡,在桌肚徘徊,蹭著他們小腿。

  蒲桃咔噠咔噠夾兩下筷子,食指大動誇讚:「感覺自己當初的便當圖就是班門弄斧。」

  程宿在她對面坐下:「下碗麵條而已。」

  蒲桃嘬了幾根,細細品嘗。

  程宿問:「好吃嗎?」

  蒲桃肯首:「超級好吃的,比我在蓉城店裡吃到的好吃,有沒有山城店裡的好吃就不知道了。」

  程宿一言未發,任笑意爬上眉梢。

  他一直在看她,蒲桃不得不吃得有些端,刻意的表情管理,致使她面部開始麻痹,她單手搓了額,繼續吸麵條。

  程宿以為她出汗,抽了張送過來。

  蒲桃愣了下,解釋:「不是熱,是你老看著我,我緊張。」

  「好了,我不看了。」程宿取出手機。

  蒲桃偷偷揚眼,他果然不看他了,拇指在滑屏,鼻骨有種近乎歐式的峻挺,但他上眼皮微帶著褶,眼尾是古典的長,恰好中和了這份過於凜冽的上庭。

  怎麼長的啊。蒲桃感嘆。

  倏地,男人挑眼看過來,蒲桃飛速低頭扒面。

  程宿擱下手機,環臂倚到椅背:「就准你看我,不准我看你?」

  蒲桃滋溜咽下最後一根麵條,嘀咕:「誰讓我是中國馳名雙標。」

  「嗯?」他假裝沒聽清。

  蒲桃嗓音稍抬:「我是中國馳名雙標。」

  「哦,」程宿頓了下:「我發現你聲音總是很小。」

  蒲桃搭腮:「因為不好聽。」

  程宿說:「有嗎?」

  蒲桃:「有啊。」

  「我不認為。」

  蒲桃順其自然接話:「你情人眼裡出西施。」

  程宿作大悟狀:「這樣啊……」

  蒲桃想起他第一次給自己發的那條語音:「我一個女人的本音還不如你一個男人的偽音。」

  程宿道:「偽音只是興趣,並不實用。」

  蒲桃好奇:「怎麼做到的?」

  程宿:「利用好氣息就行。」

  蒲桃當即雙手合十,現場拜師:「教教我好不好,我也想聲音變好聽。」

  程宿挑了下眉:「想學?」

  「嗯,」蒲桃努嘴:「我二十四歲的願望就是告別自己的鴨公嗓。」

  程宿:「今年生日過完了?」

  「還沒,先提前許願。」

  程宿笑。

  「過來。」他拖了下一旁椅子。

  蒲桃馬上屁顛顛坐過去。

  程宿與她對視:「講句話聽聽。」

  「講什麼。」

  「可以了。」

  「……」

  「聲音不是天生的,」他說:「你咽部或許太用力了。」

  蒲桃洗耳恭聽:「要怎麼改善。」

  「試著嘆氣。」

  「唉。」

  程宿糾正:「不是唉,是吸一口氣,自然地嘆出來。」

  「唉……」

  「對了,現在用這種嘆氣的方式發出,哦……」

  「哦。」她努力依樣畫瓢。

  程宿頓了下:「怎麼這麼可愛啊你,」而後再次耐心示範:「看我,唉……哦……」

  他聲息低斂,又帶著一股子攝人心魄的釋放感,微妙得很,蒲桃聽得有些面熱上頭。

  撇除滿腦子黃色廢料,蒲桃專心學習,重試一次:「哦……」

  「對,用你的氣息帶動你的聲音,放鬆喉部,再來一次。」

  「噢——」

  「不對。」

  蒲桃腦殼痛:「好難啊。」

  「對你是有點難,」程宿想了會:「知道腹式呼吸麼。」

  蒲桃眼睛一亮:「這個我知道,健身時有用到。」

  程宿點頭:「嗯,會嗎?」

  蒲桃:「……好像會,好像又不太會,主要是沒有認真研究過。」

  「像我這樣,緩慢地吸入氣體,氣息下沉,感覺到腹部鼓起。」程宿說完,演示給她看。

  蒲桃跟著做。

  「摸一下小腹。」

  蒲桃腦子一下沒轉圜過來,手覆上男人小腹,貼在了那裡。

  「……」

  程宿一下泄氣,胸腔振出低笑:「讓你摸我腹部了?」

  「……」短暫的停頓過後,蒲桃反應過來,疾疾抽回手,死按自己肚子,像是要把那些心慌慌摁回去。

  程宿問:「感覺到了嗎?」

  掌心存留感強烈,蒲桃暫時喪失感受和思考能力:「嗯?」

  程宿莞爾:「有腹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