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禁馬方略

  第284章 禁馬方略

  襄陽東郊,鷹台。

  又是一年春夏燦爛之時,草木茂盛又未入伏,最是利於踏青、郊遊。

  鷹台之上,劉表端坐主位,仰頭看著天空盤旋的群鷹。

  比之去年,明顯多出十幾頭。

  但台上賓客,少了不止十幾人。

  這段時間裡,劉琦地位越發穩固,為了斷絕劉表的其他念頭,遂上表朝廷,表劉琮為九真郡守,發配到了交州。

  如今的劉表,今日宴席,只有三子劉修、女婿王凱,以及襄陽名士許汜、劉備使者簡雍作陪。

  台上八方焚香,春風吹卷,香氣環繞台上,氣味濃郁芬芳。

  一班歌舞伎退下後,劉表抬起手輕輕拍響,就有僕人端來兩盤關中金幣。

  簡雍與許汜互看一眼,關中的金幣已經通過南鄉向荊州開始流通。

  原本五萬金的採購,許多物資本就存在溢價情況。

  關中又不肯支付實打實的黃金,弄這種精美的金幣來支付,對一些豪商、大姓來說,確實有些虧損。

  他們又不是沒見過胡商的金幣,胡商的金幣,在交易時也是以重量、含金量折算成五銖錢使用。

  黃金與五銖錢之間的官方匯率,曾經也存在波動,因五銖錢貶值,以及黃金不流通的原因,一金一萬錢變化到了一金兩萬錢。

  而眼前,商業繁華的荊州自然不缺嗅覺敏銳的人,是個人都知道精美金幣背後存在巨大的利潤。

  這種利潤並不算多麼危險,無非就是關中方面以市場方式用金幣、新五銖錢換走黃金、銅、舊錢。

  可這種金幣持續對外流轉,會有一種命脈被關中扼住的危機感。

  劉表這半年來越發的清瘦,望著兩盤金幣,對許汜、簡雍說道:「南海之胡商在襄陽市肆見了大司馬所鑄金幣,故而彼輩對關中頗為嚮往。只是楊慮染疾暴亡後,關中嚴禁各縣吏民無故往來,也禁止胡商入關。」

  這時候許汜拱手:「君侯,胡商也托人求到了世子這裡。我等推測胡商是覬覦關中鑄幣技藝,故一併拒絕。」

  難道只有胡商眼饞關中的鑄幣技藝?

  簡雍不言語,就聽劉表老神在在繼續說:「胡商那點心思瞞不住我等,又如何能瞞住大司馬?」

  這時候許汜又拱手打斷:「君侯,胡商販賣多是奢侈之物。據仆所知,大司馬生性簡樸,素來不愛奢靡之物。若是向大司馬討要通關文書,看在世子顏面,大司馬不會拒絕,卻會生出不快。如今各方爭相討好,君侯卻要反其道而行之,仆不知這是何道理。」

  劉表笑容收斂,仿佛死人一樣的目光盯著許汜:「你的意思是,以我荊州百萬戶口,二十萬帶甲之士,也要屈身示好?據我所知,關中乏糧,軍民採薇、桑、野菜而活。如今卻要大肆供給稻米,這不是養虎為患又是什麼?」

  「君侯所言有理。」

  許汜這回連基本的禮節都沒有了,端坐著微微揚起下巴,鼻孔對著劉表:「今關中虎狼之師俯身食草,是大司馬畏懼我荊州富庶強橫?還是說,關中吏民生來就喜愛吃薇桑之屬?」

  「今丹水漕運不利於北運,其北端商雒積蓄舟船不下七千艘!」

  「若不賣糧,大司馬提兵來取,誰能相抗?」

  許汜展臂指著江夏方向質問:「孫權隨時能發兵來討,難道指望黃祖東拒孫權,還能分兵助戰於南鄉?」

  「呵呵,我非無知小兒,休要拿這等言語糊弄老夫。」

  劉表花白鬍鬚抖動:「關中乏糧,吏士疲敝,只有一擊之力!擋住他們,其攻勢自潰!見他失利,關隴英傑之士起於內,內外交困,民又乏糧,他豈能長久!」

  「等關中糧食豐足,十餘萬大軍順武關道而來,後勁充盈,兵鋒盛銳,誰能相抗!」

  劉表指著兩盤金幣:「這就是他的野心,未來秦楚之地流通錢幣皆出於他手,百姓知他而不知我,衰亡之日不遠矣!」

  見劉表情緒頗為激動,言語很是正義。

  許汜露出笑容:「誠如君侯所言,如今之關中,確實只有一擊之力。只是量我荊楚人力物力,實難抵禦這傾力一擊!」

  他瞥一眼簡雍,又質問劉表:「去歲大司馬在萬山下陣斬蔡瑁,其勢尚弱,為何君侯不與他殊死一戰?」

  說罷許汜扭頭對著簡雍說:「憲和不算外人,可以給個公允話。憲和說說,去歲君侯主政時尚且不願與大司馬玉石俱焚;怎麼到了今日,反倒開始鼓動世子與大司馬結為死仇?」

  簡雍見劉表也看自己,就對許汜陪笑:「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當時君侯另有顧慮,見大司馬小而強銳,有意蓄為外藩。未曾想大司馬孤軍入關中,如蛟龍入海,一發不可收拾。待到今日,大司馬誠為天下強者,君侯所慮有理,許從事顧慮亦有道理。」

  「你倒是會說。」

  許汜瞥一眼簡雍,舉杯向劉表示意:「君侯,且滿飲。」

  劉表舉杯垂眉看了看酒液,簡雍也端杯陪笑,解釋說:「不是我有意討好,而是大司馬非常人所能預料。我等皆是常人,顧慮不足,實屬正常,何必引為遺恨?」

  「憲和能言善辯。」

  劉表點評一句,又看向毫不給自己面子的許汜:「卿亦善士也。」

  說罷,三人一同飲酒。

  許汜對劉表的評論不置臧否,也就現在劉表的牙齒被拔光了。

  不然他還真不敢這麼『率性』,更不敢當面講述。

  一杯酒入肚,劉修起身遊走桌案之間,為三人分別打酒。

  劉錶轉而就說:「原本五萬金就是五萬斤金子,是五億錢,大司馬推出金幣,這就變成了八億錢。」

  這種花錢的方式,劉表神情之間多少有些羨慕。

  這時候簡雍等待劉修斟酒完畢後,就笑說:「君侯若是覺得不好,可以曉瑜荊州士民,今後不收金幣,就收黃金。」

  劉表笑笑:「商人爭利,這可不是我這老朽之人能約束的。」

  說著又瞥一眼許汜,許汜沒搭理。

  沒必要處處頂著劉表,有些事情過猶不及。

  也有些事情,不需要爭辯也是明擺著的。

  比如曹操的殺全家,呂布這樣的重量級諸侯都被殺全家了,未來等曹操勢力更大的時候,又怎麼會放過其他諸侯的家室?

  而黑熊呢,就誅了個王允三族,並沒有擴大化處理,要說嚴重,也只是派人去族田裡撒了一些鹽,做了詛咒。

  真正下狠手,是太原、河東豪強從叛……就這,也只是盡數進入關中罷了,還從二郡從叛豪強家族擇選精壯,點選了六千敢死兵。

  未來這些敢死兵斬夠首級,才能退役;否則服役期間父死子繼、兄終弟及,要補足六千敢死兵的編制。

  一船船的物資運抵南鄉,卸船檢驗後搬到竹棚倉庫等待丹水漕運通航後向北方運輸。

  而一箱箱的精美金幣,也就這麼快速向荊州各處漫延。

  宛城東郊淯水河畔,劉備坐在一顆大桑樹下正專心編織白旄。

  他雙手靈活,不多時一副尺長的白旄就打結紮好。

  白旄可以當盔飾,也能掛在腰間當飾品,也能給兵器或者別的什麼做裝飾品。

  凡是軍中作戰勇猛的吏士,劉備都會賜下自己閒暇時手工編織的白旄。

  以至於他的親衛隊盡皆白旄盔飾,與曹軍作戰時,曹軍見到白旄兵,但凡有些經驗和見識,都會主動退避。

  劉備平日製作了許多,但從來不會濫發,寧可多餘的白旄在庫房裡吃灰,也不會拿來廉價使用。

  他將新紮好的白旄捋了捋,裝入木箱後,才發現徐庶、趙雲一起來了。

  南陽春耕很順利,哪怕是荒廢的田地重新開墾,因為河流灌溉以及南陽大姓遺留的各種水利設施,所以劉備這裡不需要分出多少人力,就能完成今年農田的用水需求。

  等劉備將其他材料收好後,就問:「元直所來何事?」

  「臣為防澇而來。」

  徐庶將一卷竹簡遞上:「河北旱災有向中原擴散之徵兆,天上降雨乃是定數,河北、中原少了,那荊楚、吳越之地便可能會多一些。」

  「防澇?」

  劉備翻開竹簡,是徐庶統計的今年開墾的田地,都是臨河易於灌溉的田地。

  為了方便耕種開發以及後續的運輸,軍屯、民屯據點也都沿著大小河流展開。

  但他們的元從骨幹軍吏幾乎都是北方人,沒有經歷過南方的暴雨澇災,也沒有見識過南陽發洪水時的樣子。

  所以根本不清楚河流附近的洪災破壞區域,說不好許多人為了方便,今年開墾時就把軍屯據點建立在河邊。

  河邊好處很多,用水方便,也方便裝卸物資。

  劉備看完後,斂容:「此事不容忽視,勞煩軍師巡查各處,務必多方請教當地老人。」

  「喏。」

  徐庶施禮,又說:「荊楚商賈雲集南鄉,南鄉馬價上漲明顯,頗為怪異。」

  「如何怪異?」

  「一時難以查清,臣想出售駑馬五百,有這五百匹駑馬,多少能查出一些。」

  徐庶神情疑惑,不確定說:「據臣所查,前後兩月間約有七八十萬石湘米運抵南鄉,販賣所得金幣又購馬。關中流出的馬匹幾乎都是官馬,這些賣湘米的人盡數收購馬匹,馬價與日俱增。」

  頓了頓,徐庶又說:「最初臣懷疑是伏波將軍在用糧食交易馬匹,如今再看,臣懷疑是江東人,只是沒有證據。」

  劉備原本都快躺下了,現在一骨碌翻身坐起:「軍師的意思是荊南四郡依舊不滿劉琦,與孫權勾結?」

  「是,劉景升徵辟桓階為幕府從事前後不到半年,桓階就引病返鄉,也不曾出仕於伏波將軍。可見,荊南之士不忘朝廷。」

  徐庶耐心講述,不能指責荊南士人勾結江東,而是他們依舊傻乎乎的遵奉朝廷。

  哪怕曹賊挾天子以令諸侯,可那終究是朝廷,是天子所在。

  江東軍目前是配合許都朝廷做事的,認許都天子,也認司空曹操,孫曹兩家還締結了婚約同盟。

  所以許都朝廷寫空白詔書給孫權,孫權策動、驅使荊南士人的難度很低。

  劉備皺眉去看趙云:「子龍所來何事?」

  「末將配合軍師調查關中馬匹流出一事,如若是江東賊子假荊南之手盜買馬匹,末將想半路劫殺。」

  趙雲濃眉大眼,一本正經說:「黑大司馬並無售賣馬匹給江東之意,我等盟好,有義務維護黑大司馬的禁馬方略。」

  「禁馬方略?」

  劉備聽了哼哼作笑,這只是各方結盟的條件之一,限制的是曹操那裡的馬匹。

  不過把江東囊括進去,也是合情合理的。

  想了想,劉備就看向徐庶:「這件事情軍師與子龍一起去做,不要吝嗇馬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