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燃站定在齊敬山面前,沒有任何勸解和寬慰的意思。
「起陽枝呢?」他的語氣淡漠至極。
齊敬山已經無力去注意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也終於明悟江燃底氣從何而來。
二十歲步入化勁。
他要是能在二十歲的時候摸到化勁門檻,不知道會比對方狂妄多少倍。
說實話,江燃這種態度甚至都可以說一句老實本分。
換成自己是一位二十歲的宗師,估計會把膽敢質疑和輕慢自己的人,全都打到半年下不來床。
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江燃在這個年紀踏入化勁門檻的同時,竟已具備了幾分宗師氣度。
從少年宗師這個角度再去看他方才的所有舉動,就不能說是目無尊長或狂妄自大。
評價一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都不算太過分。
齊敬山畢竟也是從死人堆中摸爬滾打出來的人物,這股突然崩潰的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
他用袖子抹乾了老淚,長長吐了口濁氣,抬頭看著立於身前的青年,神色極為複雜。
倒不是被打傷後的仇視或憤恨,反而有種莫名的……欣慰?
像是看到了長江後浪推前浪的感懷,也有幾分武道果真還有前路的喜悅。
卡在半步化勁這麼多年卻不得其門而入,齊敬山其實早就有些懷疑,武道前路,真的是一片坦途麼?
如果是一片坦途的話,他怎麼會卡在化勁的門檻之外,幾十年都跨不進去。
但是此刻江燃卻站在他面前,用事實告訴他,武道前路是通途。
自己之所以會被卡在化勁門檻之外,只是自身天賦的問題。
江燃二十歲能做到的事,他七十歲都做不到,除了天賦太差外,再不會有其他原因。
倘若江燃知曉齊敬山在心中思索了半天,得出了這麼一個結論,怕是多少也會寬慰他一句。
不是你天賦太差,只是你在練武,我在修仙。
直到眼神複雜的看了江燃半晌,齊敬山方才開口,剛要說話卻忍不住傳出了一連串咳嗽聲。
「林家,咳……我是必須要殺雞儆猴的。」
齊敬山壓住咳嗽聲說著話,也在觀察江燃的表情,最終確認他並非是要為林家出頭,而是真的僅僅只為「起陽枝」。
「不過既然起陽枝是一件展品,那這東西大概率還在林家手裡。」
「我會讓人跟林家溝通,找到起陽枝後就交給你。」
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用起陽枝來做什麼文章。
這個東西或許對江燃有一定用處,但齊敬山敢肯定,單憑此物根本別想著去拿捏對方。
至少齊敬山想不出用什麼辦法,可以去拿捏一個二十歲的宗師。
江燃從他的言語中沒有聽出推脫或其他潛藏的意思,倒也沒有再行刁難。
「你體內渙散的氣勁,大概在五天之後會回歸正常,右臂的傷勢,則需要用一個月時間來調理。」
江燃見齊敬山沒有異心,想了想投桃報李提醒了他兩句。
「一個月之內,倘若右臂再被氣勁衝擊,就會徹底壞死。」
他方才那一指就算有所留手,換成普通人或陸謙那種明勁武者,直接就會被剛猛的九劫勁把整條手臂攪碎。
也就是齊敬山這種比暗勁巔峰還高一籌,能自主控制體內氣勁的武者,才能保住右臂。
「自不量力挑釁宗師,怪我自討苦吃。」
齊敬山自嘲的笑了笑,用左手撐地站了起來,整個人靠在承重柱上,有些狼狽不堪。
「起陽枝一事,我需要你儘快辦妥。」
江燃微微頷首,覺得這小老兒也算有自知之明。
他也沒有了在和對方糾纏下去的心思,轉身便往外走。
齊敬山怔怔看著他的背影,猶豫了少頃,還是在江燃踏出十餘步後喊了一聲。
「江燃!」
手負於身後的青年步伐一頓,卻並未回頭,就那麼臨風玉樹般站在原地,等待著他的下文。
齊敬山拖著依然有些發軟的身體快步走到了江燃身前,斟酌了一下言語。
「能否告訴我你的師承?」
江燃深情淡漠,深邃的目光落在齊敬山蒼老的臉上,有幾分審視的意味。
齊敬山微微嘆了口氣,語氣有些糾結:「我也知道貿然問你師承不太妥當。」
「不過看你二十歲便踏入化勁門檻,我是真的很想在你這裡得到一個問題的答案。」
縱然如今網絡時代,幾乎很多身具傳承的武者都選擇了韜光養晦,但齊敬山還是接觸過化勁宗師。
華夏幅員遼闊,就算踏入化勁再難,也不可能將十幾億人盡數擋在門外。
在官方熱武器威懾和諸多化勁宗師的協調下,才能讓無數武者安安穩穩的生活在這片土地上。
曾經那些動盪歲月里,武者一言不合便要殺人全家,仰仗武力肆意對普通人動手的情況,早就成了鳳毛麟角的稀奇事。
練武可以,但無論是明勁、暗勁還是宗師,都得規規矩矩的按章辦事。
這是被官方用熱武器硬生生殺出來的一片淨土。
再厲害的武者,警覺性無論多高,也抵不住一兩公里外,無數杆狙擊槍的聯合狙殺。
別說幾公里外的殺意根本不可能感知到,就算能夠感知到,當幾十發狙擊槍子彈同時離開槍體的一瞬間,沒有任何武者能盡數躲開。
齊敬山年輕的時候,曾聽自己師父感嘆過武者時代的落寞。
他師父雖然驚異於熱武器的威力,但也在不經意中提起過,當武道修為步入某個更高境界時,熱武器的作用就會變得微乎其微。
「什麼問題的答案?」
江燃沒有回答他師承的問題,他在蔚藍星本身也沒有師承。
至於要不要回答齊敬山的另一個問題,也得看他具體是要問些什麼。
齊敬山調整了一下呼吸,組織了一下言語,先將官方曾經狙殺過許多武者的事情簡單講述了一遍。
「等等。」江燃聽他提到化勁宗師維護武者圈子安定的時候,不由將其打斷。
「你的意思是,如果武者濫用武力對普通人出手,就會遭到官方和化勁宗師的聯合針對?」
齊敬山點點頭,略有些疑惑:「大抵是這樣,不僅如此,部分家族雖有傳承,但也不會將武道之事,和那些不適合練武的後輩全盤托出。」
「按理來說,你的師父或者長輩,都會提前告訴你這些事才對。」
江燃這才恍然,為什麼古峰一個暗勁武者,還要用那麼麻煩的辦法來撈錢。
天狼身為明勁,也因為錢財死在了拳台之上。
原來後面還有著這麼一層隱藏的原因,用武力體面賺錢可以,但想肆無忌憚橫行霸道,那就得好好看看自己身板夠不夠硬。
「你繼續說。」江燃也沒過多糾結此事,化勁宗師又能怎麼著?
「我曾聽師父說過,熱武器雖強,但武道修為達到某個境界,就可以凌駕於任何槍械之上……」
齊敬山問出了這個他在其他化勁宗師那裡,沒有得到答案的問題。
「因此我想問的是,化勁之後是否還有路?」
「或者說,化勁之上,是否真存在可以無視熱武器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