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妍深知他的脾氣，而眼下的情況也確實是沒有太多時間可供她緬懷，她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再開口時又是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病歷你也看到了。」
「看到了又怎樣？」林亦安不以為意。
「那是我女兒的病歷。」夏妍看著他緩聲道。
她說的是另一個女兒。
「你也看到了她的診斷結果，腎衰竭，需要換腎。」夏妍雙手合十，抵在桌沿兒上，視線緩緩向下落，停在病歷診斷的那一行字上，「我們已經找了好幾年了，但一直沒找到合適的腎源。」
林亦安沒有說話，只是臉色越來越冷了起來。
他從看到病歷的第一眼，就猜到了夏妍的意思，如今也只是等著她把話放在明面上來說而已。
「我知道你不願意再見我，但京京的病拖不得了，如果不是這樣，我是不會回來的。」
林亦安的眼尾輕輕勾起，目光冷銳：「所以，你回國，是因為需要爾爾配型？」
「是。」
夏妍並不瞞他，她也知道自己瞞不過他，索性坦誠承認。
林亦安意味不明地「呵」了一聲，神色淡淡：「為什麼認為我會答應你？」
夏妍聞言，又從包里拿了另一個文件袋出來。
拆開，裡面是一份擬好的文件。
她把那份文件直接放到林亦安的面前，直視著他：「聽聞安爾旗下新添了高端珠寶設計室，應該是有進軍歐美市場的打算吧？」
夏妍抵著那份文件繼續往前推。
「北歐這塊，我先生的家族是可以說得上話的，而北美市場這邊，一直都被風恆和新亞占據吧？林總要是同意的話，我先生願意與林總合作，共同開拓市場，利潤絕對可觀。」
「若是雙方合作的話，保守估計下來，一年至少有上億美金的利潤。」夏妍緊緊盯著林亦安的表情，不動聲色地道，「這麼大的一塊蛋糕，林總就不心動麼？」
林亦安連看都沒看那合同一眼，微有嘲諷地嗤笑起來：「怎麼，我差這點兒錢？」
夏妍抿了抿唇：「林總要是不滿意的話，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
她主動放低了姿態，把自己的態度先擺在了明面上。
「我的唯一要求就是，你——」林亦安譏諷地掃她一眼，而後輕輕嗤了一聲，「離我家小孩遠點。」
「……」對於他的反應，夏妍有些意外，愣了愣才說，「你當初不是不想要她麼？」
提到這事，林亦安的臉色又涼了一層：「夏妍，你別忘了，當初說不要爾爾的人是你。」
像是踩到了他的底線，他滿身的戾氣壓都壓不住，一點點地從骨子裡往外冒。
「要我提醒你一遍麼？」他抬眸，嗓音里透著陰冷乖張，一字一頓，「是誰把她丟在福利院的？又是誰把她扔在機場的？」
夏妍一時啞然。
氣氛安靜半晌，林亦安閉了閉眼，主動收了收自己的狗脾氣。
再開口時，他的表情已經平靜了許多，卻仍是難掩嘲諷：「你這人可真有意思，跑別人家長面前，要求別人的孩子給你女兒配型？誰給你這麼大的面子啊？」
林亦安一直都覺自己脾氣雖然不算太好，但還是非常有紳士風度的，從來不會跟女人說什麼重話，更不會駁女人的面子。
但他現在才發現，他不是脾氣不算太好，他是脾氣簡直太太太太好了。
好得有些女人可能認為他沒脾氣。
比如他眼前的這位。
「說到底，爾爾也是我生的。」夏妍深吸一口氣，像是要說服自己似的又道，「我是她媽媽，她也是我女兒。」
「你可真行。」林亦安被這不要臉的話都給氣笑了，「現在需要她的時候，想起來她是你生的了？當初丟掉她的人不是你？」
「當初是我的不對。」夏妍收緊了手指，雙手握住咖啡杯，垂了垂眼，「我作為一個母親，確實是做得不夠格，我知道我對不起爾爾，她也不會原諒我。但我已經失去一個女兒了，我不能再失去第二個。」
林亦安：「？」
我可去你——媽的。
真是神他媽的邏輯啊。
這話整得林亦安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怎麼接了。
病歷還在桌子上攤著，林亦安眼尾餘光剛好掃過，心裡的千言萬語頓時只匯聚成了一句話：
「我看有病的是你吧？」
他有些不可思議。
什麼叫我已經失去一個女兒，不能再失去第二個了？？？
這叫什麼邏輯？
「你這病得不輕啊。」林亦安雙手交握，抵著下巴，用一種探究的目光打量著她，而後做出了個結論：
「你也不用去看醫生了，我覺得你這病，從頭皮以下，都得截肢。」
「……」
正巧服務員過來送新的咖啡，聽見這話，服務員端著咖啡的手抖了一下，差點兒把咖啡灑出來。
夏妍仿佛沒聽見他的冷嘲熱諷，只是沉默了一下，又道：「林總，算我求你了，京京怎麼說也算是爾爾的妹妹，你問過爾爾的意見了麼？你也沒資格替爾爾做決定吧？」
沒等她說完，林亦安就笑了。
他的那雙漂亮的鳳眼微微挑起，眼睛裡卻沒什麼笑意。
「求我？」他輕聲重複道。
夏妍倏然閉上了嘴。
她有一種奇異的直覺，他這次是真的惱了。
林亦安慢條斯理地站起來，一隻手撐在桌沿兒上，微微俯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神色輕傲，眸光詭涼：「你算個什麼東西，嗯？」
他的眼神里完全沒有一點溫度，看過來的視線也仿佛是在看一件冰冷的物體。
夏妍全然怔住。
因著他這種過於直白而刺耳的話語。
在她的印象里，林亦安從來都不會跟女人這樣講話，他性子傲是傲，但紳士風度一直都是十成十的。
即便當初是她算計他，他也沒說過這麼難聽的話。
「當初我沒跟你計較，是看在你生了爾爾的份上，現在你敢把主意打到她的頭上了？」林亦安從半眯的眼眸間看著她，然後以一種異常冷漠的語氣說道，「夏妍，你踩到我底線了。」