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何其不公

  齊敬山筋骨噼里啪啦作響,整個人莫名拔高少許。

  隨著血液沸騰之下,陣陣白霧直接從他頭頂升騰而起。

  體內氣勁噴涌而出,直接讓他衣袍迅速鼓起,扣子倏然崩開,衣服如同披風般無風飄揚在身後。

  他手掌之中氣勁如蛇,四處亂竄,讓整隻手都變大了不少。

  伴著中氣十足的暴喝聲,齊敬山高高縱躍而起,跨越數丈距離,居高臨下一掌拍向江燃。

  這一掌勢大力沉,他只用了五分力,給自己留了收招餘地。

  齊敬山也是怕自己猜測有誤,萬一不留手,一掌拍死江燃,恐怕沈青筠能怪他一輩子。

  「臨陣之時,留手當是大忌。」

  江燃自是察覺到了對方留手意圖,倒也明白齊敬山並無殺心。

  他如閒庭信步般往前踏了一步,而後右手並為劍指,九劫勁凝於指尖,一指點了過去。

  剛猛萬分,似有雷霆之勢的一掌,就在江燃刻意而為之下,撞上那雲淡風輕的一指。

  齊敬山周身氣勁噴涌,整個人呈臨空之態,氣勢磅礴,竟有秋風卷落葉之勢。

  江燃身形單薄,迎著對方氣勁流轉,導致撲面而來的獵獵狂風,看上去有些搖搖欲墜的錯覺。

  劍指在齊敬山無法變招之際點在了他掌心。

  他身形依舊懸於半空,掌心和江燃手指接觸的地方像是成了一個支點。

  齊敬山這氣勢雄渾,藉助地利的一掌,就這樣被一指止住了去勢,同時托住他整個人的身體。

  「遏飛舟。」江燃目光淡然,抬眸看著齊敬山似笑非笑,在對方眼中驚駭剛剛泛起之時,他再次有了動作。

  劍指微微後撤數毫米的距離,旋即九劫氣勁凝於指尖,用一種無法反應的速度,在這毫釐之間再度發力。

  僅僅數毫米的距離,江燃這一指卻依然擊出了風雷之勢。

  「倒流雲。」

  隨著輕飄飄三個字落地。

  齊敬山眼中驚駭尚未徹底流露出來,就察覺到掌心失去了感覺。

  江燃一指點出,就像是一輛失控的卡車,以百公里時速硬生生撞在了他身上一樣。

  更恐怖的是這種動能速度完全凝於一點。

  於是齊敬山在下一秒,便發現一股剛猛、暴躁且狂傲到極點的氣勁,從掌心處直接懟了進來。

  他直接在這無法抵禦的氣勁和力道之下,以比進攻時快了數倍的速度倒飛而回。

  齊敬山瘋狂運轉自己體內勁氣,想要止住去勢。

  他赫然發現自身氣勁在面對那從掌心竄進右臂的一縷氣勁時,根本就起不到任何阻攔的作用。

  江燃一指凝出的勁,就像是龍捲風暴一樣,瘋狂撕裂著膽敢靠近的一切。

  齊敬山足足倒飛出去接近十幾丈距離,方才撞在了一根承重柱上,發出了一聲在寬闊大廳中不斷迴蕩的巨響。

  承重柱上精緻的裝飾和花紋全部被撞得碎裂開來,齊敬山後背依舊死死的黏在柱子上沒有掉落。

  直到江燃一指點出的氣勁直接從他掌心竄到肩頭,然後透體而出。

  一指粗細的無形勁氣自齊敬山右肩竄出,直接撞進他肩頭緊貼的承重柱中。

  下一秒齊敬山耳中就傳出了令人頭皮發麻的一聲「咻」響,這代表著那縷氣勁貫穿了整個承重柱,迸射到了更遠處。

  直到江燃攻入他身體裡的氣勁擊穿承重柱接近二十秒,齊敬山才終於重新獲得了身體掌控權。

  他右臂已經徹底失去了知覺,體內氣勁無法再度流轉過去。

  齊敬山從兩米多高的地方滑落在地,身體裡勁氣已經亂成一團,不經過一段時間梳理,他根本別再想和任何人動手。

  從初見江燃時就顯得巍峨如山嶽,眼神更深藏自傲的齊敬山,終於在摔落在地,盤腿靠在承重柱上時,恢復了一個正常老人的神態。

  他變得頹然和老邁起來,眼神中精芒畢露消散,竟也泛上了幾分渾濁。

  看著緩步從門口走向自己的江燃,齊敬山眼中流露著懷疑自我、三觀崩塌等一系列複雜的情緒。

  他深知自己剛才那一掌留不留手,根本就沒有絲毫意義。

  在江燃那種凝聚到堪稱可怖的氣勁之下,任何暗勁、暗勁巔峰武者,都絕不會有任何反抗的可能性。

  這也終於證實了他的猜測,剛才在樓下那一幕不是錯覺。

  「敵勁化己勁。」齊敬山看著離自己距離已經不算太遠的江燃,老臉上儘是苦澀。

  「你已經踏入了化勁門檻。」

  「哈哈哈……」齊敬山不知道是懷著何種心思,總之他忍不住大聲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皺紋密布的眼角已是老淚縱橫。

  「二十歲的化勁,二十歲的宗師!」

  「哈哈哈哈……老天爺啊!老天爺啊!你何其不公,何其不公啊!!!」

  齊敬山右臂傷勢和後背的疼痛,都沒有讓他皺一下眉頭。

  從屍山血海中走出來的他,經歷過比這更疼,更慘烈的傷勢。

  只是在驗證了這個真相之後,他終於克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這個一生之中都沒有幾次劇烈情緒波動的老人,就在江燃一臉淡漠,走到自己面前時,徹底情緒崩潰。

  他就這樣伸長雙腿,癱坐在地,背靠著承重柱,用還能動彈的左手握成拳頭,死命捶打著地面。

  一下一下擊打地面的聲音迴蕩著,仿佛在嘲笑齊敬山幾十年的堅持和努力,是那樣可笑和不值一提。

  拳頭很快被錘的鮮血淋漓,齊敬山恍若未覺,他只是像個小孩子一樣,用嚎啕大哭來發泄著自己的情緒。

  他為之執著一生的武道,在這惠風和暢的一指下,簡直像是一出鬧劇。

  而他齊敬山,就是這場鬧劇的主角。

  不過對於江燃來說,倒並不存在什麼自得或譏諷的情緒。

  眼前齊敬山老淚縱橫的一幕,也沒有在他心底引起任何波瀾。

  修真界裡,蹉跎一生不得築基的修士不知凡幾,那是眼睜睜看著道途斷絕的無能為力。

  築基乃成,凝丹又是一道坎,踏不過去就要壽終而死,踏過去便增五百新壽。

  修士壽盡之時,是已然用盡了畢生精力和所有手段,卻依然推不開那一扇近在咫尺的門。

  那種就差一點,便能重獲新生的絕望和悲涼,齊敬山又豈能體會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