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四太爺沒開口,顯然等他繼續說。
顧家那邊的三叔公便道:「你且說來聽聽。」
若是能得兩全其美法,那也能早點把事情解決了不是。
這會兒天都黑了,誰不想早點回家吃飯,干坐在這兒扯皮管別人家的破事。
寧遠侯就還是嘆氣,顧弘延一副死了爹娘的神情。
溫大哥溫廣木看向溫梨,朝她安撫的點點頭:「不若讓五妹妹先搬出去住一陣子冷靜冷靜,如今她正在氣頭上,只怕什麼勸說都聽不進去。」
頓了頓又道:「五妹妹怎麼說也是我們溫家的女兒,受了如此大的委屈,總不能侯府輕飄飄的說幾句錯了,就能把事情掩蓋過去,還像以往那般過日子,還有五妹妹當年產下的胎兒,不管是死是活侯府也該告知下落才對。」
溫梨不想哭的,但聽到最後一句,她還是沒有忍住。
那孩子生下來,她連看一眼都不曾……
這一回溫四太爺的態度就沒那麼強硬了,只哼哼了兩聲,勉勉強強的算是贊同溫廣木所言。
顧弘延神色遲疑,溫梨所產的那孩子,他看一眼都不曾就叫人處理了,誰知道是被野獸吃了還是埋哪裡去了。
況且當年處理此事的錢媽媽早就見閻王去了,他總不能去閻王殿問她吧。
寧遠侯倒是反應很快,點頭應道:「賢婿說得沒錯,那孩子福薄,這逆子心有不忍,便將其葬在了弘法寺的山腳下,想讓那孩子受些香火,下輩子投個好人家,回頭我便做主將那孩子遷回顧家的祖墳來。」
溫梨的情緒很不穩定,正要開口拒絕,卻聽溫廣木又道:「侯爺也不必如此,到底是夭折的孩子,也不適合葬在祖墳里,侯爺只管告知具體方位,我將那孩子遷到其他風水地便可,到底是五妹妹懷胎數月產下的孩子,她一時間接受不了也能理解。」
溫廣木的話說得滴水不漏,寧遠侯便不好再說什麼,只好應承下來,又說今日太晚了,明日一早便親自過去將孩子遷出來。
溫廣木點頭應好,並不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結,而是道:「不知我五妹妹搬出的侯府住些日子也好散散心,侯爺以為如何?」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寧遠侯要是不同意,未免也太過不近人情,自然便道:「應該的,讓她散散心也好,唉,到底是侯府對不住她,讓她受了這麼大的委屈。」
溫廣木只挑想聽的聽,客氣的應和兩句,便又問溫家和顧家的族老。
兩家族老此時自然也沒有分歧,只是搬出去住一陣子,就沒什麼要緊的。
女人嘛,嫁了人不回夫家還能去哪兒,等氣消了,顧世子再伏小做低的把人請回來便是了。
此事就這麼不痛不癢的解決了,瑞福公主吃瓜都吃得不盡興,要是駙馬家敢這麼對自己,別說和離了,她還要駙馬全家都蹲牢里去 。
可溫梨和她始終是不一樣的,她身份尊貴不說,還有嘉信帝在後面撐腰,自然有那個底氣。
而溫梨沒有,她被宗族,被時代的禮教死死壓著,能救她的人視而不見,她只能自救。
此時天色已黑透,如今侯府又亂成一團,溫四太爺和顧家三叔公等人便都告辭離去,坐這麼大半天了,一個個肚子空空,侯府留飯他們也是不敢用的。
雖說被下毒的人不是他們,但他們也怕啊。
寧遠侯便只得和顧弘延賠著不是,親自把人都送出去。
而溫梨的穗玉軒已經在開始搬家了。
溫家三房一家子都留下來幫忙,雖說是搬出去冷靜冷靜,但溫梨是絕對不會再回侯府的了,所以能搬走的都搬走,那些搬不走的大件家具便全部鎖起來,再讓兩個粗壯的婆子守著院子。
等過些時候再回來拿,總之是一點便宜都不會再讓侯府占的。
溫梨頭不回,腳步也不停頓的走出侯府大門,四個姨娘帶著孩子們來送她,但什麼都沒說,只是靜靜的看著她離開。
柳姨娘看著溫梨那決絕的背影,隱隱覺得她以後再也不會回侯府了,一時間心情十分複雜。
溫梨很多東西都已收拾好,只需搬走就行,一家子都在幫忙,就連瑞福公主的人也沒閒著,不到一個時辰就把東西全部搬去了城南烏金巷的一個二進的小別院裡。
袁氏一邊幫著收拾,一邊叨叨絮絮的說個沒完:「你說你幹嘛非要住到這裡來,這麼丁點大的院子,轉個身都難,還有這周圍的鄰居也不知道安全不安全……」
「侯府也太不要臉了,當年我給你準備那麼多陪嫁,竟被嚯嚯得就剩這麼點了……」
走出了侯府,溫梨只覺心情都開闊了不少,雖然還沒有和離成功,但是跨出去第一步了不是嗎,再也不用面對一家子噁心人不是嗎。
是以聽到袁氏的叨叨絮絮,她也十分耐心道:「這院子雖然小,但清幽雅靜我很喜歡,也自在,周圍鄰居也都是好人家,況且還有白二哥他們在呢。」
「娘也別上火,真正值錢的我都好好收著呢,嚯嚯掉的那些不算什麼,也已經賠了一半回來了,就這些也夠我這輩子衣食無憂的了……」
袁氏哪裡就是真心疼那些東西,她是心疼女兒。
她也知道女兒回溫家不合適,不說家裡人多嘴雜肯定會說些不好聽的膈應人,女兒自出嫁不到一個月,她那院子就住了人,回了溫家又能怎麼樣,溫家大多數人都不會心疼她,而她連個正兒八經的住處也不會有。
可這些事她也不好宣之於口,只能一邊心疼女兒,一邊想著等回去扒拉扒拉庫房,給女兒再添些物件來。
瑞福公主在院子裡轉了圈,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但見溫梨情緒穩定,又與家人團圓,便告辭離去。
她還得回去跟皇帝弟弟復命呢。
溫梨親自將她送到大門外,鄭重的行了一禮:「今日多謝公主相助。」
瑞福公主擺手:「不必,本宮也是……」
她頓了頓,後面的話並未說出口,只道:「也不必相送了,你好好安頓,等收拾好了再請本宮來喝暖居酒。」
溫梨自是說好。
不管今日瑞福公主去侯府的目的是什麼,欠下的人情卻是實打實的。
溫家三房一家子幫著溫梨把屋子稍微歸置歸置,眼見著能住人了,這才趕在宵禁前回溫家。
林氏坐在馬車上看著一直沉默不語的夫君,幾番欲言又止,眼見再穿過一條街就要到家了,她這才咬咬牙道:「夫君,我知你與阿梨妹妹要好,我也心疼她在侯府的遭遇,但是你能不能替我們的小家想一想。」
溫廣郁身上的傷簡單的處理過了,又換了身乾淨的衣袍看不出受傷的模樣,只得那一頭被削去一半的亂發提醒著今日侯府所發生的事。
他神色十分平靜的看向妻子,並未言語。
這一路上妻子的欲言又止他都看在眼裡,也明白她要說的是什麼,但他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小家?
若只顧自己的小家,連一母同胞的妹妹都不管的話,他日若換了自己有事相求,那自己還有臉面嗎?
人生在世誰也不敢說自己能永遠稱心如意。
但林氏還是難受得哭了,用帕子按著眼角。
「我不是阻止夫君給阿梨妹妹出頭,可夫君說出自請除族那些話的時候,可想過蘞哥兒,是,沒有宗族的庇護,我們一樣是可以好好的生活,可蘞哥兒呢?他將來若是走科考的路,就會比旁人難上許多,就算蘞哥兒不走科舉,但我們也不會只這麼一個孩子……」
溫廣郁的情緒依舊很穩定,只靜靜聽著,聽著林氏自己都說不下去了,這才笑了笑。
「大伯娘又跟你說了什麼。」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林氏咬著唇,眼淚還在眼眶中打轉,卻不再說話了。
溫廣郁便道:「大伯娘定然和你說咱們一家子都姓溫,打斷骨頭連著筋,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自請除族不僅對溫家不好,對我們,對我們的子孫後代來說都是恥辱,讓你勸著我,莫要為了梨丫頭不顧自己,不顧子孫的前程是不是?」
林氏滿臉訝然,大伯娘所言確實和夫君說的大差不差,她也是覺得大伯娘說得對。
溫廣郁依舊笑著:「既然夫人不想我管阿梨的事也行,將來咱們生了女兒,若被夫君欺辱我便也撒手不管,任由族中安排,是死是活就全憑她的命了,到時你也莫讓蘞哥兒管,畢竟投生到溫家這種人家來,活該就是這種命。」
「要麼咱們有了蘞哥兒便不必再生了,誰能保證下一個孩子就一定是男孩不是女孩。」
林氏的心狠狠一顫,只覺夫君此時笑著的模樣比任何時候都可怕。
她慌忙的垂下眼眸,幾次想說些什麼解釋一下,可實在不知該說什麼。
溫廣郁心中失望至極,與林氏剛成親那兩年,她也並非是這種自私的性子,可在溫家這種大染缸里泡久了,唉……
他與阿梨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啊,自己得是無情到什麼程度,才能眼睜睜的看著親妹妹在深淵裡苦苦掙扎。
溫廣郁覺得自己也有錯,壓下心頭的怒意,拉著林氏的手,神色軟和下來。
「素惜,你我是少年夫妻,我自是尊你敬你愛你,但我還是不希望你和大伯娘來往親密,她勸你的那些話,站在她的角度上是沒錯的。」
「她是長房長媳,自然要為著整個溫家考慮,同時的,有些事情沒發生在自己身上,永遠也不知道有多痛,大伯娘才會冠冕堂劾的說出這些話。」
「可是,將來我們遲早是要分家的,與我血肉至親的永遠是阿梨啊……」
他這話說的很是客氣的了,難聽的都沒說。
長房這麼多年來講究一個和睦,讓全家人要以溫家的利益為先,可到頭來有什麼好處也落不到其他兩房的頭上。
不說自家親爹,那完全就是破罐子破摔。
就說如今管著溫家所有醫館藥鋪的溫二叔吧,一年到頭有大半時間都在外頭東奔西走為醫館藥鋪的生計操勞,不可謂不辛苦,可到頭來能得什麼好?
他做得好,大伯會覺得這是他應該應份的,要是做得不好,那便是他的問題……
說句不好聽的,他日若是分家,只怕大伯也不會看在二叔辛勞這麼多年的份上,多分他多少。
祖父故去後,整個溫家交到大伯手上,就亂七八糟的,如今也就指望指望大哥,看他有沒有能力救一救的。
如若不然,阿梨那個匪夷所思的夢裡發生的一切,或許就真的會發生。
林氏耳根子軟得很,聽夫君這麼語重心長的一說,又覺得確實自己狹隘了,慚愧得更加不知說什麼好了。
溫廣郁又拍拍林氏的手:「我也不是說,人有私心很正常,但我們不能只有私心,你好好想想這事若落到我們女兒頭上,又該如何。」
林氏點頭:「夫君,我知道了,我就是……」
溫廣郁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替妻子拂去鬢邊的亂發:「馬上就到家了,一會我還有事,晚上或許很晚才回,你別等我了,早點休息。」
他知道阿梨如今要幫聖上掙錢,既然族中依舊不能放阿梨一條生路的話,不知道聖上那邊是個什麼態度,能不能幫一把。
當然,他如今也是見不到聖上的,主要還是去謝府探探謝應的口風。
畢竟謝應這位首輔代表的就是聖上。
而聖上此時也正在御書房和謝應討論溫梨。
瑞福公主從烏金巷出來就直接回了宮,把去侯府後看到聽到的都跟皇帝弟弟說了說。
眼見皇帝弟弟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頓時就感覺找到了知音,好一通吐槽寧遠侯府。
最後總結:「寧遠侯府是真的沒落了啊,市井小民都干不出他們家這種齷齪的勾當,還有那王氏,嘖嘖嘖……」
嘉信帝並不了解寧遠侯府,畢竟他登基的時候,寧遠侯府已經沒落了。
寧遠侯在朝沒有官職,顧世子也只是領個芝麻小官噹噹,要不是溫梨要當他這個皇帝的錢袋子,並大方的送了那麼多糧草,他都不記得寧遠侯府這個名。
聽了瑞福公主這些吐槽,年輕的嘉信帝也想跟著吐槽幾句,但作為帝王他生生忍住了。
等瑞福公主退下後,這才對謝應道:「先生,這事你怎麼看?」
朕,要不要出手?怎麼出手?先生給個章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