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朵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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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離得有些遠,徐杏也看不出太子到底是看他們三個中的哪一個。

  她也不想扭捏矯情,自作多情的覺得太子是在看她。所以,這會兒她倒大大方方的和大家一起高高興興看熱鬧。

  沒有迴避目光,她和在場的別的所有人一樣,都把目光投落到賽場中去。

  雁奴站在人群最前面,像個小豆丁一樣,興奮的沖他父親揮手:「阿爹!阿爹!」

  太子側首和隊友們說了幾句,然後便朝這邊走過來。

  這會兒徐杏倒是有些慌了,忽然匆忙挪開目光看向別處去。她側頭朝鄭四娘靠近了些,有些沒話找話的和她聊天。

  於是太子走到近處時,就聽鄭四一臉熱情的指著賽場中某一人給徐杏介紹:「幸娘,你還不知道吧?今兒我們鄭家隨太子上賽場的是我三哥。咯~那個長相秀美,性子內斂,正側身對著我們在和齊王殿下說話的就是我三哥。」

  聞聲,太子意味深長地朝鄭四望了眼。

  看了眼鄭四後,目光又在徐杏面上略停留了一下。但太子什麼話也沒對她們說,只是安靜收回目光後,俯身抱起了兒子來。

  雁奴此刻激動的攥緊小拳頭,黑圓的雙眼睜得更大更圓了,他對父親說:「父王,你在兒子心中是最厲害的父親!」

  太子笑,額頭抵在兒子額頭上疼了疼。

  「一會兒不管父親輸還是贏,都不許太當真。」太子溫柔的和兒子說話,提前和他打招呼。

  雁奴因是十分在意父親,所以才把父親的輸贏看得特別重。不過,既然父親讓他不要太在意了,那雁奴肯定會好好聽父親的話。

  「嗯!」雁奴重重點頭,「我知道了。」但還是說,「可是在我心裡,父親就是最厲害的。」

  太子笑容溫雅,對雁奴道:「在父親心中,雁奴也是最厲害的。」

  父親待他一向嚴厲,突然這樣和他說話,雁奴還有點不好意思。

  「好好呆在這裡,聽杏娘和你姨母的話。」說罷,太子又彎腰,把雁奴放了下去。

  之後轉身,背手望向一旁的徐杏和鄭四娘。

  「雁奴託付給你們二人了,好好照顧。」話是對二人說的,眼睛卻是看著徐杏的。

  只是太子多少顧及鄭四還在,也沒看徐杏太長時間。交代完後,太子則轉身走了。

  徐杏聰慧,又是敏感的性子。太子總時不時就突然朝她望來,目光溫柔含情,這讓她很難不多想。

  本來徐杏以為自己說的已經很清楚,態度也表達的很明確,像太子這樣溫文爾雅君子端方的人,是不會強人所難的。而如今再看,怕是她過於單純了。

  太子……他再溫柔可親,他也是一朝儲君。這天下除了聖人就是他。

  但凡他想,就沒什麼是他做不到、得不到的。

  思及此,徐杏不免又開始憂心起來。

  以至於,後面這場馬球賽再精彩,她也完全提不上興致。

  徐杏目光空空的看著賽場,心裡卻是在想別的事。直到她被鄭四一把摟過肩膀,然後她被鄭四拉著一起跳起來,徐杏這才回過神。

  而這會兒,賽場上雙方比分追平,比賽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

  能上賽場的,自然都是身手敏捷矯健的郎君。打馬球,既比的是球技,也比的是馬背上的功夫。

  天下人都知道秦王戰功赫赫,乃是馬上第一人。且太子素來穩重低調,平時鮮少會有這樣一展雄風的時候,以至於,如今一提到軍事和武功,大家第一個想到的便是秦王。

  數月前,太子打贏了一場秦王屢屢連敗的仗,當時倒是讓朝中不少本來持中立的臣子倒往東宮。但戰場上太子的風姿,又有幾人見過?

  沒有親眼見著,便是再英勇,也是要打一個折扣的。

  而如今,太子與秦王同在一個「戰場」,在場的不少人不免就要拿二人在一起比較了。

  秦王好大喜功,急功近利,雖勇猛,但卻缺了點顧全大局的謀略。而太子,英武不輸秦王,又有謀略的戰術。一相比較下來,但凡懂些軍法和排兵布陣的人,自然都是心屬於太子的。

  於是,大家這才都想起來,當年太子還為魏公世子時,可是輔助魏公為開國創立新的王朝立下了汗馬功勞的。只是後來太子做了儲君,不能再輕易領兵上戰場,這才沒有機會再建功立業。

  但在文治這方面,太子卻是做得極好。

  多年來勤政勉學,事事處理周到妥當,凡是經他手的政務,從不曾出過錯。

  太子終究是儲君,秦王他只是親王。秦王功再高,但太子有功無錯,秦王也是不能越過太子去的。

  這場馬球賽,不僅讓許多人見識到了太子的風采,更是讓一些原本糊塗的臣子明白了一個道理。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若臣有不臣之心,那便就是天下大禍。

  太子心中有數,秦王府不能輸得太難看,所以,最終是東宮這邊以一旗之勝戰勝了秦王府。

  秦王竭盡全力,但最終還是輸了一旗,雖然心有不甘,但他還是願賭服輸的。

  下了馬朝太子齊王走過來時,秦王笑著朝太子抱手作了一揖後,才說:「許久沒和兄長一起打馬球了,今日真是痛快。日後若再約,還望兄長不要拒絕的好。」

  太子點了點頭,自然也誇了秦王幾句。

  本來如果太子不上場,就是秦王齊王各自領隊的。如今有太子在,齊王領不了一支隊伍不說,他還在二位兄長的聯合打壓下,更顯得他球技不精。

  這會兒正不高興呢。

  「二位兄長能不能實誠點?別再謙虛來謙虛去了行不行?」齊王老大不高興,「阿爹阿娘還坐上面看著呢,你們能不能顧及點我的顏面。」

  齊王一通半真半假的控訴,倒是說的太子秦王都樂了。

  見太子秦王皆笑起來,跟在身後的一群世家子弟也高興的跟著笑。

  太子和齊王更親近一些,伸手過去拍了拍齊王肩膀說:「你還小,等你有兄長這麼大時,指定要比兄長厲害。」

  齊王當然沒把太子這話當真,不過,聽了太子這樣的誇讚,齊王心裡多少是高興的。

  鄭四娘這會兒注意力卻不在這場比賽的輸贏上,她一直望著自己三兄。一旦逮著點機會,鄭四勢必是要和徐杏聊幾句自己這位兄長的。

  「我三兄平時瞧著斯斯文文的,以前也從沒覺得他馬背上功夫好啊。今天他這身手,倒是令我另眼相看。」

  徐杏因這會兒心思還在別的上,也沒深想鄭四話中深意。所以,鄭四說什麼,她都是客氣又頗敷衍的點點頭。

  聖人許了彩頭,是一塊雞血石。如今太子贏了,自然是得到了這個彩頭。

  聖人對太子能贏得這場比賽還是很高興的,畢竟太子是儲君,若威信和風頭一直被秦王壓著,對朝堂、對天下百姓不好,對他們兄弟二人也不好。

  如今太子贏了秦王,不但敲打了秦王,也是給朝中那些臣子敲了警鐘。

  但聖人高興,一旁的皇后見次子竭盡全力卻還是輸了,心裡多少有些心疼。皇后倒不是不喜歡長子,只是更在意次子罷了。

  這會兒見聖人高興的笑得嘴都合不攏,皇后側頭淡瞥了他一眼,開口說話也有些陰陽怪氣。

  「瞧你笑的,怕是這一整年都沒有這麼高興過。」皇后多少為次子抱不平,「二郎連年南征北戰,勞苦功高,替朝廷收復了那麼多失地,立了那麼多功,也沒見你這樣笑過啊。」

  聖人知道皇后心裡在想什麼,他不與她計較,只是說:「今兒不是高興嗎?你瞧那些臣子,瞧他們笑的。」聖人邊說邊抬手朝幾處臣子聚集得最多的地方指了指,又道,「都說家和萬事興,如今幾個兒子能這般和睦相處,乃是你我的福氣。」

  「難道,非得鬧得像前朝一樣的結局,皇后才高興嗎?」前朝當年就是兄弟爭奪皇位,這才導致的朝堂覆滅。

  皇后坐正了身子,微揚了揚下巴說:「我們的孩子,可不會那樣。」

  「這不就是了。」聖人說,「兄弟幾個,各司其職,相親相愛和和睦睦的,多好?」又說,「知道你最疼二郎,二郎嘴甜又熱情,我也很喜歡。只是,四個兒子都是你親生的,縱然做不到一碗水端得平平的,但你也不能偏心太厲害吧?」

  「皇后,且要記得一句話,若兄弟姊妹們關係不好,那絕對是做父母親的不是。」

  皇后聞聲沒再說話,雖然不愛聽聖人在她耳邊嘮叨這些話,但總歸心裡還是知道他說的是對的。

  徐杏本就長得惹眼,今兒又妝扮艷麗,這會兒馬球賽結束了,不少人瞧見她手,私下裡都會議論起她來。今兒入宮參加宮宴的世家子弟中,大多數人還是不認識她的。

  但也有那麼幾個知道她,所以,在有人問起她時,認識她的就會說出她的身份。

  徐杏也不認識什麼人,就一直和鄭四娘還有雁奴呆一起。好在雁奴鄭四娘夠意思,一直走哪兒都帶她在身邊,徐杏也不至於會尷尬。

  球賽比完後,鄭四娘就去拽了她三兄鄭三郎過來。鄭三郎和鄭四娘是截然不同的性子,鄭四娘很是外放活潑,鄭三郎則內斂秀氣。

  這會兒鄭三郎被妹妹拖拉到徐杏面前後,徐杏還沒怎樣呢,他倒是突然一下就紅了臉。

  本來徐杏一直在想別的事,沒多在意鄭四娘今天一直在她耳邊叨叨的那些話。這會兒突然見鄭三郎在她面前紅了臉,徐杏再細細回味之前鄭四娘的話,她忽然就有點明白什麼了。

  心裡隱約明白了點後,再去看鄭三郎時,徐杏就更明顯能感覺到他在迴避自己的目光。

  這會兒徐杏暫時也沒空再分神去想別的,只是趕忙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應付鄭家兄妹。

  鄭四娘有些瞧不起她三哥,心裡喜歡就該大膽的表現出來,這般扭扭捏捏的,實在不像樣子。她要是杏娘,她也不喜歡這樣的郎君。

  不過,誰讓這是她親阿兄呢?

  三兄性子內斂,也只能她多幫他一些了。

  所以,鄭四娘一直在其中調和氣氛。她先是誇了自家兄長一番,誇他方才賽場上頗有英姿。之後,又轉身問徐杏:「杏娘會打馬球嗎?」

  徐杏連馬都騎得不利索,又怎麼會打馬球,於是她沖鄭四娘搖搖頭。

  鄭四娘最會珍惜機會了,見狀忙邀請徐杏:「你初來長安,或許不知道,像今天這樣的馬球賽,以後還會有很多。有皇室組織的,也有各家自己組織的,打馬球賽是如今長安城內最時興的一種比賽了。不僅郎君們可以打,我們女郎也可以的。」

  「杏娘你有如此瓊姿玉色,身段又這麼好,若你換上一身騎馬裝,那指定能迷倒一大片郎君和女郎。」鄭四娘越說越興奮,「所以,你不可以不會打馬球。這樣吧,你以後常來我家玩吧。我們家阿兄阿姊多,兄弟姊妹聚得齊全時,都可以自己在家組兩支隊打。」

  「你來我家,我教你。」

  徐杏想了想,如實說:「可我連馬都不會騎。」

  鄭四娘很大方,拍拍胸脯說:「這我也可以教你啊。」又用手肘拐他三兄,「不但我可以,我三兄也可以。我三兄雖然比大兄差一點點,可他和外面那些郎君比起來,可還是好太多了。」鄭四娘就是這麼自信。

  徐杏很喜歡鄭四娘的性子,爽朗大方,自信傲氣又單純。和她相處起初彆扭,但時間長了後,還挺和諧融洽的。

  徐杏知道鄭四娘邀她去鄭家騎馬打球不單純只是為了騎馬打球,所以,她在給答覆的時候有認真思量一番。

  鄭家三郎……的確是個挺不錯的郎君,總之論門第身份,配她是綽綽有餘了。

  徐杏只是擔心,鄭家和徐家差不多算死敵,便是鄭三郎自己再願意,想來鄭公夫婦也是不會答應的。

  不過徐杏還是打算為自己爭取一個機會,所以她點頭答應了鄭四娘:「好。那日後就勞煩四娘了。」

  「這有什麼,你若來我們家,那就是貴客,我們定好好招待。」鄭四娘一邊對徐杏說,一邊則暗中沖她三兄擠眉弄眼。仿佛是在說,看我厲害吧?

  太子雖在和世家子弟們說話,但徐杏這邊的情況,他也還是了解得一清二楚的。本來之前鄭四娘突然莫名在杏娘跟前提起了鄭三郎,他就起了疑心,如今則更是確定了一件事。

  只是他想,鄭三郎對杏娘有意一事,怕如今還是只有鄭三郎和鄭四娘兄妹二人知曉。若是鄭公夫婦也知曉的話,怕是不會同意。

  太子事後向雁奴稍稍一打探,就知道當時杏娘和鄭家兄妹在談什麼了。

  鄭四娘幫著其兄鄭三郎邀杏娘去鄭家做客,太子對此倒並不意外。他意外的是,杏娘竟然答應了。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太子多少是知道徐杏的性子的。也知她聰慧,定是已經知道了鄭家兄妹的意思。

  若她對鄭三郎無意的話,必然會尋合適的藉口婉拒鄭四娘。

  如今沒拒絕,而是欣然應邀,定就是心裡也有那個意思,想放手一搏了。

  回了東宮後,太子又想了想此事,然後把曹安有喊到了跟前。

  「徐家母女應該還未出宮,你帶著這個候在宮城門口,親自將此物交到徐小娘子手上。」太子邊說,邊輕抬修長手指在一方只有巴掌大的錦盒上敲了敲,「並代孤傳話給徐小娘子,此物是物歸原主,並非孤賞賜。」

  曹安有伺候在東宮太子身邊也有好幾年了,他深知這位主子的性子。

  其一言一語都不是廢話,每一句話,都是有其深意在的。

  所以,曹安有見到徐杏時,不敢有絲毫隱瞞,他把太子對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對徐杏說了。

  「太子殿下差奴候在這兒等娘子,這個錦盒也是殿下命奴親手交到娘子手中的。殿下說了,此物乃物歸原主,而非殿下賞賜。」

  說著,曹安有便將錦盒遞送到徐杏手上。

  曹安有辦完太子交代他的差事後,就退下了。而徐杏,則還一個人立在原處,久久都未能回神。

  正因為多少是猜到了太子的心思,所以這會兒她才不敢打開這方錦盒。徐杏垂眸認真看了錦盒好一會兒,最終還是選擇暫時先不打開。

  她一時間還沒有勇氣去看,好像不看就是沒有收到似的。

  正好,身後已經坐進馬車的徐夫人喊了她一聲。

  徐杏不想讓徐夫人知道她和太子私相授受,所以,匆忙將錦盒藏進袖子裡後,徐杏這才轉身朝徐夫人去。

  一直等到回了自己院子,她把所有婢子都打發去了外間伺候後,這才小心翼翼打開錦盒。

  錦盒內入目所及是一塊血紅的玉石,徐杏認出來了,這是塊雞血石,正是今天白日時聖人作為馬球賽彩頭的那塊玉石。

  徐杏又想到了曹安有對她說的那幾句話,他說,此物並非太子殿下賞賜,而是物歸原主。

  這本來是御賜之物,又怎麼會是物歸原主呢?

  但徐杏只稍稍想了下,就明白過來了。

  太子話中深層的意思是,白日時的那場馬球賽是為她而打的,所以,彩頭就該她得。正是因為該她得彩頭,所以這會兒將這份御賜之物給她,才算是物歸原主。

  恍然明白過來太子的意思後,徐杏突然腦中一片空白。

  若說太子殿下之前都還算是暗示,她覺得太子對她有意,不過也只是猜測而已。但如今,太子送了她這個錦盒後,就是明晃晃的在告訴她他的心意了。

  日後再見,怕是不能再如從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