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了？
他能怎麼。
此時聽到沈妄的聲音，江誠忽地覺得有些荒誕感。
江誠扯了扯嘴角，說：「沒有重要的事我掛了。」
沈妄語氣加重，強硬道：「什麼叫沒有重要的事！」
「這件事我還得當面和你說！你在哪裡？我現在就去找你。」
有什麼是必須找他要當面說的重要事？
他這樣的人這麼微不足道。
江誠右手舉著手機，左手從被罩床單里扯出裹在裡頭的兩件衣服，堆疊的物品因為他的動作轟然倒塌，灰塵四起，從凌亂掉落的雜物里中，一包剩下小半盒癟癟的香菸盒順著江誠伸出的手滑過，滾落到樓梯下。
江誠張開的左手停在空中。
抓了一手空。
有些狼狽感覺站在垃圾場裡。
這一瞬間，暴動的積壓許久的情緒驟然升至頂峰。
江誠開始懷疑這個世界是不是真的有神明，派來系統111給他一次機會，卻不過是為了看他如同滑稽醜陋的小丑一樣苦苦掙扎，再次出演一場爛透的人生劇情。
也是，他是惡毒男配嘛，襯托別人供人娛樂本就是他存在的意義。
可他不想出演了，他其實害怕一切成空，害怕重蹈覆轍，害怕疼痛，也害怕死。
現在江誠甚至都想一把火把所有一切連帶著自己也全給燒了。
「江誠？！」
沈妄還在耳邊喚他。
樓道的燈在七點準時亮起。
昏黃光線昏昏暗暗，周遭朦朧得像老相機里的舊照片。
江誠呼吸一滯，從無數的念頭裡回過神來，但最終他只是一言不發撂下手機，去撿掉落在樓道里的那盒香菸。
他把煙盒撿回來，然後從一堆物件里翻找出個打火機，抽出根煙叼嘴裡點燃，狠狠吸了一口。
尼古丁滲透進血液刺激交感神經，緩解著讓人不清醒的負面高壓。
令人能安心逃避不願面對的任何事。
等江誠抽完一支煙，才想起被撂下的手機，黑著屏幕已經沒有電了，不知什麼時候沒電的。
難怪剛剛沈妄一點聲沒有。
再看眼前這一堆東西，江誠頭疼的嘆了口氣。
無論幻想多麼宏偉瘋狂，現實總是骨感，留著一地雞毛。
既然活著，那便活著。
江誠把雙肩包里的書掏出來，收拾了一些必需品塞進去，最後這個包被塞得鼓鼓囊囊的。
剩下的東西不值錢，也沒有帶走的價值，都得給丟了。
江誠從犄角旮瘩里翻出兩個垃圾袋，把東西一個個扔裡頭，想著下樓的時候順便丟走。
但東西收拾到一半，老舊樓房的樓道突然響起急促的跑動聲。
這棟樓從五樓打個隔都能傳到一樓的隔音，此時這腳步聲在樓道里好像什麼豺狼虎豹在往上狂奔，噔噔噔的震天響。
難道是鄰居超雄小孩從外面玩完回家啦？
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聲音越來越響。
江誠拎著垃圾袋轉頭看去，入目是快要把人眼睛刺瞎的手電筒光。
那光之後，沈妄半弓著背，單手撐在膝蓋上，望見江誠，他奔跑的步伐猛地停頓住，就像是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胸腔因為劇烈的運動上下起伏。
「江誠…」
呼吸聲如同年久失修的鼓風機嘶啞，沈妄喊他名字，尾音顫抖，含些「可算找到了你」的得意。
這個出場真是太過突兀，昏黃的老照片中闖入一抹熾熱火光，誰也沒預料到。
一切都仿佛凝滯了。
江誠瞳孔緊縮，愣愣地站在原地，努力睜著眼看他。
閃爍的白光刺痛了眼睛，只能看得見沈妄被光映得模糊的眉目。
卻不用看清也是那般熟悉，恍如隔世的不真切感。
巨大的悵惘驀地淹沒了他，心臟收縮又脹痛。
曾經江誠一直以為他們像兩條平行線永遠無法交叉。
後來牽扯得越多，了解得越多，糾纏得越深。
命運把他們這兩條線執拗地扭在了一起，解開繫上，反反覆覆，直到他們的線無意識地都刻上了各自的痕跡。
不管江誠願不願意承認。
在時間長河裡，沈妄是唯一的錨點。
是江誠生命中的變數。
沈妄把手電筒關上，他一身修身合體黑色西裝，身姿挺拔頎長，額前的劉海往後梳去，可能是剛剛從某個正經場合出來，周身還帶著菸酒與淡淡的檀木香水味。
這一通跑，沈妄熱得夠嗆，扯鬆了領帶把外西裝脫下來，矜貴的西裝被隨意扔在一邊地上。
他看了一眼江誠不太對勁的表情，抿了下唇，邊捲起襯衫袖子，邊走到江誠旁邊，對著這一地東西皺起眉毛，有些無措，「你這到底咋回事？」
江誠用手背捂了下眼睛，被強光刺激的眼珠還在泛疼，他沒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還能怎麼知道，你又失聯不接我電話，只能問你同學唄，」沈妄大力揮走眼前嗡嗡作響的蚊子，打量四周，皺著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你就住這裡啊？」
這小區沒有停車的地方，路燈又少，沈妄一路跑過來差點還踩到一坨狗屎，他臉都綠了，噁心得不行。
他沒想到江誠住的地方是這老破小髒環境。
這是人能待下去的地方嗎？
江誠心想自己什麼時候和同學說了住哪，怕不是沈妄找人查了資料。
他把裝了一半的垃圾袋重新提溜起來，往下腰繼續收拾，聲音不冷不淡：「現在不住了。」
沈妄沒搞懂他在做什麼，「什麼意思，你準備搬走？」
「看到這一大堆東西沒有？」江誠抬頭看他，擺出個一秒鐘的假笑：「我被掃地出門了。」
沈妄可能意識里沒有掃地出門的這個概念，怔了一會才反應過來，看江誠這樣子不似假話，他草了一聲，抓了把頭髮，頭髮被他弄得有些凌亂，「那你今晚要住哪裡？」
江誠聳了聳肩，「有錢哪都能住。」 想起什麼，他問道：「你不是說有重要的事一定要當面找我說麼？好了，現在說吧。」
提起這茬，沈妄本來有些侷促地摸了摸鼻子，忽然想到什麼，他眼睛都亮了一下，拍了下江誠肩膀。
等江誠看著他，他咳嗽兩聲一本正經道：「我找你是因為我這邊有套長時間空置的房子，現在急缺個暖房的人，正好你現在沒地方住，乾脆直接搬過來住吧。」
「可以給你發工資，你想要多少和我說，你覺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